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嬰

獨坐南湖

我輕輕坐在南湖邊

加入到南湖空山新雨后的早晨

我的坐符合這片秩序

沒有人跡，沒有風(fēng)

那些花已想好了嫁妝，那些水

還沒獲得出發(fā)的呼聲

哪怕邁出一個小步子

也會踏碎瑤池

我符合這片秩序。把毛孔收緊

不做眉檐狀。第二個人到來時

我已是他的神仙了

他怎么仰望我

以后我就怎么仰望我自己

在天之靈

我們看到一顆星，或者看到

群星中最亮的一顆，就往往低下頭來

幻想那星會降臨到跟前

像草莓一樣紅潤貧瘠的思念

和渺茫的前程

那顆星升起的過程是悲痛的

微睜雙眼，棄絕人寰

把多少人的悔恨與彌補懸停在風(fēng)中

像化不開的紙幡，更像一生

止不住的祭奠

看到的星只是比擬

是替代，是無形中拎出來的閃光的概念

實際情形是，親人活著時也是困厄之人

而化為煙霧，融入云天

云卷云舒不分貴賤

山 中

樹的葉子不諳塵世

從舌尖滑落的語音及意義不帶修辭

因而與溪水與山鳥與白云

是相通的。它們共同圍起一個世界

海拔高過城市的屋頂

我在山中就是一片葉了

或者漣漪，羽毛，未成的雨滴

我不像往常那樣說話，連姿勢

也像一個初學(xué)者，那一份對于自己的告誡

與山的走勢漸漸相應(yīng)

我避開迎面而來的每個人

也不與身后之人保持同一韻律

他們在山上不說山話，還氣喋喋地說一些

山下沒說完的話題，讓我閉目塞聽

一心趕往山的前世

雨中的蝴蝶

是小雨，不至于過重地影響

蝴蝶的飛行，更不至于像樹葉那樣

每寸土地都是可能的墓地

主要是因為樹葉無根，而蝴蝶有心

心向前，或者向上

再危急也由自己駕駛

其實雨再大點也沒關(guān)系

蝴蝶的飛行不在快，在好看

一次扇動分為兩次，它與時光的契約

就像沒簽過似的，隨性而遇

不被沿途的花朵過度包庇

不急于回歸故里

看得出，只要不落地

它就沒怎么打算飛行

竹林寺

我不知道是先有竹，后有寺

還是相反。世間事，一些閃爍的證詞

往往容易被風(fēng)稀釋

而竹林寺不，就算竹與寺分開來

也不隨風(fēng)而逝

它們相互安定，掩映

在偏遠的山間，像說破世事的樣子

但除開竹子的節(jié)，寺廟的磚

已找不到滑動的喉結(jié)

子曰只在白云里

我想它走得更偏遠些

只有我這個善于追隨傳說的妄聽者

尋到它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