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盛潔
又回來了,校園的早春。一個冬天過去,樓外的樹木老了很多,或禿著頭,或垂著枯白的葉,春的氣息還很淡,它們還沒有醒。
仍忍不住去看教學樓旁矗立著的臨河的柳樹。只是匆匆一瞥,卻瞥見了一個春秋的起落生息。從枝繁葉茂,到冬日暖暖陽光下的一絲不掛,到現(xiàn)如今已然萌出綠芽,幾個月后再繼續(xù)枝繁葉茂。葉已不是去年的葉,但“枝繁葉茂”必然依舊,周而復(fù)始,就像一輪人生的起起落落。
河對面還有一排樟樹。有些人像樟樹,四季常青,即使在葉落之后,也馬上有新葉綴滿樹梢,掩飾起自己脆弱的一面,冷暖自知,深不可測。而有些人像柳,春的嫵媚過后是秋的蕭索、冬的寥落,但柔勁猶在,掉葉卻也不減枝,一種從靈魂出發(fā)的柔韌之美。
于是,回想著它們的生命軌跡,我只希望,化作冬天里一棵等待中的柳樹。
冬季的柳樹,與夏天的完全不同。夏天的樹是盛裝舞會上的華麗淑女,經(jīng)過了化妝師的精心打扮,將自身缺點盡數(shù)掩蓋,呈現(xiàn)出來的是高貴與優(yōu)雅。而冬天的樹則不然,她更像是洗盡了鉛華,纖塵不染,極盡原始模樣。沒有如夢如幻的綠煙,枝條只是盡興地舒展著,甚至干脆地站立著,最簡約的姿態(tài),也是最豁亮的胸懷。
此刻,柳旁的棕櫚樹,身上大片的扇形葉依然高舉著沒有落下,像是被調(diào)皮的孩子蹂躪過后卻仍有所期待,在初春尚未大亮的灰藍色天空里,顯得孤傲而矜持。
而另一邊這些柳樹的細細枝條,密密的,那么多,一條條相互映襯,好脾氣地陪伴著。柳枝雖密,但依稀可以透過縫隙眺望遠方,就像是骨骼勻稱的少婦,并不曾因她的漫行,遮擋了別人的存在。
春的氣息漸濃。這些樹總令我在下課時佇立凝望,回過神后,卻覺意猶未盡。眼前總是晃動著它們冬季的模樣,一棵失落地豐滿,一棵溫柔地瘦削,不著一葉,盡得風流。
是啊,冬天的柳樹,拋棄了一切煩瑣的修飾,如同在追求一種深度與內(nèi)涵的美。它們不要柳絮,不要照影,只露出一身筋骨,與凄寒為伴。它們?nèi)崛醯闹l拂過冰雪,挽過北風,然后便是春暖花開,楊柳依依。仿佛經(jīng)歷了一個冬季脈脈的等待,終于涅槃重生,于是無言微笑。
我終于明白冬天的柳樹為何那么安然自若。于是,希望一生只做一棵冬天里的樹,一棵柳樹,簡單地靜觀世界,平靜地期待冬去春來的萌芽。
【師說】
柳樹是現(xiàn)實生活中最常見的植物,文人墨客們喜歡它,描繪它,贊美它,但絕沒有聽說過有人想要做一棵冬天里的柳樹。小作者有一雙“情人眼”,更有一顆玲瓏心。文章由眼前的柳樹聯(lián)想到冬天里的柳樹,由冬夏柳樹的不同聯(lián)想到兩種不同的人生態(tài)度,一種是精心裝扮,高貴優(yōu)雅;一種是洗盡鉛華,胸懷敞亮。更進一步想象柳樹在冬天的心態(tài)和追求。顯然,作者更傾心于簡單自然的生活狀態(tài),傾心于風雪中拋卻修飾,平靜等待冬去春來的淡然。由此作者突生奇思妙想:做一棵冬天里等待中的柳樹。這樣的聯(lián)想來自于作者細致的觀察、深邃的思考,更來自于作者對自我的認知和人格的追求。文章文筆老練,情致纏綿,細細品讀,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