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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個艾東西

        2015-04-07 19:06:33楊筱艷
        小火炬·閱讀作文 2014年5期
        關(guān)鍵詞:耳機(jī)爺爺奶奶叔叔

        楊筱艷

        誠實(shí)是不是個優(yōu)點(diǎn)?

        這是個問題

        (本章說明,有的時(shí)候一個不是問題的問題也會成問題。)

        艾東西(情緒有點(diǎn)兒激動):“你要客觀地寫這個故事?!?/p>

        我:“我當(dāng)然會客觀的,我也不評價(jià),我就客觀地寫出來,至于讀者如何評價(jià),那我就管不著了?!?/p>

        艾東西:“反正我覺得大人有的時(shí)候挺……挺虛偽的?!?/p>

        我:“你這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p>

        艾東西:“好吧,我在大人前面加一個詞—‘有些?!?/p>

        我:“這個‘有些里包括我嗎?”

        艾東西:“嗯…….不包括。也不包括我爸爸,不包括我媽媽,不包括綠綠老師,不包括我外公外婆,不包括我爺爺奶奶,不包括我舅舅舅媽……哎呀哎呀,我就說到這兒吧,謝謝啦!”

        在說這個故事之前,我有一個問題問大家:誠實(shí),到底是不是一個優(yōu)點(diǎn)?

        可能你要說,這居然也算是一個問題?你還作家呢,有沒有是非觀念啊,誠實(shí)不是一個優(yōu)點(diǎn),難道撒謊成性是優(yōu)點(diǎn)不成?這簡直是黑白顛倒嘛。

        好吧,且聽我慢慢道來。

        那個時(shí)候艾東西剛上小學(xué)一年級,這一天,他跟爸媽去爺爺奶奶家。

        天有點(diǎn)兒陰沉沉的,估計(jì)要下雨了,可出門的時(shí)候,爸爸忘記帶傘了。

        媽媽對爸爸說:“要不,咱們改天去吧,你看這天,要掉下來似的,要是走到半道上下起雨來我們肯定得淋成落湯雞?!?/p>

        爸爸把手插在褲袋里,悠閑地邁著四方步:“反正都出來了,下雨了干脆去買把傘吧?!?/p>

        “這樣多浪費(fèi)!”媽媽不高興了,“反正你是不懂得節(jié)約的。剛才出門時(shí)我還提醒你拿好傘,結(jié)果你還給忘了,你呀,你就是個甩手掌柜!”

        爸爸干脆將耳機(jī)插到耳朵眼兒里,不理媽媽。

        路過水果超市的時(shí)候,媽媽又停下來,買了好多水果,準(zhǔn)備送給爺爺奶奶。

        媽媽耐心地一個一個地挑著水果,爸爸依然塞著耳機(jī)聽音樂。媽媽讓爸爸幫著挑水果,爸爸慢吞吞地拉掉耳機(jī),說:“隨便拿幾個得了唄,挑什么挑。唉,女人,真是麻煩?!?/p>

        媽媽不大高興,對東西說:“你看你爸爸,什么事也不操心,他就是個逍遙派。他們一家人都是逍遙派,你看你奶奶,天天彈琴唱歌,你看你爺爺,天天畫畫寫書法,全是逍遙派?!?/p>

        “什么叫逍遙派?能吃嗎?”東西問。

        “能吃—”媽媽拖長了音說,末了還重重地哼了一聲。

        東西問:“那媽媽你是什么派?”

        媽媽說:“我嘛,我什么派也不是,我就是一個女仆。”

        東西覺得媽媽好像有點(diǎn)兒生氣。

        逍遙派能吃,大約跟菠蘿派蘋果派差不多,可女仆,不是古代才會有女仆嗎?

        終于挑好了水果,爸爸大手一抓就把所有的水果都拎了過去:“免得你總說我是逍遙派?!?/p>

        東西更糊涂了,也就是說,爸爸并不想做一個“派”。

        艾東西覺得,大人有的時(shí)候真的是挺神秘的,說的都不是地球人的話!估計(jì)大人們彼此可以聽懂這樣的話,難道說大人們原本都不是地球人?

        艾東西這么想著,有點(diǎn)兒心驚肉跳的,回過頭好好地看了看自己的爸爸媽媽,爸爸很高大,五官端正。媽媽瘦瘦的,長相也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難道說他們要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shí)候才現(xiàn)出原形?

        比如,頭上會伸出一個長長的觸角來,臉會變成綠色,或是藍(lán)色,眼睛變得無比的大,或者,背上生出一對巨大的翅膀,會滑翔,會飛,并且力大無窮。然后,他們會丟下各自的孩子,聚在一起,開個大“趴踢”,用他們特有的語言聊天。等天快亮的時(shí)候再變成地球人的樣子,各人回各人的家,開始說地球人語言—讓每一個小孩都聽得懂的語言。

        不過這也沒什么,艾東西想,有一個外星人做爸爸媽媽也挺不錯,至少他們對自己很好。

        外星人就外星人吧,說不定哪天,自己長大了,爸媽就會把真相告訴自己,然后把自己帶回他們的星球去參觀一下。

        艾東西正在胡思亂想的時(shí)候,公交車來了。

        今天運(yùn)氣不錯,車上人很少,東西和爸媽都有了座位。

        去爺爺奶奶家的路途挺遠(yuǎn),東西很想看車載電視,可惜這輛車上的電視屏上貼了一張大白紙,上面寫著四個大字:已壞,待修。

        突然,艾東西聽到一陣歌聲。

        是坐在他前面的一個叔叔唱的。

        只見這位叔叔戴著一副大耳機(jī),半閉著眼,很陶醉地聽著,邊聽還邊唱,一邊唱一邊用雙手扶著大耳機(jī),跟電視上歌星錄音時(shí)的姿勢一模一樣。

        這位叔叔唱啊唱啊,聲音越來越高。唱到后來,他還緊緊地攥著一只拳頭,豎在耳旁,不停地小幅度地?fù)]著,就好像他打算跟誰去干一架似的。

        車上所有人都把目光轉(zhuǎn)向了這位叔叔,可他因?yàn)榘腴]著眼,根本沒在意。

        他一首接一首地唱著,車上的人都皺起了眉頭,還有人用力地咳嗽,可他絲毫沒有察覺,還是唱啊唱啊唱啊。

        終于,我的意思是,真正的終于—他望了望窗外,好像他到站了,于是他拿掉大耳機(jī),往車門那兒走去。

        正在這時(shí),艾東西站了起來,歪歪扭扭地走到他身邊(因?yàn)檐囘€在開嘛),拉拉他的衣角。

        那位叔叔詫異地回過頭來,看看東西。

        艾東西于是也唱—了—起—來,就用剛才這位叔叔唱的調(diào)子:“叔叔,跟你—說—件—事,你—唱—得—好—難—聽—”

        全車人先是愣住了,然后哄堂大笑。

        這下子,又輪到媽媽不停地跟人道歉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小孩兒亂說話?!?/p>

        東西表示不滿:“我說的都是實(shí)話,我是誠實(shí)的小孩兒。”

        媽媽用力擰了東西一下,東西大叫起來,這怎么回事,難道誠實(shí)也不對嗎?

        一下車,媽媽就憤怒地指責(zé)東西:“你怎么可以這么說話!”

        東西不解地問:“我說的是實(shí)話,你不是說人要誠實(shí)嗎?”endprint

        “可是你的誠實(shí)傷害別人了,這種誠實(shí)就有問題!”

        東西想,哦,原來誠實(shí)還分有問題的和沒問題的,這真是有點(diǎn)兒問題。

        到了爺爺奶奶家,爺爺奶奶拿出自家小院子里種的柿子招待艾東西。

        東西一邊吃一邊隨口問爺爺:“爺爺啊,你的派呢?”

        爺爺奇怪地問:“什么派?”

        “逍遙派。”東西說。

        爺爺臉上露出不解的表情,艾東西剛想解釋一番這話是媽媽說的,媽媽已經(jīng)走了過來,笑著用一種又輕快又溫柔的聲音說:“哎呀爸爸,是這樣,剛才我們路過麥當(dāng)勞,東西看見香芋派,吵著要吃,他說不清楚,居然說成逍遙派?!闭f著,媽媽“咯咯咯”地笑起來。

        爺爺奶奶也笑起來,一連聲地說要帶東西去吃派。

        艾東西驚訝地看著媽媽,一剎那他覺得真奇怪,媽媽怎么可以把根本沒有發(fā)生過的事說得那么像真的?

        吃完飯洗碗的時(shí)候,爸爸悄悄地對媽媽說:“你以后不要在孩子面前亂說話啦!”

        媽媽有點(diǎn)兒生氣地哼了一聲:“你說這小孩,怎么這樣,這是誠實(shí)嗎?這簡直是……”是什么呢,媽媽沒有說完,而是嘆了一口氣說,“唉,麻煩啊?!?/p>

        艾東西全聽在耳朵里了。原來誠實(shí)不僅是問題,有的時(shí)候還是麻煩。

        過了沒一會兒,爺爺家里來了一個客人,爸爸把東西拉出去叫他向客人問好。東西看來人跟爸爸差不多大的年紀(jì),穿著比爸爸還時(shí)尚,T恤的領(lǐng)口上還掛了個大墨鏡,挺帥挺瀟灑的,東西就叫“叔叔好?!?/p>

        那位叔叔卻爆發(fā)出一陣大笑,好像聽到了什么笑話似的,在東西的印象中,自己爸爸只有在看趙本山小品的時(shí)候才會發(fā)出那種夸張的笑聲,難道說自己比趙本山還幽默?

        接著,屋里所有人都笑了起來,笑得艾東西一頭霧水。

        那位叔叔摸摸艾東西的頭說:“你應(yīng)該叫我爺爺。”

        東西不滿地說:“等你老了我再叫你爺爺,你又不老,你別著急嘛?!?/p>

        于是所有人又笑起來,東西真的疑心自個兒今天是趙本山附身,你看電視上,趙本山只要戴著那頂著名的帽子出來,啥話也不說就能引起一片笑聲。

        東西的爺爺說:“東西,你真該叫他爺爺,他可是我的老同事,跟我一樣,七十多了?!?/p>

        東西大吃一驚,又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看這位七十多歲的“叔叔”。他看上去真的特別特別年輕,臉上一點(diǎn)兒不像爺爺那樣有好多皺紋,而是光光滑滑的。

        東西說:“這是不可能的,你們就會騙小孩。我們老師說,小孩也有知情權(quán)。”

        大家又大笑。

        那位“七十多歲的叔叔”把東西拉到他身邊,說:“不騙你,真的。我?guī)啄昵耙哺銧敔斠粯?,看上去就是一位爺爺?shù)臉幼印:髞碛幸惶?,我出了車禍,差點(diǎn)兒死了,整個臉被撞得血淋淋的。送到醫(yī)院去,醫(yī)生就在我的臉上縫了好多針,我的臉呀,跟地圖似的,看上去很嚇人。醫(yī)生說呀,干脆做個整容手術(shù),就從頭皮這里把我皺巴巴的皮拉平了,你看,傷疤還在呢,都藏在這里?!?/p>

        說著,爺爺掀起額前的頭發(fā),給東西看那個傷疤。

        只見一道紫紅的扭曲的長長的傷疤橫過他整個額頭,像一條長長的蚯蚓,一直延伸到他的耳朵旁。

        東西很同情地摸了摸這道傷疤,“真可憐,”他說,可是,他接著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驚恐地說,“啊呀,可是,一個不長皺紋的老爺爺,多奇怪呀!”

        話音剛落,屋子里一下子靜了下來,就好像空中有一只大手把所有的聲音都抹去了一樣。

        所有的人,除了艾東西,臉上都慢慢浮現(xiàn)出一種奇怪的表情,不是艾東西知道的、可以說出名稱來的任何一種表情,不是哭,不是笑,不是喜,不是怒,不是悲,也不是煩惱。

        還是那位長得像叔叔的爺爺打破了這一片寂靜,他說:“喲,都七點(diǎn)了?《新聞聯(lián)播》開始了,看新聞看新聞?!?/p>

        這一天回家的路上,爸爸媽媽一起把東西給批了一通,說他不會說話。東西委屈地說:“我說的是實(shí)話呀。”

        爸爸說:“你的實(shí)話讓人尷尬你知道嗎?”

        媽媽也說:“本來人家死里逃生還變年輕了,是很開心得意的,叫你這么一說,哼!”

        東西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大明白,誠實(shí)不僅有時(shí)是問題,是麻煩,還是尷尬。

        誠實(shí)到底是不是優(yōu)點(diǎn)?或者說,誠實(shí)并不是一個絕對的優(yōu)點(diǎn),這個問題,艾東西至今沒有完全弄明白。

        他估計(jì),只有當(dāng)自己完全長大,學(xué)會那種不太像地球人語言的語言,那個時(shí)候,也許他會懂。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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