黃磊,霍文華
(東北大學外國語學院,遼寧沈陽110004;沈陽師范大學大學外語教學部,遼寧沈陽110034)
艾米莉·勃朗特的動物情結及其文學體現(xiàn)
黃磊1,霍文華2
(東北大學外國語學院,遼寧沈陽110004;沈陽師范大學大學外語教學部,遼寧沈陽110034)
在社會因素、家庭背景和個人經(jīng)歷的共同作用下,艾米莉對動物產(chǎn)生了人道主義關懷。在她看來,動物是人類的朋友,與人類具有平等的權利,應受到人類的尊重和愛護,故而她與自己的愛犬產(chǎn)生相互依賴的關系?!逗魢[山莊》這部寓言性作品是艾米莉動物情結的文學體現(xiàn)。在小說中她塑造出希刺厲這一人形化的動物形象,對他所遭受的種種虐待和暴力行為進行書寫,旨在呼吁讀者和社會改善動物權利和動物福利,以便為日趨物質化的維多利亞社會注入自然和人倫氣息。
艾米莉·勃朗特;動物情結;希刺厲;動物化
19世紀中葉的英國文壇刮過一陣短暫而強勁的風,它來自艾米莉·勃朗特。由于英年早逝,她在文壇暫露頭角后香消玉殞,但她唯一的小說《呼嘯山莊》卻在當時的英國乃至全世界的文學界引起極大的轟動,對于作品中暴風驟雨般的愛恨、殘酷無情的報復、放蕩不羈的語言,讀者眾說紛紜,反響不一。時至一個半世紀后的今天,該作品仍散發(fā)出無窮的魅力,吸引著讀者的品評和評論家的探討,對它的研究也從最初的文學領域擴展到社會科學的其它領域。但在對作家和作品的諸多研究中,很少有人將目光投向作品中的動物形象以及艾米莉對動物的特殊情感上,因此筆者將從《呼嘯山莊》這部作品入手,探討艾米莉動物情結的形成及其文學表現(xiàn)。
動物是眾多作家筆下的常見形象,有的作家創(chuàng)作動物小說,以動物為主人公形象;有的作家在作品中刻畫出千姿百態(tài)的動物形象。通過文學手段,作家意在展現(xiàn)自己對動物的人道主義關懷,將對動物與人關系的思考付諸文學創(chuàng)作這一載體,描述自己對動物的獨特情感。艾米莉·勃朗特即是其中之一,而她的動物情結是她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家庭背景和個人經(jīng)歷的共同產(chǎn)物。
艾米莉所生活的維多利亞時代崇尚“人類中心主義”?!叭祟愔行闹髁x”又稱“人類沙文主義”,主張人是萬物的中心,只有人類的利益、需求與欲望才是重要的,只有人類的生命形式具備內在價值[1]。動物用于滿足人類的各種欲望:馬、騾子等作為載重運輸?shù)墓ぞ?,穿梭于街頭,而“大街上公然的鞭打行為”并不少見;牛、羊、豬等作為人類的板上肉、盤中餐慘遭血腥殺戮,動物凄厲的慘叫聲不絕于耳;斗牛、斗雞、斗狗等為英國大眾喜聞樂見的娛樂活動,動物兇殘的廝殺過后,競技場內血肉橫飛慘不忍睹。對動物的殘忍成為英國社會一幅令人驚心動魄的景象,刺激著人們的感官神經(jīng),引發(fā)民眾的反思。社會上的“反殘忍”動物保護思想漸漸萌芽。
英國的動物權利運動具有哲學理論基礎,英國哲學家邊沁用他的功利主義立場為動物的解放進行了辯護。他論證說動物的痛苦與人類的痛苦并無本質差異。功利主義者總是站在人類道德觀拓展之前沿,在歐洲還不把犯人、黑人、女人當人看的時候,邊沁就發(fā)出了這樣的聲音:“總有一天其他動物也會獲得只有暴君才會剝奪的那些權利……一個人不能因為皮膚黑就要遭受任意的折磨而得不到救助??傆幸惶欤藗儠J識到:腿的數(shù)量、皮膚絨毛的形式、骶骨終端的形狀都不是作為讓一個有感知能力的生命遭受類似厄運的理由[2]。動物解放主義(亦稱動物自由主義)作為一種社會運動,萌芽于1822年英國通過的世界上第一個反對虐待家畜的法案以及稍后成立的世界上第一個動物福利組織“防止虐待動物協(xié)會”(皇家動物保護協(xié)會的前身)[3]。該協(xié)會公開發(fā)表的年度報告中有很多關于虐待動物事例的描寫,在它的影響下,在英國文壇形成以一種新型的文學題材———動物文學,其中又以對狗的刻畫最為常見。《錢伯斯愛丁堡雜志》的“狗趣事”一欄極受讀者的歡迎。勃朗特一家即是這個雜志的忠實讀者,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艾米莉對動物的態(tài)度與這一時期的社會背景有很大的關系。
艾米莉·勃朗特的動物情結更大程度上是她的家庭背景的產(chǎn)物。她的父親是循道宗講壇的牧師,在他的影響下,全家人都是素食者,餐桌上從未出現(xiàn)過肉類?!安侍叵壬蛔尯⒆觽兂匀狻蝗杖投汲酝炼?,但孩子們看起來很滿足。”[4]87夏洛特·勃朗特的同學也提到她在學校從不吃肉。就家族史而言,勃朗特家為愛爾蘭后裔,而愛爾蘭人對動物的殘忍眾所周知。在艾米莉的傳記作家蓋斯凱爾夫人筆下刻畫出一個典型的愛爾蘭人形象:
他畢生最大的愛好是看斗雞。在自知病重垂危之際,他叫人把斗雞現(xiàn)場搬到他的病榻前。隨著病體加重,他無法自由轉動身體,他又叫人在墻上和天花板上安裝多面鏡子,以方便自己欣賞斗雞場面。他的生命即結束于這種狀態(tài)[4]68。
素食的勃朗特一家成了愛爾蘭民族的異己,他們以拒絕肉類的方式向人類殘忍的行為發(fā)出抗議。他們與眾不同的做法也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勃朗特姐妹在社會上邊緣化的境地。
艾米莉的童年充滿著令人心酸的經(jīng)歷——死亡,離別,疾病。在她還未滿三歲時,母親撒手人寰;六歲時,兩個姐姐先后因病夭折,前后相隔僅僅數(shù)周;她心愛的哥哥也在酗酒頹廢后棄家人而去,死亡的陰影一直籠罩著艾米莉幼小的心靈。而她的父親沉浸在失去親人的痛苦之中,未能給小艾米莉足夠的關懷和安慰,相對閉塞的家庭生活又使艾米莉沒有什么朋友。孤寂的她轉向大自然尋找心靈的慰藉。自然界的生物是她的知心朋友,是她的傾訴對象,她對動物產(chǎn)生強烈的依賴心理?!八ò桌颍奈磳θ祟愂疽詯坌模械膼鄱冀o了動物,……動物的無助性是通向夏洛特心靈的橋梁,但艾米莉喜愛動物的原因是它們兇猛、野性、難以馴服?!保?]267
在艾米莉每日走進大自然與生物相伴時,總有一只狗不離她的左右,那就是她忠實的寵物——管家。管家是艾米莉兒時獲得的一件禮物,是一條高大兇悍的狗,“管家對朋友無比忠誠;但如果有人膽敢用鞭子或棍棒打它,它的野性就會爆發(fā)出來,它會直撲向對手的咽喉,直至雙方中有一個一命嗚呼”[5]。對于艾米莉來說,管家不僅是她的玩伴,更是她的保鏢,狗如其名,它就是她的管家。每當酗酒的布倫威爾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時,都是艾米莉把他背回家,在漆黑的歸家路上,管家?guī)Ыo艾米莉內心的安寧和慰藉。狗和主人形影不離,每晚燈下夜讀時,艾米莉都習慣性地摟著管家的頭;管家享有特權可隨意出入艾米莉的房間;艾米莉的日記和畫冊中時常會出現(xiàn)管家的名字和身影。
正如蓋斯凱爾夫人所說,艾米莉喜歡動物是因為它們的兇猛、野性、難以馴服。她雖然非常喜歡管家,但它惹麻煩的時候,她決不手軟:“為了改掉管家愛睡干凈床單的習慣,一次,艾米莉硬是把它從床上拉下來,一直拉它下樓。在樓梯的拐角,艾米莉赤手空拳沖著管家一頓狠揍。在管家發(fā)狂之前,艾米莉打傷了它的眼睛”[3]12。艾米莉的這一行為屬“與侵略者認同”的心理機制。Ascione認為:無助的個體可通過對他人他物的控制獲得暫時的滿足感[6]。由于家庭的原因,艾米莉一直為孤獨無助的感覺所困擾,親人的離世、前途的渺茫都非她一己之力所能左右,寫作或許為她帶來一定程度的安全感,而對管家的馴化,則更能讓她體味到對生活行使控制權的成就感。
經(jīng)過這一插曲后,管家并未對自己的主人產(chǎn)生任何的怨恨之心,相反地,它對艾米莉更加忠實。艾米莉臨終前,管家一直守在病榻前,同樣病體虛弱的艾米莉仍心系自己的愛犬,在臨終前的晚上,還堅持由自己去喂狗。艾米莉死后,管家一直跟隨著送葬的隊伍來到教堂、來到墓地,回到家后,它就守在主人空蕩蕩的臥室門口,時而發(fā)出低聲的哀叫,再沒有往日的歡愉,當?shù)氐娜藗冞€經(jīng)常在通往艾米莉墓地的路上看到它。
在艾米莉短暫的一生中,管家一直陪伴保護著她,有如她的伴侶一樣,狗和人之間形成了相互依賴、須臾不離的親密關系,艾米莉將動物提升到與人平等的地位,認為動物應享有和人類平等的權利,動物的生存狀態(tài)應受到人類應有的尊重。
艾米莉有意識地將自己的動物情結運用到文學創(chuàng)作中,她以管家為原型,將其人形化,在自己唯一的一部小說《呼嘯山莊》中創(chuàng)造出希刺厲這一動物人形象?!秱惗匦l(wèi)報》2001年9月刊“訃告”一欄登載了這樣一則故事:1973年導演喬治·蓋特理正在醞釀一個寵物貓的形象:它名義上為納塔梅格家所有,但它有自己的個性,以自我為中心,吃住都要最好的,還恐嚇附近的貓……,但它也有溫柔的一面,這在它對波斯貓索尼婭的態(tài)度上有完全的體現(xiàn)。不經(jīng)意間,出現(xiàn)了寵物貓的名字閃現(xiàn)在喬治的腦海中:希刺厲[7]。將艾米莉小說男主人公的名字冠給貓雖屬偶然,但不可否認的是同名的貓和人確實存在很多相似之處,而希刺厲這一小說形象蘊含著較多的動物性,作者對他進行了動物化的藝術加工。
伊莎蓓拉曾問道,“希刺厲他可是個人?”[8]這也是讀者掩卷后的反應之一。在后殖民批評理論的影響下,評論家大多把目光投向希刺厲的他者和異化上,很少注意到他“動物化”的一面。Susan Meyer認為:“希刺厲仿佛是某個奇特動物物種的樣本?!保?]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雖然在動物權利和動物福利方面取得了很大的進步,但走失的寵物并不在人道主義關懷的范圍之內中。走失無人認領的狗或被吊死,或被賣給解剖家成為科學實驗的犧牲品。街頭的流浪狗成為現(xiàn)代都市生活的陰暗面,“專業(yè)的狗販子偷走主人的愛犬,然后要求主人以高價贖回,1844年倫敦人贖回愛犬的均價為2-5英鎊”[10]。老恩肖在利物浦街頭見到的希刺厲儼然是人形化的流浪狗形象:首先,他沒有身份:“那是一只杜鵑的歷史,——從頭到尾我全知道,只除了他出生在什么地方、他的爹娘是誰;當初他怎樣發(fā)的財?!保?]其次,他無家可歸,餓得半死,差不多等于一個啞巴,極度缺乏人類的同情與關愛。老恩肖避免了流浪狗的厄運在他身上的發(fā)生,將他作為寵物帶回家中,和管家一樣,他被當做禮物呈現(xiàn)在一家人面前,而眾人把他視為動物一般:納莉提到他時用的是指代動物的“它”,“把它放在樓梯平臺上,心里巴望它明天不知去向了”;辛德利命令他,“滾開,狗!”[8]并用鐵秤砣威嚇他。這些都預示著他在呼嘯山莊未來的命運。
老恩肖過世后,希克厲愈發(fā)成為受苦受難的動物形象,他成為人類考驗動物耐受力的實驗品?!八袷莻€憋著一肚子氣、耐著性子的孩子,很吃硬,受些虐待,也許不當一回事呢。他能挨著辛德利一下一下的拳頭,不眨一眨眼,也不掉一滴淚”[8]30。辛德利把他降至仆人的地位,對他呼來喚去,稍有違反即予以嚴厲的懲罰。當希刺厲和凱瑟琳誤入畫眉山莊被發(fā)現(xiàn)時,凱瑟琳被邀至屋中,而他卻被當作另類,拒之門外。按照伊莎蓓拉的說法,他應當被(像動物般)關進地下室。他和凱瑟琳之間的關系帶給他的苦大于樂。兒時的他們形影不離,成為對方生活的寄托和支柱。但是由于希刺厲地位卑微,凱瑟琳放棄他而選擇了富有的林淳,這對他來說是致命的痛苦。
同艾米莉的管家具有溫順和剽悍的兩面性一樣,希刺厲也有野性的一面:他親手吊起伊莎貝拉的狗芬妮;他對伊莎蓓拉予以各種身體和心理的暴力手段,還居然說,“有時候我也手軟了,就因為拿她沒有辦法;我要看看她究竟受得了多少折磨,誰知每次她總是羞答答的、搖尾乞憐地爬了回來”[8]118??吹阶约旱膬鹤雍蛣P茜在一起時,他這樣描述自己的暴力傾向心理,“真怪,凡是怕我的,我就會對他生出一種野蠻的感情。如果讓我生長在法律沒有這么嚴格,習尚沒有這么嬌氣的地方,我一定要把這兩個拿來不急不忙地做個活體解剖,作為一個晚上的消遣”[8]208?!拔也欢脩z憫!我不懂得憐憫!蟲子越是扭動,我越是恨不得擠出它們的腸子來!”[8]119
管家在被主人嚴懲之后,仍對主人忠心耿耿。在《呼嘯山莊》中也有相似的情景發(fā)生。當伊莎蓓拉與希刺厲私奔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愛犬芬妮被吊了起來,但伊莎蓓拉沒有去救芬妮,而是和希刺厲離開了,但芬妮仍對她一片忠心,后來當她來到呼嘯山莊受到折磨時,是芬妮幫助她,做了她的替罪羊。同樣,希刺厲對凱瑟琳也一直保持不變的心。孩提時的他們結下深厚的友誼之后,希刺厲即對凱瑟琳言聽計從。為了她,他甚至與對他十分疼愛的老恩肖頂嘴。他們倆經(jīng)常一起流連在荒野上,儼然艾米莉與管家的真實寫照。凱瑟琳選擇林淳令希刺厲傷痛欲絕,但是消失三年后重返山莊的他仍無法割舍對凱瑟琳的深情。他利用一切機會與凱瑟琳會面,傾訴自己的真情。凱瑟琳的死讓他倍受打擊,“林淳夫人的落葬日子定在星期五……,??藚柲兀挂梗ㄖ辽偈且挂?,如果不是天天)守在外面,同樣和睡眠無緣?!痹趧P瑟琳入土后,他還“從工具房里弄到一把鏟子,拼命地掘土。鏟子擦著了棺木。于是我用雙手來挖?!保?]222如同管家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艾米莉的墓前一樣,經(jīng)常有人看到希刺厲佇立凱瑟琳的墳前。得知凱瑟琳的鬼魂出現(xiàn)在房客洛克伍德的夢境后,希刺厲“做了一件迷信的事兒;……他登上了床,猛力扭開格子窗,一面推開窗子,一面迸出不可抑制的熱淚?!M來吧!進來吧!’他哽咽道。‘卡茜,快來吧。啊,你再來這一會吧!?。∥业暮眯母蝺?!這一回你就聽了我吧!凱瑟琳,至少聽我一回吧!”[8]23雖然與凱瑟琳陰陽相隔,但他對凱瑟琳的忠心并未改變,他和管家一樣,日夜思念自己的主人。
安妮·勃朗特的《艾格妮絲·格雷》中有這樣一個情節(jié):艾格妮絲的學生湯姆以各種方法折磨小鳥:“有時喂貓,有時用小刀把它們割得粉碎,不過下次我要活活地烤死它們?!痹谥浦箿窡o效的情況下,艾格妮絲“拿起園丁安在那里捉耗子的一塊扁平的大石頭……,把石頭向他打算加害的犧牲品身上扔去,把它們砸扁了”。但她的做法卻招致孩子母親的不滿,因為在她看來,“一切生物都是為了我們的利益而創(chuàng)造的,……一個孩子的歡樂不能同一個沒有靈魂的動物的安慰相提并論”[11]。圍繞虐待動物這一事件上,有至少三方因素牽涉其中:一是小鳥這一無辜受害者,二是湯姆這樣殘忍的施暴者,三是旁觀者。而旁觀者又分成兩類,既有像湯姆媽媽那樣冷漠無情、對暴力行為無動于衷的,也有像艾格妮絲那樣富有同情心、對暴力行為極力制止的。
在《呼嘯山莊》中,這一模式也有很好的體現(xiàn)。先說伊莎蓓拉的狗被吊事件,芬妮被吊并非因它曾對希刺厲不敬或有冒犯之舉,而只是因為它是一條狗,是伊莎蓓拉的狗。作為施虐者的希刺厲對奪走凱瑟琳的林淳一家心懷恨意,故而將芬妮吊起來,釋放心中的仇恨,對伊莎蓓拉造成心理威脅,芬妮成了林淳家的替罪狗。而這一事件中的伊莎蓓拉是個無情的旁觀者,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家忠實的狗被吊,驚恐之余,并未采取任何行動,而是滿懷對幸福生活的憧憬,踏上與希刺厲的私奔之路,她絲毫沒有想到,芬妮的命運將在自己身上重演。
著眼于整部作品,作為人形化動物形象的希刺厲則是受虐者。他的生活以各種“殘忍活動”為特征:利物浦街頭的“流浪狗”般的生活狀態(tài)、恩肖家奴仆般的地位、遭凱瑟琳拋棄后情感上的痛苦、凱瑟琳離世后精神上的折磨。即便是他在對恩肖家和林淳家實施經(jīng)濟上和精神上的報復也未能給他帶來心靈上的快樂和慰藉。而對他施暴的人有年幼時代的辛德利、長大后的林淳乃至凱瑟琳。作為整個故事敘述人的納莉等則是冷靜的旁觀者。凱瑟琳說到,“我可不管你受著什么樣的罪。我才不管你受的罪呢。為什么你就不該受罪呢。我實在受罪?。∧銜盐彝魡??將來我埋在泥土里之后,你還會快樂嗎?”在納莉看來,“這兩人,在冷眼旁觀的人看來,構成了奇怪又可怕的景象?!保?]124納莉也確實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她目睹他們的痛苦卻無動于衷。當?shù)弥4虆栯x家出走后,凱瑟琳向納莉傾訴自己的痛苦,納莉卻批評凱瑟琳,把希刺厲失蹤的責任怪在她的頭上;當凱瑟琳受刺激一病不起時,納莉謊稱林淳對妻子的病情不聞不問,致使凱瑟琳病情加重;當凱瑟琳神智錯亂時,她仍是一副冷靜旁觀者的樣子。她唯一表現(xiàn)出同情心,是當希刺厲得悉凱瑟琳去世的消息而痛苦不堪時,“我其實是在為他而哭,有時候我們不免會可憐那樣的生物——他們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都沒有一點兒感情”。她同情的是動物形象的希刺厲“他干號著——不像一個人,而像一頭快要給刀子和槍尖捅死的野獸”[8]131。
希刺厲由于缺乏身份和地位而受到辛德利和林淳為代表的中上層社會的虐待,同樣地,對動物殘忍行為的最大元兇也是英國社會。在工業(yè)快速發(fā)展的維多利亞時代,人們日趨物質化,缺少對動物的人道主義關懷,動物成為滿足他們需求的工具:馬、騾子等為他們運輸承載重物;家畜家禽為他們的餐桌增色添味;斗牛斗雞成為他們的娛樂項目;貓狗等寵物為他們消解寂寞。目睹社會上對動物林林總總的殘忍行為,艾米莉深受震撼,動物的命運刺激著她敏感的神經(jīng)。作為富有同情心的旁觀者,她把動物作為自己審美關照的直接對象,把動物的命運以及動物和人的關系作為自己作品關注的中心,寄希望于自己的書寫來改善動物的命運。而小說的讀者也是一名旁觀者,通過小說的情節(jié),我們如同身處維多利亞時代動物暴力的現(xiàn)場,心中涌動對施暴者的痛恨和對弱勢動物的憐憫與同情。通過這樣的文學處理,艾米莉引起人們對動物權利和動物福利問題的關注,以便為日趨物質化的社會注入自然和人倫氣息。
作為牧師女兒的家庭背景、命運多桀的生活經(jīng)歷及孤僻自閉的個性使艾米莉對動物有著很深的情感。目睹社會上對動物的種種虐待行為,她走在以“反殘忍”為主題的動物權利運動前沿,用自己辛辣的筆鋒勾勒出希刺厲這一人形化動物形象,通過對他的生活狀態(tài)的書寫,讓讀者對動物的受虐行為感同身受。艾米莉以獨特的方式推動了動物權利和動物福利活動在英國的進一步開展。她的作品是反“人類中心主義”的,這與一個多世紀后生態(tài)倫理批評的思想相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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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詹麗】
I106.4
A
1674-5450(2015)04-0088-04
2015-03-12
遼寧省教育廳科學研究一般項目(W2013147);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14YJA740057)
黃磊,女,遼寧朝陽人(蒙古族),東北大學講師;霍文華,女(蒙古族),遼寧朝陽人,沈陽師范大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