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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停止了(外一篇)

        2015-03-27 16:20:00流沙
        雨花 2014年9期
        關鍵詞:花圃療傷老楊

        流沙

        時間對他來說,既沒有前進,也沒有倒退,而是一個簡單循環(huán),出生、成熟、衰老、死亡……

        老楊說,他出生那年,是1937年的夏天。第二天,盧溝橋事變就爆發(fā)了。他說,他耳朵一直不太好,可能是那年槍炮震的。

        這是老楊的“玩笑”。老楊的確出生在北京,但離盧溝橋還有很遠很遠的路。

        老楊的房子建于上世紀六十年代,父母從北方遷徙到南方后,就一直住在這里,是四層磚房,已破敗不堪。老楊的屋內(nèi),也好不到哪里去,四十多平方的空間,堆滿了舊東西,竹籃子、方凳子、舊衣服……水泥地坪也高低不平,漆已掉光的桌子搖搖欲墜,一張破藤椅用紅色的塑料帶子扎著,也許不能坐人了。

        老楊的“廚房”更加特別,在一個最多兩平方米的空間內(nèi),擺滿了各種舊器皿,上面無一例外地沾滿了厚厚的油污……

        房門邊裝著一個門鈴,老楊說這是社區(qū)里來裝的,只要按一下,就會有人上門。老楊自嘲:他們是怕我死在這屋里了。

        從老楊的屋子走出去,就是繁華的街市。但在這間屋子里,時間已經(jīng)完全停止了。

        老楊受過高等教育,有過意氣風發(fā)的年代。但因為一件“風花雪月”的事,把他的一輩子給耽誤了。用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老楊的那些“風花雪月”的事,那還叫“事情”嗎?不過是對一個有了男朋友的姑娘產(chǎn)生了好感,寫了一封信而已。而這封信被姑娘張貼了m去……在那個年代,他被貼上了“小資產(chǎn)階級”的標簽,被異化為一個道德敗壞分子。

        老楊的這輩子就因為這封信給徹底扭轉(zhuǎn)了。

        他肯定不是一個生活的強者,從此耿耿于懷,而且對女人內(nèi)心充滿了畏懼。于是他幾十年來,就成了一個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他在一家工廠干著枯燥而乏味的檔案管理工作,然后等著退休,看著父母在遺憾中一一死去,然后慢慢迎接自己的衰老……老楊的故事就是這樣的,時間對他來說,既沒有前進,也沒有倒退,而是一個簡單循環(huán),出生、成熟、衰老、死亡……

        沒有人能甘心接受這樣的簡單循環(huán),但老楊是樂意的,他不想改變什么,覺得這樣已經(jīng)挺好。

        他躺在破舊的藤椅里,拿著放大鏡看報紙;他拿著一次性塑料杯去澆窗臺上一盆蘭花,據(jù)說這盆蘭花是他母親生前養(yǎng)的……他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所以他才是許多詩人所說的那種活在當下的人。

        有多少人能像老楊這樣活在當下,不去追問生命的意義,也不關注外面的世界在發(fā)生著什么,而只是在活著自己?

        老楊說,在這間房子里,我仍能感覺到父母的氣息,還有我小時候的笑聲。

        老楊說得風輕云淡。

        為一只流浪貓喝彩

        樓下的花圃叢中生活著幾只流浪貓,對人非常敏感,一旦靠近,它們就會竄進花圃中躲藏起來。有一天它們?nèi)吭谔柕紫聲裉?,我終于數(shù)清楚了,總共有五只,三大兩小,全都瘦骨嶙峋,顯然是“缺衣少食”的緣故。

        每一種動物都有它的生存之道,但如果以人的角度去看流浪貓的生存狀態(tài),心有戚戚。也就在立冬前一天,秋雨瀟瀟,我有點感冒,身上還有一點熱度,我在辦公室里實在撐不住了,于是拎著一袋藥回家。走到樓下,聽到花圃里傳來輕輕的干嘔聲。一只黃顏色的流浪貓,趴在地上,全身被雨水打濕了,它不停地在嘔吐,吐一陣,它又努力地站起身來,去吃身邊的幾棵叫不出名的青草……見我在看它,它非常警覺,但它已經(jīng)沒有力氣躲避了,它復又趴在地上,不停地喘息,不停地嘔吐。

        我想它馬上要死了。

        我上了樓,在溫暖的床上睡著了,外面是淅淅瀝瀝的秋雨。醒來時,已是傍晚,我想起那只流浪貓,我從陽臺下看下去,它還在那里,我以為它已經(jīng)死了,但我發(fā)現(xiàn)它仍然在動,小區(qū)里的人們下班回來了,它不再躲避;它的同類此時此刻也不知在哪里,它得不到任何的援手。

        我知道,貓有獨自療傷的本領,人類有時幫不了它們的忙,它們只有自己拯救自己,我希望它能挺下來。

        這一幕,會讓我想起人生當中最無助最讓人黯然的場景,我的人生當中也有類似那只流浪貓的經(jīng)歷,雖然我生活的圈子里,有朋友,有親人,有愛人,有父母,但是一個人受傷了,我發(fā)現(xiàn)真正能醫(yī)治好自己心靈的人,再親密的人也做不到,只有自己才能做到。

        人與動物的區(qū)別除了有思維之外,還可以得到援手和愛心,但人與人之間的任何一種援手其實都是外力,外力只能維持一時,不能維持一世,對于深重的人生災難,別人無法幫你扛,往往只能自己去扛下來,而且你得找個沒人的地方慢慢去療傷。

        有一位老大娘,白天喜歡唱越劇,晚上會去跳舞,她有一子一女,兒子在政府部門工作,女兒女婿開了一家酒店,生意興隆。她不愁吃不愁穿,別人看來,這是完美的生活了,但她只要一想起她的父親,就會號啕大哭。因為她父親早年死于車禍后,母親改嫁了,她“流離失所”,靠親戚朋友接濟度日,助她上完了學。她的親戚給了她很多幫助,時光已經(jīng)走過五十多年,但她仍然走不過她十二歲時的那個傍晚,幾個人抬著父親的遺體走進家門的那一刻。

        我經(jīng)常反思自己人生中的傷痛,事實上我仍然沒有治療好,就像那個老大娘一樣,雖然別人看我的時候,我顯得一切都無所謂,甚至是幸福的,但這只不過是把傷痛雪藏起來,不敢去觸碰它罷了。

        我經(jīng)常感慨那只流浪貓的堅強,而且我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的動物都有療傷的本領,一旦它們受傷了,它們就會退出圈子,努力讓自己生存下來,它們從來不會去謀求任何同類的幫助。

        有時候,人類需要向動物學習。而我們?nèi)祟?,真的太幸福了,有親情和友情可以去支取。

        幾米的漫畫書很火,但大家都不知道幾米的“痛苦”,為了畫一幅畫,他得獨自在畫室里創(chuàng)作,調(diào)整一個手勢、一個動作或是一個場景。他幾乎每天都在創(chuàng)作,就像健身一樣,只有堅持運動,才能保持好一個創(chuàng)作的“體形”。每當說起畫畫這件事,幾米的眼里就會含滿淚水。

        如果你受傷了,落單了,孤獨是自己的,療傷是緩慢的,它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過程,需要你充滿信心地扛起來,走下去,挺下來,就像那只流浪貓,即便到了死亡的邊緣,也要自救一把,看能不能活下來。

        現(xiàn)在,我可以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了,因為我在小區(qū)里又能看到那只流浪貓了,它已經(jīng)可以在花園里穿梭了,有時為了一點食物,它和它的同類在草叢中追成一團。

        我為這只流浪貓喝彩,也為一個頑強的生命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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