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寒
其實,在我將“打工”這個念頭付諸行動之前,我曾有千百種關于打工的不切實際的想法。我幻想著自己提一個小菜藍,滿臉辛酸地在十字路賣白菜,這時最好正在播放《火柴天堂》這類凄苦的歌曲;或者戴一頂小紅帽,在酒店的大堂來來回回穿梭,碰上熟悉的人來吃飯,可以豪爽地拍一拍同事的肩:“那是我朋友,這頓我請了!”
“你的想法太幼稚?!边@是大我八歲的表姐給出的唯一評價。她現在剛上大學,在一家西餐館當領班,我在暗地里羨慕得不行,可她總在打工回家后癱倒在沙發(fā)上引出一大串的抱怨。我也把這個念頭說給小C聽,她是個打工幻想狂,可她在飯館看到站在門口的服務生齊刷刷地向她問候時立即害羞,眼皮都不敢抬。這時候她總會教育我:我們是學生啊,何必呢?
可也就是她,在暑假前的一個晚上扔給我一句話:我姑姑新開的飯店缺服務生,你要不要和我去試試?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看起來信心十足,我卻反倒喪失了信心,明明之前幻想了幾千種方案,可到眼前卻顧慮起來:會不會被拐騙?。繒粫恢肛熣惺胀ぐ??我父母萬一不同意怎么辦?
“你把我姑姑當成什么人了?放心,又不是要你穿上正式的工作服,只不過端端菜倒倒水而已,你父母那邊,我來解釋!”小C的一席話打消了我的顧慮。既然如此,那就試試吧。
“試試吧?!毙像個老者般點點頭。
直至端著菜盤的時候,我還有點稀里糊涂,不明白怎么回事,腦子里還回想著那位阿姨的吩咐:你只用看著菜單上的號碼,到后面取菜,再端給客人就好。手中的白色盤子有些滑,只是輕輕一斜,菜汁便沾到了手上,想找面巾紙擦卻騰不出手,只好在衣服上抹一把??粗璋档狞S色燈光,簡陋的餐桌,堆在墻角的塑料垃圾,和繞著燈光飛舞的蛾子,我頓時生出一種“被騙了”的感覺。正想放下盤子臨時落跑,卻看見小C站在另一個地方,沖我擠眉弄眼,像是在說些什么,然后又繼續(xù)穿梭在各個飯桌之間。我只好認命地將手中的盤子放在一桌客人的面前?!霸趺茨敲绰ツゲ洳?,急死了?!币晃皇岽蟛ɡ祟^的女客人不悅地抱怨道。說實話,被指責心里很不舒服,又找不到地方發(fā)泄,只好說聲“對不起”,便快步離開。
幾個小時后,我才發(fā)現服務生是最吃力不討好的職業(yè),由于我是小C介紹來的,小C的姑姑也就當我們是玩玩而已,沒有分配太多任務,可在客人多的情況下,我們也要跑來跑去地端菜送水,常常會遭到客人“牛肉怎么沒煮熟”,“要的菜直到現在還沒送來”之類的抱怨。小C在端菜途中,悄悄在我耳邊低語:“你說我們去吃飯的時候,有沒有像這些客人一樣不講道理?”說完她便做出深思熟慮狀,雖然當時的嘈雜并不容許她深思。這時候,我們看見一名服務生從眼前經過,一手提開水,一手端湯,健步如飛?!皭毫拥沫h(huán)境造就真功夫??!”小C感嘆道。
送走最后幾個喝醉的客人已經是夜里九點鐘了,只剩清潔工掃地的“嘩嘩”聲在空曠的場地回響,我累得徑直在臺階上坐下,不知什么時候,小C也坐到了我旁邊,從冰柜里拿出一罐沒有開封的可樂。
“原來這就是打工。”我說。
“是啊。”小C說。
“我下次再也不會來了?!蔽艺f?!鞍??!毙的聲音有些無力。
說完后,我們不約而同地沉默了,都抬起頭去看漆黑的夜空,若有所思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