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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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生難忘的抗戰(zhàn)往事

□馬淑英

我的抗戰(zhàn)故事發(fā)生在河北省定縣叮嚀店鎮(zhèn)的梅家莊村。

日本鬼子占領(lǐng)華北以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母親為了有點兒安全感，在我12歲那年就把我嫁進了何家大院，成了小媳婦。

對日本鬼子的恐懼，加劇了我對這幫禽獸的仇恨。在我們家鄉(xiāng)，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抗日力量不斷壯大，很多人以各種方式參加抗日斗爭，支援抗日部隊，我也是其中一員。

15歲那年，我秘密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后來我才知道，在我入黨之前家中已有6名共產(chǎn)黨員，他們分別是何德修（梅家莊村黨支部書記）、何德茂（武委會主任）、何冠英、何雪子、何缺子、馬瑞鳳。由于我的黨員身份需要保密，包括對家人，所以在執(zhí)行秘密任務時歷盡了艱難險阻。有一次，因為傳遞緊急情報誤了家里的農(nóng)活，被不知情的丈夫打得頭破血流；還有一次，我進城打探情報，日軍用刺刀挑開了包裹兒子的棉被，嚇得我腿都軟了……

當時，日本鬼子為了消滅堅決抗日的共產(chǎn)黨，對共產(chǎn)黨員“寧可錯殺一百，決不放走一個”。日軍還在梅家莊村外的東半里地、西三里地、北五里地分別建了崗樓，挖了封鎖溝，任何人想要過封鎖溝，必須從日偽軍設下的檢查站通過。只要下面一有動靜，崗樓上的日偽軍就會開槍。

不僅如此，日偽特務還時常裝扮成村民進莊，要是在誰家的門上畫了一個“圓圈”，就表示這家有共產(chǎn)黨員；要是“圓圈”上再畫個“叉”，就暗示這家的黨員是干部。這些人家就成為日偽軍搜捕打擊的重點對象。為了防止特務進村，我?guī)ьI(lǐng)幾個婦女輪流在村口放哨，見到想進村的陌生人就用唱歌的方式問道：“同志你哪里去？過來我問問你。通行證大概你也帶著呢，拿過來看看。拿過來看看，我再讓你過；沒有，對不起，你回去再開去，我不能讓過去！”任何沒有通行證的陌生人堅決不許進村。

1944年早秋的一天，上級黨組織派定縣叮嚀店區(qū)委書記丁健和一位姓蘇的同志來梅家莊何家大院開情報工作會，并傳達任務。接到通知后，為防止被村內(nèi)的漢奸發(fā)現(xiàn)，黨支部書記何德修決定，在第二天正午前他和何德茂前往村外的高粱地接應丁、蘇二人進何家大院；開會期間，由我抱著孩子在大院門口望風，一旦有情況，立即吆喝進院；其他參加會議的人員借助地道，陸續(xù)進入何家大院。

第二天，何德修、何德茂把丁、蘇二人悄悄接進了何家大院。直到黃昏，何德修與丁健等人才從屋里出來。何德修對丁健說：“天還沒黑，現(xiàn)在過崗子很危險，等午夜再走吧。”

丁健搖搖頭：“不行！時間太緊，還有其他事兒要辦，要盡可能爭取時間?！?/p>

何德修交代了幾句后，大家便分頭離開。

不到一刻鐘，村外突然傳來機槍聲。我心想：“壞了，丁書記他們肯定被敵人發(fā)現(xiàn)了，可千萬別出事兒呀！”

過了一袋煙的工夫，只見丁健氣喘吁吁地奪門而入，直奔院內(nèi)的驢棚，迅速把槍扔進驢棚下的地道中，隨即倒在地上。當時村上各家都有地道藏身，就像電影《地道戰(zhàn)》那樣，“房連房、街連街、村連村”，每家的地道口只有自家人知道，外人很難找到。

見丁健倒在地上，我嚇壞了，忙問：“還能動不？”

丁健搖搖頭，呼呼直喘粗氣。

為爭取時間，我把懷中的二兒子放在草堆上，迅速掀開驢棚內(nèi)的地道夾板，抬起丁健雙腿，使勁兒把他拖進了地道。然后，我把拴在驢棚左側(cè)的毛驢牽到夾板的正上方，用碎草掩蓋住夾板。

偽裝好現(xiàn)場后我卻發(fā)現(xiàn)，只要有人站在驢棚邊上，就能清楚地聽見丁健的喘息聲。為了防止敵人在搜查時聽見丁健的呼吸聲，我在二兒子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孩子的哭聲立即掩蓋了丁健的呼吸聲。

此時，日偽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們進莊后見到人就開槍，不少村民被嚇得躲進了自家的地道，有的村民在路上不幸被亂槍擊中，倒在路邊慘叫。一個腰間挎著軍刀的日本軍官用中國話喊道：“有兩個可疑人，一個被我們打死在村外，活著的那個跑進了你們村……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都要交出來。要是沒了，你們村也就沒了，抓著了送到崗樓去，你們就平安了……”日本軍官喊完話并沒有下令挨家挨戶搜查，而是撤退了，村口只剩下平日里幫日偽軍跑腿的偽村政。

見日軍撤退了，我總算松了一口氣。這時，何德修從隔壁的墻里鉆了過來，問道：“人是否安全？”

我點了點頭，指了指驢棚。何德修走過去趴在夾板上說：“我讓你出來你再出來，你先在里面待會兒。”

對日本人交代的事，偽村政不敢不辦。不一會兒，偽村政就來了：“何大哥忙什么呢？外面的槍聲你聽見了吧。有沒有看見日本人說的人呀？要是看見了可要告訴弟弟呀！日本人的兇狠你也是知道的?！?/p>

何德修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說：“我哪敢藏皇軍要的人呀，我是啥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

臨走時，偽村政突然轉(zhuǎn)身問我：“妹子，你看見沒？”

我搖了搖頭，抱著懷中的孩子搖了起來。偽村政看了孩子一眼，悻悻地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見偽村政沒有回來，何德修才小心翼翼地把丁健從地道里拉出來。進屋后，丁健說：“從你這兒出去后，我和小蘇打算從東半里地的封鎖溝去沙河子，沒承想，在過封鎖溝時被崗樓下的漢奸發(fā)現(xiàn)了。他喊話讓我們過去，可我倆身上都有槍，只好裝作沒聽見轉(zhuǎn)身往回走。漢奸一見我們轉(zhuǎn)身，就吹響了哨子，然后崗樓上的日本兵就用機槍對我們掃射。我倆撒腿就往回跑，可小蘇被機槍擊中，犧牲了，只有我跑了出來……”

大家沉默了好一會兒。為確保丁健安全前往下一個工作地點，何德修決定冒一把險——午夜時與何德茂通過村內(nèi)的地道把喬裝成農(nóng)民的丁健送往沙河子；同時讓我打探小蘇同志遺體的位置。

第二天早上，傳來消息，小蘇同志的遺體被日偽軍從東半里的崗樓運到了北五里地的東車寄（地名），身首分家，掛在封鎖溝邊兒的電線桿上。得知這一消息，我非常悲痛、滿腔憤恨。等何德修、何德茂回來后，我向何德修匯報了此事。在小蘇同志遺首被懸掛第10天的午夜，我與何德修等五名黨員前往東車寄封鎖溝，借助木梯剪斷了電線，封鎖溝頓時一片漆黑。崗樓里的哨子聲立刻響了起來。趁著敵人慌亂之際，我們把小蘇同志的遺首摘了下來，回來后埋在提前挖好墓坑的高粱地里。

在日偽軍大圍捕期間，一些被抓的黨員在敵人的威逼利誘下叛變，使得何家的黨員全部暴露。漢奸帶領(lǐng)一支日軍小分隊對何家進行了一個禮拜的抓捕，因為抓不到人，放火焚燒了何家大院。我?guī)е鴰讉€孩子整天躲在何家墳地里，總算逃過一劫。

新中國成立后，我和家人來到了黑龍江，如今居住在哈爾濱市道外區(qū)華北社區(qū)。每當給孩子們講起這些往事，心里就難過——為了打跑日本鬼子，我們死了多少親人、多少同志啊！

（焦宗超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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