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孟梁

被風(fēng)吹散

貝曼是個敬業(yè)的行刑手，槍斃犯人時總能一槍斃命。今天，又有一個人將喪生在他手下。此人叫邁克，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鬼，燒殺淫掠，無惡不作。

不一會兒，囚車開了過來，邁克被推下囚車。他身材瘦小，容貌清秀，貝曼簡直無法相信，這個看上去更像是個學(xué)者的人，竟然是一個犯下累累罪行的死刑犯。

邁克被按跪在地上，貝曼整理著手中的槍支。按照慣例，罪犯應(yīng)當(dāng)背對著行刑手，可邁克卻轉(zhuǎn)過了身，面對著貝曼。

“瞄得準(zhǔn)點兒。”邁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對貝曼說，“接下來，你將會看到奇跡發(fā)生。”他似乎一點都沒有對死亡的恐懼。貝曼舉起槍，穩(wěn)穩(wěn)地瞄準(zhǔn)邁克的額頭，扣動了扳機。

槍身輕輕一震，子彈霎時從邁克的前額穿進，又從后腦穿出，鉆入他身后的草地上。但令人震驚的是，邁克卻沒有倒地，他依然跪在地上，微笑著看著貝曼。他額頭上平平整整，仿佛子彈穿過的不是他的頭顱，而是空氣。

貝曼手忙腳亂，又開了一槍。這一槍從邁克的胸膛穿過，可和第一槍一樣，依然不著一絲痕跡。貝曼不顧一切地狠狠扣下扳機，將剩下的十六發(fā)子彈一股腦兒射在邁克身上。

這時，貝曼聽到身后的人群躁動起來。只見邁克的身體分解成無數(shù)小的顆粒，就像一堆被強風(fēng)吹拂的沙子，四散開來，然后融入空氣之中，不見了。地上只剩下一套有著十幾個槍眼的囚服。

曾經(jīng)善良

貝曼的這次行刑任務(wù)就這樣失敗了。他相信，邁克逃過了死刑的裁決，仍然活在世上。然而在當(dāng)天的新聞中，貝曼卻發(fā)現(xiàn)了“惡魔邁克已被執(zhí)行死刑”的報道，更讓人無法忍受的是，他被告知，刑場上發(fā)生的一切不得向外界透露一個字。

貝曼認(rèn)為，這是自己的恥辱，是自己光榮行刑史上的一個污點！于是他決定，不管天涯海角，都要找到邁克，他要繼續(xù)執(zhí)行對邁克的死刑。

幾天后，貝曼來到一個叫巴迪的小鎮(zhèn)上。這個默默無聞的小鎮(zhèn)，因為出了惡魔邁克而名聲大噪。在這里，邁克有妻兒和父母。

貝曼敲開了邁克家的門，開門的是邁克的父親。貝曼問：“你們知道邁克的消息了嗎？”

邁克的父親低垂著頭說：“電視上不是說他已經(jīng)被槍決了嗎？我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他嘆了口氣，“以前他是一個多么善良正直的人，鎮(zhèn)上的人誰沒有受過他的恩惠？誰不說他是個好人？”

什么，惡魔邁克原來是個好人？貝曼不敢相信。他從邁克家里出來后，便在鎮(zhèn)上打聽起來，結(jié)果令人十分震驚。一年以前，邁克還是巴迪鎮(zhèn)上的郵遞員，他認(rèn)識鎮(zhèn)上的每一戶人家，在為他們寄送郵件分發(fā)報刊的同時，還經(jīng)常無私地幫助大家。他辦事認(rèn)真，態(tài)度和藹，在巴迪鎮(zhèn)人們的心目中，以前的邁克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大家都無法相信，他會變成一個無惡不作的惡魔！

似曾相識

是什么原因讓邁克性情大變，從一個好人變成一個惡魔的？貝曼打聽到，邁克失蹤前的那天，有人看到他在街上被一個陌生的老頭攔下，兩人交談了很長時間，最后邁克跟著那老頭走了，自此失蹤了整整一年。那之后，便不斷傳來邁克作惡的消息。

這么看來，那個老頭在邁克的變化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貝曼請了一位畫家，在提供消息的人的描述中，把那老頭的容貌畫了出來。這是一個瘦削的老頭，頭發(fā)花白，額頭上有深深的皺紋，一對稀疏的眉毛下面，是一雙深邃的眼睛。

貝曼在巴迪鎮(zhèn)上住了下來，希望能找到這個老頭。幾天過去，卻沒有一點線索?；蛟S這個老頭根本不是小鎮(zhèn)附近的人。他把畫像發(fā)到了網(wǎng)絡(luò)上，希望能有多一些人看到。

這一下果然有效，第二天，他的房門被敲響了。但沒想到，站在門外的，卻是從刑場逃走的邁克。

貝曼下意識地拔出手槍，對準(zhǔn)了他。邁克微微一笑，忽然間，刑場上的那一幕又重現(xiàn)了，他像被風(fēng)吹起的沙子一樣散了開來，消失不見，地上只剩下一堆衣服。

“收起你的槍吧，那玩意兒對我沒用。”貝曼身后傳來邁克的聲音。他分散開來的身體重新聚攏了，出現(xiàn)在貝曼的面前。

貝曼咬著牙收起槍，惡狠狠地說：“邁克，總有一天你會被殺死的?！?/p>

“哈哈，那我等著，看你用什么方法可以殺死我！”邁克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我知道你在到處找我，可我卻在網(wǎng)上看到你在找一個老頭，他是什么人？為什么我看到他會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看著他苦惱的樣子，貝曼驚得瞪大了眼睛。邁克是被那個老頭帶走的，為什么現(xiàn)在竟然不認(rèn)識他？難道邁克的記憶中沒有這個老頭，而在潛意識中卻有？.

兩個實驗品

就在這時，貝曼的電話響了，里面?zhèn)鱽硪粋€沙啞而蒼老的聲音：“是貝曼先生嗎？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你到瓊克市第五大道887號，就可以見到我了?！笔悄莻€神秘的老頭。

“喂，聽著，我們馬上趕來?！边~克奪過話筒吼道。顯然，他也迫不及待地想去見這個老頭。

瓊克市第五大道位于郊區(qū)，887號是一處孤零零的建筑，人跡罕至。

緊閉的大鐵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一個瘦削的老頭出現(xiàn)在門口，花白的頭發(fā)，深邃的眼睛，正是畫像上的那人。他說：“貝曼，邁克，你們好！”

“你是誰？為什么我看見你這么熟悉？”邁克沖上前去，惡狠狠地盯著老頭。

老頭面露微笑，淡淡說道：“因為幾個月前，你就曾經(jīng)住在這里，而且住了一年?！?/p>

貝曼明白了，正是他把善良的邁克變成一個惡魔的。他掏出手槍，厲聲問道：“你是誰？你知道邁克犯下了多少罪行嗎？知道他讓多少人遭受了苦難嗎？”

老頭告訴貝曼和邁克，他是一個科學(xué)家，這些年來一直在研究基因與人體的關(guān)系，邁克就是他的實驗品，是他把邁克從巴迪鎮(zhèn)上帶到這里來的。

“我也沒有想到?！崩项^語氣沉重地說，“我沒想到，改變基因后，原本善良的邁克竟然會變得如此兇殘和邪惡，還擁有這樣不可思議的能力?！彼蝗辉掍h一轉(zhuǎn)，對貝曼說，“就像我沒有想到，改變基因后，本來只是一個小流氓的你，會變成性格堅韌且富有正義感的人?！?/p>

“什么？”貝曼大吃一驚。

老頭告訴他們，幾年前他順利完成了基因改造的實驗，貝曼是他的第一個實驗品，而邁克是第二個。實驗完成后，他抹除了他們的記憶。但記憶這東西非常奇妙，它可以在潛意識中出現(xiàn)，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會慢慢消失。貝曼離開這里有好多年了，對這里的記憶已經(jīng)完全消失，而邁克離開才不過半年，所以他還保留著一些記憶。

代表邪惡的罪犯和代表正義的行刑手，竟然出自同一個人之手，這真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唯一的辦法

老頭對貝曼和邁克說：“你們想不想再去看看我改造你們的地方？跟我來?！必惵瓦~克對望了一眼，同時跟了上去。

老頭在一堵墻前停了下來，按動了一個按鈕，墻壁忽然向兩邊分開，露出一面厚重的金屬壁，金屬壁上有一道門。

老頭首先走了進去，回過頭招呼他們：“這里面就是我改造你們的地方，進來吧?！?/p>

邁克大步走進金屬壁里，貝曼跟著想進去時，老頭忽然對他說：“貝曼，我忘了拿我的眼鏡了，你去幫我取來。”

貝曼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回到剛才的房間，卻根本沒有找到老頭的眼鏡。貝曼返回那道金屬壁前，發(fā)現(xiàn)那道門不見了，金屬壁已經(jīng)合攏，墻壁重新變得光滑整潔、嚴(yán)絲合縫。他用力拍打起來，但拍打了半晌，依然毫無動靜。

他又回到那個房間，發(fā)現(xiàn)房間里有臺顯示器。貝曼打開顯示器，只見老頭笑容可掬地出現(xiàn)在屏幕上，說道：“貝曼你好，當(dāng)你看到這段畫面的時候，我已經(jīng)成功地將邁克誘進了那道金屬壁里。我一直致力于研究基因的秘密，我也沒有想到會制造出邁克這樣一個惡魔。當(dāng)他為非作歹的消息傳入我耳中的時候，我懊悔莫及，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在思考殺死邁克的方法?！?/p>

在老頭的講述中，貝曼越聽越吃驚。金屬壁里面，是老頭特制的一個密封的金屬牢房，一經(jīng)關(guān)上，就再也無法打開，與外界完全隔絕。這個金屬牢房就是為邁克準(zhǔn)備的。當(dāng)他知道邁克和貝曼一起前來的時候，就知道機會終于來了。邁克雖然擁有將身體分解的能力，但他無法從這個密封性能極佳的牢房里逃出去。邁克是人，他也要呼吸，當(dāng)牢房里的氧氣耗盡的時候，也就是他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

“殺死邁克，這是唯一的辦法！”老頭最后說，“我制造了惡魔，就有責(zé)任鏟除他。因為我，許多人遭受了苦難，那就讓我和邁克一起以身謝罪吧?！?/p>

顯示器一閃，老頭消失了，隨即出現(xiàn)一個房間的影像，貝曼看出這就是老頭所說的那個金屬牢房。在紅外線攝像頭下，只見邁克一會兒分解開來，一會兒顯出身形，他的臉上有憤怒、焦灼，更多的是絕望。而老頭就安靜地坐在一個角落里，臉上帶著安詳?shù)奈⑿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