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趙力先生的葉爾羌系列詩歌既是對葉爾羌流域各民族歷史文化的追溯與沉思,也是以現(xiàn)代意識對葉河兩岸人和事物的現(xiàn)實觀照,對生命情懷的抒發(fā)、生命存在哲理的感悟與闡發(fā),因而內(nèi)蘊豐厚,風格獨標。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469(2015)02-0045-05
收稿日期:2015-04-10
作者簡介:徐梅(1969-),女,喀什師范學院學報,副編審,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口頭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編輯學。
近幾年來,喀什地區(qū)著名詩人趙力先生發(fā)于《綠洲》《綠風》《新疆日報》《亞洲中心時報》的組詩《葉爾羌詩篇》《握手葉爾羌》《葉爾羌兩岸》《在葉城》可謂內(nèi)容獨具,風格獨標。為了研究的方便,我們姑且稱之葉爾羌系列詩歌?;趯κ矚v史的熱衷,趙力先生踏遍了喀什地區(qū),訪山問水,追根溯源,探尋民族文化心理,挖掘民族文化內(nèi)涵,沉淀了點點滴滴的生存感悟和生命哲理,對所得所悟進行詩意表達,傳達出蘊涵深邃、氣象闊大的歷史沉思和厚實豐美的生命情懷。而且他還在詩歌文體藝術上,做出了別樣的創(chuàng)新與探索。因此,觀照趙力葉爾羌系列詩歌的內(nèi)蘊與風格,既有益于多層面了解新疆的詩歌藝術發(fā)展,也可以為當代詩歌創(chuàng)作的多元發(fā)展提供參照。
一、對民族歷史文化的沉思和詩化
中華文化是多元一體的,五十六個民族共同創(chuàng)造了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中國的歷史,也是由多民族共同參與共同創(chuàng)造的的寶貴財富。中華文化要保持可持續(xù)發(fā)展,離不開共同體內(nèi)各民族文化的有效參與和共同發(fā)展。參差多樣,才有健康的文化生態(tài),應多層面多維度表達各個民族的歷史文化,這樣才能百花齊放,才有文化繁榮的動力;而且當前正在進行的以工業(yè)化、城市化為核心的現(xiàn)代化進程,對少數(shù)民族的觀念和生活方式帶來很大沖擊,必然帶來對民族歷史與文化記憶的淡化與疏離。因此,以詩歌的方式追根溯源,表達對民族歷史文化的深沉思考和觀照,無疑是詩歌對文學使命與文化責任的擔當。從這個意義上說,趙力的葉爾羌系列詩歌創(chuàng)作有著重要的啟示和價值,體現(xiàn)了在當代中國文化語境中,民族地區(qū)工作和生活多年的對西部熱土的一切了然于心的作家,應有的一種使命感和擔當意識。
在唐代郁頭州的“謁者館”南面的燒陶場遺址上散落著大量的漢唐陶片,進入了詩人的視線?!缎ぬ菽镜奶掌防?,詩人“拾起一片,又拾起一片”發(fā)出“手里,托著的是漢朝還是唐朝”的疑問,在“從陶片上每一道清晰的紋脈里/我能觸摸到制陶者雙手的縷縷余溫”之后,詩人開始了對陶片的歷史追思:“一片陶,可是漢唐的一捧土”“可是漢唐的一捧水”“可是漢唐的一捧火”,而這“攪拌著先人的汗”“溶進了先人的淚”“燃燒著先人的血”的陶片,讓詩人思緒翩然,思接千載,進而表達出自己獨到的個人體悟:在流逝的時光中,陶片“不寂寞”“不沉淪”,“寂寞的是漠野的風”“沉淪的是銀河的星”。那些罐甕中,“倒扣了多少光陰”,那些壺缽里,“盛滿了多少時空”,于是,在想象中,撿拾和放下陶片的“腰身起伏之間”,千年時光倏忽而過。陶片幻化成“十萬片時間的詩箋”,甚至覺得自己的心靈被制陶者的汗?jié)n浸潤。
陶片是漢唐文化在西域興盛的標識。趙力在肖梯木燒陶場遺址上散落著大量的漢唐陶片,而思緒翻飛、浮想聯(lián)翩,站在現(xiàn)代意識的高度,展開了對這段漢唐歷史的追溯與深思。在思考和想象中實現(xiàn)了對遺址上的實物與歷史記憶的鏈接。經(jīng)過如此一番歷史、現(xiàn)實與文化的想象、沉思與穿越,詩人將漢唐文化與西域民族發(fā)展文化變遷的淵源進行沉思,對湮滅的歷史線索振葉以尋根,對這塊土地上的文化多樣性觀瀾以索源,使撩開西域的面紗,使湮滅在茫茫戈壁里的隱秘由此得到富有歷史與文化視角的詩化的演繹。
對葉爾羌河岸的維吾爾民族歷史文化的觀照和詩意表達還體現(xiàn)在《胡楊·墳塋》《有所思,在唐王城廢墟》《謁者館遺址斷章》《唐王渠》《在錫提亞古城遺址》《棋盤河》《黑水營之戰(zhàn)》《闊如勒烽火臺》《登祈福臺》等詩歌中。對詩人來說,對這些遺址的觀照無疑是一次獨特的精神體驗,這些日漸湮沒的遺址的存在和其所指向的時代和事件,給詩人的精神成長提供著給養(yǎng),經(jīng)過細致的體驗、咀嚼、消化和吸收,詩人以其迥異于他人的視角和認知,以現(xiàn)代意識灌注到這些事件和人物中,以富有張力和藝術表現(xiàn)力的語言充分表達,呈現(xiàn)出歷史的縱深感與文化的厚重感,使其詩歌在深邃迷離的歷史文化和現(xiàn)代文明中發(fā)揮著樞紐和載體作用,也體現(xiàn)出一個生活在南疆的當代詩人的文化人格和文化心理。對與遺址有關的歷史人物或者事件的追溯與沉思,對遺址涉及到的人物的精神與性格的體悟與觀照,不僅體現(xiàn)了詩人對葉爾羌沿岸的歷史文化挖掘與思考的自覺意識與使命感,也為新疆尤其是南疆當代詩歌創(chuàng)作的題材拓展和趨向提供了參照。
二、對葉河兩岸人和事物的現(xiàn)實觀照
維吾爾文化是地域文化與民族文化的統(tǒng)一,是中華文化的組成部分,有自己的鮮明特色。趙力先生對綠洲文化和維吾爾族的民族性格有著自己的獨到理解?!犊柼K眺望》《奔騰不息的歌唱》《伯西熱克的石榴樹》《古柳靈泉》《胡楊村的歌手》等詩歌,詩行中反映著特有的民族生活方式和生命狀態(tài),包含著豐富的感性情結。
綠洲文化以其在歷史進程中凝結而成的獨特而豐厚的底蘊,映射到維吾爾族獨特的文化心理與性格特征中。在趙力筆下,由葉爾羌河水澆灌、滋養(yǎng)著維吾爾民族的綠洲文化是母性的,她是所有生命的搖籃,是萬物的源頭和歸宿,是最深情的母親,是最熱烈的戀人,是樸實無華的勞作者,也是甜美濃郁的瓜果的芬芳。在《奔騰不息的歌唱》中,詩人點明,葉爾羌河、提孜那甫河、烏魯克烏斯塘河、柯克亞河、巴什卻普河、棋盤河等眾多的河流澆灌著“這一片神奇寬廣的土地”,澆灌著伯西熱克的石榴園、薩依巴格的核桃園,“她們把濕漉漉的腳印/滲進春天的每一個田壟”“他們聽從昆侖母親的密旨/為葉爾羌綠洲/縫制了一件件絢爛的衣裳“。人們通過自己的辛勤勞作,創(chuàng)造了豐潤的生活。
詩人有感于創(chuàng)造了綠洲文化的各族人民的拙樸、平實和頑強的生命力,領悟到維吾爾族等各族人生息其間勞作其間的綠洲是母性的土地,在詩歌里傾注了母性情結,更深切地表達出對生活的熱愛、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恫鳠峥说氖駱洹肥菍G洲植被的蓬勃的生命力的一次詩意闡釋。詩人激情勃發(fā),用伯西熱克的石榴樹、石榴花、石榴子這些意象營造出動、靜、色、味、景、情俱全的美的氛圍,喻指美好濃烈的愛情,抒發(fā)對生命對熱土的摯愛。大地給予了人類維持生命需要的一切。土地上生長出的一切,是人們生生不息的源泉。人們有多么依賴土地,就有多么熱愛土地。所以,以一顆詩心感受到這一切的詩人,內(nèi)心充溢著激烈的愛,借石榴孕育的愛情果實,指向人類和土地的親密而不可割裂的依存關系。
《胡楊村的歌手》《賽圖拉的女兵》是專門抒寫人的生命狀態(tài)的。詩人將敘述的筆致嵌入詩行。年輕的歌手,如年輕挺拔的胡楊“他的歌聲就是胡楊的歌聲”“他的嗓音里更有葉河水的清亮”,然后,用“鳥兒的歡鳴”“露珠的晶瑩”“汁液的滋味”“木瓜的清香”等一系列西部特有的意象群來描摹他聲音的質(zhì)感。歌聲的曼妙淋漓盡致地傳達出來,“一曲唱畢,樹葉嘩嘩/飄撒的金幣,是對歌手最高的獎賞”“歌手走下舞臺,站在樹林中間/他又站成了一株根深葉茂的胡楊”。歌手來自民間又歸于民間,在這塊土地上獲得了豐滿而又結實的生命力。寥寥數(shù)語,歌手和胡楊的深切關系躍然紙上。綠洲上生活的人們對綠洲的依賴之情,得到豐沛的滋養(yǎng)之后的熱烈回饋全都得以體現(xiàn),清晰地展現(xiàn)出人和自然的良性互動模式。趙力對日常性發(fā)生的生活事件似乎有天生的敏感性與捕捉力。他用輕松的敘述說話,把敘述作為抒情的主要手段,看似敘事的,卻是抒情的,語言的能指性被發(fā)揮到極至,令人讀后感到自己就是詩歌中的在場者。他的敘述方式拓寬了的詩歌背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同時,也讓人領略到西部人的精神風貌與心靈圖景。
三、生命情懷的體悟與抒發(fā)
葉爾羌詩歌系列走進了讀者的視閾,趙力先生用自己獨特的生命體驗化育了一篇篇優(yōu)美的詩篇,將生命之血注入到詩歌創(chuàng)作中,使得生命與詩歌融為一體,從而形成了他詩歌中獨特的多重生命體驗。他詩歌中體現(xiàn)出來的獨到體驗和情感特質(zhì)成為人們解讀欣賞其葉爾羌系列詩歌的視角和契入點。
(一)生命感悟的獨到抒寫
要想觸摸到趙力葉爾羌詩歌的本質(zhì),進一步品味其詩歌的獨特性,除了觀照對他詩歌中所折射出來的對歷史人文的關注與生命感悟,對于作家的個體生命的特質(zhì)和個性特點也不容忽視。而且從文學的發(fā)生學意義上看,作家個體性的生命感受也是文學研究揭示作品獨特性的一個重要資源。
生命是文學的永恒主題,為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汩汩不息的創(chuàng)作資源。郁達夫說過,“五四”運動最大的成功第一要算“個人”的發(fā)現(xiàn)?,F(xiàn)代文學最積極最有價值的成果也是人的發(fā)現(xiàn)和文學的自覺。對人的終極意義的尋求和終極價值的關懷成為文學義不容辭的使命。詩人自覺地肩負使命,用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與生命體驗化育了一篇篇詩作,將生命之血、個性之光融入到詩歌創(chuàng)作中,使得生命感悟、個性與詩歌水乳交融,從而形成了他詩歌中獨特的多重生命體驗。
作為將自己的大半生都獻生給這塊熱土的詩人,必然經(jīng)歷了將自己的青春熱血注入綠洲,將生命融入綠洲的情感體驗。綠洲對他來說不僅是自然生長萬事萬物的綠洲,還是生命的綠洲,更是靈魂的綠洲。對于詩人的創(chuàng)作而言,綠洲是其詩歌創(chuàng)作的源泉,為其詩歌創(chuàng)作提供了豐富的詩歌創(chuàng)作資源和廣闊的創(chuàng)作空間,決定了他的詩情的激發(fā)、詩歌的創(chuàng)作、詩歌抒寫內(nèi)容和詩歌風格的形成。綠洲的山山水水哺育了詩人,風沙花草雕塑著詩人的詩心。胡楊、墳塋、漠野、巖壁、河流、葡萄、核桃等無論是大自然所賦予的自然景觀和物象,還是陶片、廢墟、佛像、箭鏃、烽燧等物象及其背后的歷史賦予的歷史景觀,詩人都能將它們詩化成一道道的生命景觀,給無生命的自然意象、歷史鏡像注入生命活力,賦予無情之物以深情,使讀者感受到詩歌中熔鑄的詩人對人生命運的獨特體悟?!耙恢或狎妫ь^望天/天地很小很小,歷史很短很短“(《謁者館遺址斷章》)高度濃縮了歷史,凸顯了當下的在場感和對歷史變遷的獨特感受?!按丝蹋已鐾捌灞P千佛洞”/想起一代代僧人/憶念黃文弼/他們,不正是/棋盤河,源遠流長的一部分”(《棋盤河》)用詩歌語言表明了詩人的歷史觀,讓我們體會到詩人的形而上的追求,他獨有的生命體悟,和他在歷史現(xiàn)實中得到了精神快慰和精神升華。這塊熱土是詩人的精神載體,又是詩人靈魂的棲居地。詩人穿梭于歷史現(xiàn)實與自然中,借助這些不假任何雕飾的、原生態(tài)的、富有野性的自在之物、歷史碎片、歷史事件和生活細節(jié)來展示綠洲的自然圖景,表達他對大自然的本真狀態(tài)的生命體驗,尋求精神的愉悅,進行精神的洗禮,體現(xiàn)著被這塊土地源源不斷地滋養(yǎng)著的不屈不撓的韌性而豪邁的精神價值。胡楊、巖壁、河流等詞語,不僅僅化石般地保留著鮮活的綠洲印記,還被技巧性地而又極其自然地“植入”了比喻和象征,這些語言符號不僅僅以基本所指義即原始的第一意義,以本身純凈的面目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還指向了更深的意蘊空間,從而大大發(fā)揮了語言的詩性功能。趙力正是用這種信息量大且內(nèi)涵豐富的語言來表達他對在葉河流域得到的生命體驗,從內(nèi)心深處歌唱河流、植被,凝思歷史,禮贊生活,將生命與土地融為一體,以實現(xiàn)他將一切奉獻于這片熱土的人生理想。
(二)個體性的生命情懷的噴發(fā)
在《我在昆侖山上朗誦詩歌》中,詩人直接抒寫自己一發(fā)而不可止的情懷?!案┭隼觥?,作為抒情主體的詩人的感受是不可言說的,激動得“一會兒,群山在我腳下奔跑/轉眼間,我又陷入群山的懷抱“,然而,這些還不足以表達他的情愫。詩人浮想翩連,意興湍飛,忽而想起楚人屈原狀寫昆侖的千古名句,忽而想起湘人毛澤東飽蘸激情的豪邁詩篇,然而,這些還都只是詩人出場的鋪墊,氣勢蓄足之后,詩人以一首氣勢磅礴的《七律·昆侖》,呼應眼前所見到的萬山奔騰的壯觀景象,并禁不住高聲吟誦出來。特定情境之下的吟誦,使得“群山聳立,側耳傾聽/眾水爭流,悄然錄音”,整首詩充滿情節(jié)性故事性,同時詩中嵌詩,古詩現(xiàn)代詩并呈,滌蕩古今,橫掃群山,彌散著一種極其有感染力的堅定的熱愛、豪邁與自信。在茫茫昆侖面前的激動不已,是引發(fā)詩人詩歌創(chuàng)作的動因,而面對被名家抒寫多次的終于出現(xiàn)在眼前的氣勢磅礴的群山,詩人一比高下的雄心壯志更是被激發(fā)出來。詩人任由內(nèi)心情感自然流淌,佳作噴涌而出,并以儀式的方式——面向群山,當場吟誦,接受大山的檢閱,從中體現(xiàn)著只屬于詩人自我的獨到的生命體驗。這種源自詩人自我樣態(tài)的感悟使其作品走向了詩意的澄明之境,詩歌的本真因而得以敞亮。這正是詩人獨有的詩歌魅力和精神標高之所在。詩人作為詩人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得以凸顯。
又如《伯西熱克的石榴樹》,這首詩視角很小,題材很平常,寫的只是詩人見到在南疆習見的石榴籽時瞬間的心動的真切感受,但是由此而展開的詩意想象大大拓展了詩歌的表達空間。石榴在中國是一個具有特殊意義的“文化意象”,隱喻和象征意蘊豐富。石榴花和果的結構、味道、色彩等物理性質(zhì)、自然屬性能夠讓人聯(lián)想到人類最美好的感情——愛情,詩人借助想象的力量和語言的力量,完美地展現(xiàn)出石榴生長的場景和飽滿的情緒,產(chǎn)生令人驚嘆的詩藝效果。尤其是最后一段“我不知道,世上還有什么樹/像石榴這樣/花紅、果紅、心兒更紅/我不知道,世上還有哪一種/愛情,像石榴這樣”,詩人成為抒情主人公,對著殷紅的石榴直抒胸臆?!栋⒙嵘澈钡纳铡肥且皇醉灨瑁w力在歌頌中表達了對阿曼尼沙汗這位維吾爾文化先賢的由衷敬意。情感飽滿熱烈,感染力極強。
總之,《我在昆侖山上朗誦詩歌》《伯西熱克的石榴樹》《我愿是一棵樹》《握手葉爾羌》等詩歌以濃烈的主題情懷的抒發(fā)攫取了讀者的靈魂,含納著詩人對葉爾羌流域的綠洲的民族生存樣態(tài)的深切感悟,以及詩人自己的生命意識,對自然生命和歷史文化的獨到理解和詩意闡釋,蘊藉著一觸即發(fā)的生命激情。
(三)生存哲理的詩意呈現(xiàn)
一種具有獨立意義的詩歌無疑要在寫作策略中找到自己相應的表現(xiàn)題材與表達方式,趙力是一個詩歌情感與場景的精湛設計者,不少詩作,能夠在字里行間,含納自己的生存哲理。
《崖雕佛像》既是詩人的想象,同時又在一定程度上是歷史的真實,還是生命的真實,“一陣陣鑿聲,洞穿時空/洞穿了我的靈魂之門”表明和佛像的遇見是一件正在發(fā)生的精神事件。在圖木舒克山的石壁這個崖雕佛像樹立的現(xiàn)場,詩人的想象和感受是完全個人化的。他的思維迅速穿越現(xiàn)場,穿行在歷史和現(xiàn)實中進行靈魂的探險,現(xiàn)場進行的“這心對心,眼對眼的凝視”激發(fā)了詩人對存在發(fā)言、與靈魂對話的效能。佛像的沉默拓展了詩人的想象空間和書寫空間的同時,也由此形成了難以突破的桎梏。受詩歌文體的限制,詩人不可能放縱自己的思維,涉及佛像這一物象所能達到的精神力度、思想深度和生命廣度,企及生存的核心地帶,體現(xiàn)出一種普遍的人類關懷。但是,對生命情懷和體悟的倚重,使他選擇了將個人的心靈形式與現(xiàn)代意識有機融合,“佛像沉默不語,一切鏤進記憶”“山的語言就是他的語言”“圖木舒克山活著,他就活著/他要看世人怎樣在他面前走過”。這里,通過個性化的生命感知方式和簡單而深刻的語言,呈現(xiàn)出獨到的生命感悟和生存哲理,呈現(xiàn)立體感和空間感和歷史感,深化了對歷史變遷和生命存在的理解,詩人似乎想努力書寫出生命存在的永恒精神取向,及其包容一切的寬廣與博大。又限于詩歌文體的限制而欲言又止,卻造成意在言外的效果。
詩人生命情懷的體悟有時候并不是集中地體現(xiàn)在某一首詩歌中,而是散見于幾首詩中,如《胡楊村的歌手》《賽圖拉的女兵》等詩中,在對普通的維吾爾人的充滿質(zhì)感的生命形態(tài)和真切平凡的人生狀況的詩性抒寫中,沉淀出對生存哲理、生命情感的和對生命的真切關懷,體現(xiàn)出作為一個漢語寫作者的一種超越族別、超越個體經(jīng)驗的書寫姿態(tài),體現(xiàn)出特有的詩歌魅力與審美特質(zhì)。
四、結語
佇立蒼茫的西部,沿著葉爾羌河岸躑躅,生命會產(chǎn)生偉大和渺小兩種感受,渺小如水滴,偉大得如慕士塔格。寫詩是把青春與熱血奉獻于西部綠洲的趙力先生的一種生存方式,是他能夠使自己像“一個人”一樣地活下去的生存手段,是對世界的表達手段。對綠洲的熟稔使他能夠如信手拈來般把在博大精深的西部歷史和浩渺蒼茫的戈壁綠洲中的種種情緒和體驗,如數(shù)家珍般地詩意呈現(xiàn),揭示具有獨到內(nèi)涵的西部精神。
當一片詩心在大自然的懷抱中翱翔,在歷史的細節(jié)里繾綣,才真正體悟到了這塊土地上深刻而簡約的東西,理解到它郁勃的生命力和獨一無二的魅力所在??傊@組詩歌中,無論是對在此地生生不息的民族歷史的溯源,還是對綠洲文化的獨到理解,對民族性格和精神風貌的別樣解讀,抑或活躍在歷史和現(xiàn)實中的阿曼尼沙汗、胡楊歌手、女兵等眾生的生命樣態(tài)的展示,趙力都致力于用詩歌語言進行深度的挖掘與詩意闡釋,從而用詩歌的方式展示出一個神秘熱烈奔放的又不可觸摸的歷史空間與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