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化在社會中產(chǎn)生,反過來又作用于社會,推動社會的發(fā)展和變化,使社會產(chǎn)生新的文化,這就是文化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從這一點來說,沒有文化的社會是不存在的。因此,從社會控制的形式來看,包括社會的政治控制、社會的思想控制、社會的輿論控制和社會的經(jīng)濟控制等,所有的這些因素都是文化現(xiàn)象的反映和表現(xiàn)??梢哉f社會治理或社會調控,在很大程度上來說也是文化治理和調控。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477(2015)09-0051-04
作者簡介:周勇(1957—),男,湖南省社會科學界聯(lián)合會副研究員。高興(1983—),女,長沙師范學院教師,湖南師范大學碩士。
基金項目:湖南省科技計劃重點項目(S2014Z2062);湖南省社科基金重點委托項目(15W TB22)。
社會調控是一個國家、社會或政黨治理與維護穩(wěn)定國家、社會秩序的重要手段與工具,管理階層通過對社會的宏觀把控以達到穩(wěn)定社會秩序的目的。然而,在論述社會調控與文化的關系之前,首先需要對社會調控與文化之間的關系以及一些基本維度做一些大致的界定與說明。
一、人的文化屬性
在明確社會調控與文化的關系前,先要明確人與文化的關系??傮w而言,人的存在有兩種屬性,一種是自然屬性,另一種是社會屬性。自然屬性是社會屬性的前提和基礎,人作為地球生物圈中的一個物種,和其他生物物種一樣需要吃喝拉撒,需要攝取能量活下來,這是人的自然屬性的一面。然而,人的自然屬性雖然是人之社會屬性的前提和基礎,但人的本質性存在并不是為了活著而活著,或是說,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動物就在于人的社會屬性變得越來越重要,并逐漸隨著人類文明的不斷發(fā)展而最終成為人存在的真正本質,即人的本性是文化。
在極為漫長的對人所作的哲學探究的歷程中,哲學家們對人具有“天賦”(先天性)這種東西既興奮敏感、又沉著深刻。從達爾文率先提出并明確肯定了人的先天性的東西是通過遺傳形成的驚人論斷之后,便有越來越多的學者從遺傳與進化的角度來研究人的“天賦”(先天性),在成功地把人類種系與人類個體區(qū)分開來的偉大發(fā)現(xiàn)中斯賓塞立了頭功;而后則有圣·奧古斯丁的天賦真理論,達爾文的天賦道德論以及斯賓塞的天賦情感論,等等。這些思想都認為人的本性天賦只是潛在形式,并不是既成形式。正是這種潛在的形式為人類個體在后天形成既成形式提供了成長條件,并且這種潛在形式必須而且只有通過后天的既成形式才能表現(xiàn)出來。對于人性(先天性)具有的潛在形式的各種認知中萊布尼茨的觀點無疑最具典型意義,他形象地比喻說:恰如大理石的紋路中潛藏著赫爾庫勒像一樣,在經(jīng)歷不斷的雕鑿打磨后而變得清晰并成為現(xiàn)實形式一樣,人性中潛在的天賦觀念,也是通過外在的作用于人的感官產(chǎn)生感覺經(jīng)驗的刺激而逐漸清楚明晰起來。他認為人類個體的先天性(天賦)是通過遺傳才具有的內容,這種天賦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人的先天能力,包括認知、情感和意志三種因素;一方面是人的先天能力中各種因素的相互融合,形成人的先天性的心靈結構,這個結構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哲學領域關于人的本質存在的探索在其他學科領域得到了回應,如以馬斯洛、羅杰斯為代表的西方人本主義心理學 ①就明確了人的本質是文化性存在;而生物學領域的研究也開始趨向于此觀點的立論,如美國人類社會生物學派所提出的人的基因文化協(xié)同進化論也從生物學的角度論證了人類文化本性的特征。 ②
因此,人的存在本質是一種文化性的存在。人就是一種文化動物,他創(chuàng)造出屬于人的文化,同時又被已經(jīng)創(chuàng)造出來的文化所改造,在文化的被改造與再創(chuàng)造過程中走完一生。人的文化性存在主要包含兩個方面的內涵,一是人創(chuàng)造了文化,或是說,人是文化的創(chuàng)立者、繼承者與發(fā)揚者。人從脫離動物成為人那一刻,就開始創(chuàng)立語言,并開始系統(tǒng)化而逐漸演化出文字,即人開始站立行走,并開始簡單思考,這可能是人類最早的文化創(chuàng)造性活動。人在創(chuàng)立文化活動的過程中逐漸培育、發(fā)展出人對人存在性本質的探索,同時人的文化創(chuàng)造性活動確立了作為“人”的主體性地位,人在物化的對象中實現(xiàn)獨自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實現(xiàn)自己的意志、計劃、目標,使人的對象在展現(xiàn)和確證人的主體性本質中變成一種意識目的性存在。馬克思曾經(jīng)在《1844年經(jīng)濟哲學手稿》中精辟地論述到:“動物是和它的生命活動直接同一的。它沒有自己和自己生命活動之間的區(qū)別。它就是這種生命活動。人則把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變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識的對象。他的生活活動是有意識的?!?[1](p50)可見,人將自己一切的意愿和行為都賦予了文化的特色,或是說,每個具體的個體都是在各自文化體系浸染下成長出來,并通過這些文化提供的價值與規(guī)范,來判斷個體與自然之間、個體與群體之間、個體與個體之間的關系,并在這種關系的判斷過程中實現(xiàn)從自然狀態(tài)的個體存在向社會狀態(tài)的具有差異性的類的存在的轉變,成為一個真正能夠掌控駕馭自己生活的主體。
人的文化性存在的第二個方面就是人創(chuàng)造了文化的同時也被文化所創(chuàng)造。人的這種被文化所創(chuàng)造的特征充分體現(xiàn)了人的存在形式的社會本性和受動性。在《人論》中,恩斯特·卡西爾開篇明確指出:“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認識自我?!?[2](p3)而亞里士多德也宣稱:“所有的人類知識都來源于人性中的一種基本傾向——這種傾向在人的各種最基本的行為和反應中得以展示。感性生活的全部內容就是被這種傾向所決定并且充分體現(xiàn)這種傾向的。” [2](p4)進而明確提出:“求知是人的本性?!?[2](p4)由此可見,對人性中的文化本性的探索與研究無疑是讓人們站在一個新的角度來重新審視自我,以此達到尋求人類個體的生命的本原和意義,并解開人類個體的生命之謎的目的。無論是柏拉圖的“人的生命的本原是理念世界,人的生命的意義在于獲得關于理念世界的知識”的觀點;還是中世紀歐洲的神學家們的“人的生命的本原是天國世界,人的生命的意義在于信仰上帝,拯救靈魂”的觀點;以及近代歐洲啟蒙思想家們的“人的生命的本原是自由,人的生命的意義在于為自由世界而戰(zhàn)”的觀點;或者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認為人的本原是境界的觀點,都不過是在盡力詮釋被文化所創(chuàng)造的人的價值及意義。然而,在筆者看來,人存在的價值與意義不在于神秘的理念世界,不在于遙遠而神圣的(人造的)天國世界,更不是捉摸不定、虛無縹緲的自由,人存在的價值與意義完全是由人的先天的文化本性所決定,人的生命的全部價值與意義完全在于不斷努力地探求人的先天的文化本性并使之得以充分而自由地顯現(xiàn)。
二、文化的社會調控功能
上文對人的本質屬性做了一個簡單的概述和分析,并試圖闡述一個基本的觀點,那就是人的本質屬性是文化性的存在。既然已經(jīng)明確人的本質屬性是文化性的存在,因此,作為人所組成的國家或社會及其治理問題理所當然關注的問題應該是文化。國家或社會的治理與治理體系的創(chuàng)新,并不是著力于控制人性的惡或是建構社會制度并不斷升級制度來控制人的思想和行為,這些都不是良好的社會調控方法和模式。明確人的本質屬性,并抓住人的本質屬性,且從人的本質屬性入手來調控社會秩序這是理想的社會調控方法,也是最行之有效的社會調控方法,是現(xiàn)代社會治理體系應該要認識到的層面。從文化入手對社會進行調控,以達到理想的社會秩序狀態(tài),便是本文要重點探索的問題。事實上,文化與政治之間的關系非常復雜,政治文明是整個人類文明中相當重要的組成部分。我們說文化既是人類行動與思想的產(chǎn)物,又反過來塑造著人類的行動與思想,那么政治則通常被理解為是控制人類行動與思想的一種活動,是文化在政治領域中的應用,有學者提出,在某種歷史條件下,人類文化可能通過陷入一個統(tǒng)治和反抗的過程并成為政治斗爭的場域來顯現(xiàn),這種具有政治性質和功能的人類社會文明狀態(tài),就成為一種所謂的“文化的政治“。
在人類社會的政治與文化之間,關系極為復雜,并且政治與文化之間有著悠久而古老的歷史淵源。其實,人類社會文化本身是具有社會治理的功能(政治意義),早在古代社會就被人們所認識,或者說,文化治理在我國源遠流長,如“古人結繩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書契”(《周易·系辭下》),這可能是中國古代最早的關于文化與社會治理關系的描述;又比如在中國古代把文化治理性運用于戰(zhàn)爭之中的就有“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還有“四面楚歌”的典故,既是對解決戰(zhàn)爭問題中文化應用性的生動描繪,也是對‘楚歌’能夠產(chǎn)生巨大社會影響力的這種文化產(chǎn)品形式的生動揭示?!奥勆貥?、三月不知肉味”的孔子,可以說深刻體現(xiàn)了文化產(chǎn)品對于人所產(chǎn)生的重要影響。也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儒家的代表人物孔子比較早地發(fā)現(xiàn)了國家治理與文化產(chǎn)品生產(chǎn)之間的關系。儒家的以“仁”為核心的治國理念,說到底就是一種國家文化治理觀。用文化的興、廢和治、亂來考察國家的盛、衰與存、亡,也就形成了中國歷經(jīng)數(shù)千年的最重要的國家治理方法論。 [3]通俗地說,文化所蘊含的社會治理功能具有非常深厚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從文化的廣義角度上說,為國家治理提供一整套相對穩(wěn)定、讓社會大眾能夠接受并認同的思想價值體系是文化的使命,同時社會主流文化也要為即將到來的制度變革、社會創(chuàng)新等打牢思想基礎??梢哉f,人類創(chuàng)造文化,同時又用文化塑造、改變著人自身,同時,也用文化引導著人類和社會的發(fā)展,當然,也主宰著國家或社會的治理。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人類創(chuàng)造和生產(chǎn)文化就是為了有效地克服和解決人與社會之間出現(xiàn)的問題,同時通過不斷地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使得文化所產(chǎn)生的社會調控功能越來越強大,而其疏導、宣泄、溝通的意義也越來越重要。正如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的:當文化的這一本質功能發(fā)展到現(xiàn)代社會,文化及其所衍生出來的文化產(chǎn)業(yè)則具有了國家文化治理工具和手段這一功能。 [3]
所以,文化不斷塑造人的本質,并使人與其他物種區(qū)別開來,同時文化也對國家或社會的治理有著深刻的影響。當然,在國家事物管理中文化的管理雖然只是表象的一部分,文化的治理是通過規(guī)章制度的建立來實現(xiàn),對象是文化行為,主體是政府。然而實質上則是國家通過制度安排,運用并借助文化的社會調控功能來克服與解決國家發(fā)展中的問題,于是其對象性和目的性就有了深層變化,它不再局限于單純的文化,而是涵括全部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生活,這個時候的主體便成為政府在充分發(fā)揮主導作用的同時由全社會共同參與管理和整治。這其中的“管”,具有法律和行政的強制性;“治”,則更突出人和社會的自主性?!肮堋迸c“治”之間的區(qū)別在于“治是針對問題的解決與克服,具有較大的彈性,而管則是基于一定的價值尺度對人們的社會行為做出規(guī)定,具有很強的懲戒剛性”。 [3]
從社會學的角度來講,社會管理也叫社會控制。社會控制是糾正社會偏離的重要手段。人和社會的雙向運動要能協(xié)調、平衡、有序地發(fā)展,需要通過人和社會的共同努力,加以控制。因此,社會控制是保持社會內部的良性運轉、和諧發(fā)展以及人類社會生活有序化的重要手段之一。從社會控制的形式來看,包括社會的政治控制、社會的思想控制、社會的輿論控制和社會的經(jīng)濟控制等,然而,所有的這些因素都是文化現(xiàn)象的反映和表現(xiàn)。可以說社會治理或社會調控,在很大程度上來說是文化治理和調控。國家或社會的管理層面通過對文化的調整來真正達到社會調控的最佳狀態(tài),也就表明,文化不僅需要為國家治理吶喊助威,而且需要為國家治理引路導航,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就決定了在國家治理體系中文化的治理意義占據(jù)了極為重要的地位。
事實上,社會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系統(tǒng),進行社會治理也是非常復雜的事情,可以說人類從未停止過探尋社會治理的理論和實踐的方式方法,不同的社會需要不同的治理方式,人的交往是恒久不變的,這是由不同社會背后的文化差異性所決定的,而且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變化而不斷地發(fā)展和改變。任何一種社會都有自己的文化背景,任何社會都有自己的文化,而任何一個社會的個體都是在各自文化體系下塑造了自己的思想、理念、價值觀等等。所以,社會管理基于對人性的假設而建立起來的社會控制制度僅僅只是對文化表層現(xiàn)象的反映,這種社會管理制度是治標不治本。文化在社會中產(chǎn)生,反過來又作用于社會,推動社會的發(fā)展和變化,又使社會產(chǎn)生了新的文化。這就是文化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從這一點來說,沒有文化的社會是不存在的。因為文化的進程匯聚了整個社會分層和社會分化的過程,并且通過這些過程,使每個個體在他們有關團結、認同和社會位置的多元、重疊與競爭性基礎的協(xié)商中排列開來,所以“文化就不僅僅是一種能夠在社會生活中指導人們的具有一般性和廣泛地分享性的知識和實踐體系”。 [4](p123)
因此,中國共產(chǎn)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決議決定把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xiàn)代化作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之一。正如十八屆三中全會公報所闡述的:“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過程中的新命題是:確立文化治理的地位,同步實現(xiàn)文化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xiàn)代化,以制度保障力量讓億萬人民群眾在文化發(fā)展中獲得文化實惠、共享改革開放文化成果,并以更大的熱情和主人翁精神積極投身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事業(yè)中?!?[5](p38-39)“國家文化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文化體制改革的首要任務和目標,更是實現(xiàn)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融入制度體系、真正形成社會主義文化凝聚力的保障”。 [6](p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