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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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入死的兩次遠征
□徐鵬
“十萬壯士十萬兵,兩度戎馬赴遠征。一腔熱血報國志,還我河山慰英靈?!弊鳛橐幻H歷抗日戰(zhàn)爭的幸存者,我慶幸自己在紀念抗戰(zhàn)勝利70周年的時候還活著,可以為死去的戰(zhàn)友們守靈;我慶幸自己還有記憶,可以回憶起那段應(yīng)該銘記的歷史。
1938年3月,17歲的我入伍后,相繼參加過武漢會戰(zhàn)、棗宜會戰(zhàn)、昆侖關(guān)大捷等戰(zhàn)役。1942年至1945年,我作為中國遠征軍第五軍新編第九十六師直屬炮兵第一營、中國駐印軍陸軍新編第一軍新三十師炮兵第一營的戰(zhàn)士,兩次南進緬甸打擊日寇。在熱帶叢林中,我體驗了戰(zhàn)爭的慘烈、野人山的殘酷和戰(zhàn)友間的生離死別。
1937年,震驚中外的七七事變發(fā)生后,上海、南京、徐州等大城市相繼被攻陷,日軍氣焰囂張,放出狂言:三個月拿下中國。
1939年12月15日,在團長吳肖亞的陪同下,中國遠征軍第五軍司令杜聿明、一師師長鄭洞國視察了我們直屬炮團。杜聿明司令在進行戰(zhàn)前動員時說:“在此國難之際,各位將士身負守土抗日之責,吾輩必以熱血之身奮勇殺敵,誓死捍衛(wèi)中華之脊梁!”隨后,我們坐上火車,來到桂南腹地——廣西賓陽縣泗塘地區(qū)集結(jié)待命。
當時,人稱“南方天險”的昆侖關(guān)已經(jīng)被日軍第五師團步兵第21聯(lián)隊第三大隊和騎兵第五聯(lián)隊占領(lǐng),其險惡用意是將南寧作為南進基地,伺機奪取印度支那半島并控制馬六甲海峽,然后西進印度洋,入侵南亞次大陸,驅(qū)逐英、法、荷等國的軍事勢力,掠奪當?shù)氐呢S富資源,以滿足其征服世界的野心。
1939年12月16日,我們第一師機械化重炮兵旅直屬迫擊炮連進入距敵三四華里的叢林中隱蔽待命。18日拂曉,各部開始向昆侖關(guān)外圍的仙女山、老毛嶺、441、600等主要高地集結(jié)。我們一團的任務(wù)主要是攻擊441高地。
日軍居高臨下,憑借有利地形,用山炮、擲彈筒和密集的步兵武器,瘋狂地向一團轟擊、掃射。在炮火的支援下,團長吳肖亞率領(lǐng)戰(zhàn)士向441高地發(fā)起猛烈攻擊,并占領(lǐng)高地主峰。但是,日軍并沒有就此退出高地,而是在主峰兩側(cè)與我軍廝殺了兩天。此后,日軍又調(diào)集兵力三面圍攻441高地,我軍被迫撤退到北側(cè),損失慘重,步兵連有的只剩十幾個人,連勤雜人員、伙夫、傳令兵都上了戰(zhàn)場。因為是近距離作戰(zhàn),迫擊炮不能發(fā)揮作用,我們連也發(fā)了槍準備上陣。
在血戰(zhàn)近半個月后,12月31日,我們終于攻克昆侖關(guān)。此次昆侖關(guān)大捷,是中國軍隊對日軍攻堅作戰(zhàn)的首次重大勝利,徹底粉碎了日本侵略者妄圖三個月吞并中國的企圖,極大鼓舞了將士們抗戰(zhàn)守土的信心。
1941年年底,中國遠征軍第一路軍成立后,我被派到由凌則民擔任團長的288團直屬炮兵二營一連二排,先后擔任副排長、排長。初到這個排,清一色的美式裝備讓我這個“土包子”見識了什么叫“鳥槍換炮”,尤其是那尊75毫米的大口徑山炮,需要六匹騾子才能拉動。
1942年4月1日至28日,我們第96師作為第5軍中線方面作戰(zhàn)主力到達緬甸平滿納。我們團直屬炮兵營分別參加了平滿納會戰(zhàn)、吉同崗和六四二高地戰(zhàn)役、大公-耶麥升-七五〇高地戰(zhàn)役等。這回,炮兵營充分發(fā)揮75毫米口徑火炮的威力,給日軍以重創(chuàng),但終因寡不敵眾,我團傷亡巨大。4月22日,從前線突圍出來的戰(zhàn)友介紹,部分受傷的戰(zhàn)士與日本鬼子進行了拼死搏殺。他們說:“戰(zhàn)也死,不戰(zhàn)也死,與其白死,不如拼死!”
5月13日,部隊接到上級來電:渡過伊洛瓦底江擇路回國,并要求將大炮抬回國。于是,我們選擇了一條極為艱險的撤退路線——穿越野人山。
“恐怖野人山,終日不見天。大雨傾盆下,身上無干衣。螞蟥做鋪蓋,瘴氣索命來。將士未戰(zhàn)死,屈死為哪般?”這是在撤出野人山后戰(zhàn)士們的感慨。
野人山是原始森林,云雨密布,暗無天日。正趕上雨季,大雨滂沱。原始森林里根本沒有路,一米多深的枯葉,一腳下去陷到大腿根,走幾步就要喘一會兒。更加可怕的是瘴氣,嚴重的時候,經(jīng)過一夜的宿營,第二天早上一個班、一個排的戰(zhàn)士都停止了呼吸。即使受瘴氣毒害輕的也高燒不退、渾身無力。由于缺醫(yī)少藥,部分戰(zhàn)士走著走著就摔倒在路邊,再也沒有起來。
因為我們炮團帶著大炮等輜重,行軍速度緩慢。后來長官部下令:大炮就地銷毀。于是,我們將幾顆手榴彈塞進炮口,然后一拉線,一門重炮就這么報銷了。
因為輕裝前進,行軍速度自然快了。7月21日,我們終于抵達阿雇宿營,并接到飛機投下的米、鹽、干魚等給養(yǎng)。得到補給后,我們于8月底到達劍川。
第一次入緬遠征以慘敗告終。
徐鵬
1942年9月,我被選送到陸軍昆明炮兵學校短期培訓班學習。這時,國民政府正在醞釀一個代號為“安納吉姆”的計劃,就是在印度蘭姆伽訓練中國軍隊。
1943年10月,經(jīng)過短暫的休整和學習,我隨部隊來到巫家壩機場,隨后在夜間登上編號為23號的飛機。在通過日軍封鎖區(qū)時,日軍的高射炮打在夜空中,火光閃爍,令人驚心動魄。通過駝峰航線時,由于衣衫單薄,大家只好相互擁擠著取暖,堅持到緬甸濱江機場。之后,我們又乘坐火車和輪船,輾轉(zhuǎn)到達蘭姆伽基地,在那里接受美式訓練——三人掩護、山地叢林防御、陣地穿插等。層出不窮的新詞,弄得我們蒙頭轉(zhuǎn)向。尤其是我們用的武器——湯普森沖鋒槍、巴祖卡火箭筒、M1卡賓槍等,都是美國新型武器,令人眼花繚亂。
1944年2月,我被編入中國駐印度新一軍新編30師炮兵一營二連二排,擔任排長。從5月17日起,在孟拱河谷戰(zhàn)役中,駐印軍第五十師、新三十師和十四師一部,與美軍一團組成中美混合部隊進攻市區(qū)。由于日軍采取“自殺防御”策略,這一街戰(zhàn)持續(xù)80多天。8月4日取得勝利后,反攻緬甸的第一期攻勢告一段落。
10月初,我軍發(fā)動第二期攻勢。在向南坎挺進的途中,在卡的克高地與日軍新從朝鮮調(diào)來的四十九師團主力遭遇,激戰(zhàn)五日,我們在炮兵的馳援下,將敵軍消滅過半。
1945年1月15日,我們新三十師攻占南坎。1月28日,與滇西遠征軍在芒友勝利會師,史迪威公路至此全線貫通。2月20日,我們新三十師又克復新維。
1945年3月,新一軍軍長孫立人將軍主持修建了面積達100多畝的新一軍印緬抗日陣亡將士公墓。全軍將士共捐國幣7000萬元,未用國民政府一分錢。孫立人軍長下令讓600余名日軍戰(zhàn)俘修建,他憤怒地對日本戰(zhàn)俘說:“你們讓我們流血,我要罰你們做工流汗?!奔o念公墓從1945年11月5日開始興建,1947年9月6日落成。
70年過去了,我依然難忘孫立人將軍在紀念公墓前說出的那番肺腑之言:“我站在墓前,遙望西南,十分懷念那些印緬陣亡的袍澤。他們的英容雄姿,仿佛就在我的眼前。我時時懷念他們,我永遠哀悼他們!”
(郭春義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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