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沐
晚自習(xí)快要放學(xué)的時候,同桌突然福靈心至地問我說,你還記得自己的初戀嗎?
我正在收拾卷子的手一頓,然后聳了聳肩說,忘記了,太久遠了。
確實夠久遠的,但是沒有久遠到足以忘記。我至今仍然能想起那個少年打籃球時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以及騎單車時翻飛的衣角,它們和色彩斑斕的放學(xué)時光一起構(gòu)成了我初中時代最旖旎的夢。只是因為太過幼稚,所以總是習(xí)慣性地不想被提及。
初中時候的愛與悸動總是來得沒有征兆而又讓人摸不著頭腦,與其說成是初戀,還不如說成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更為妥帖。
似乎連我自己都忘記了什么時候喜歡上了他,又是什么時候開始關(guān)注他,關(guān)注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甚至牢牢地記住了他食指上的那顆不起眼的痣。有些感情莫名其妙卻又水到渠成,讓人摸不著頭腦。
不過既然要說故事,那么暫且稱呼他為周好了。請原諒,稱呼他的全名總是會讓我莫名地難過。
其實剛開始,我對周還僅限于有好感這個階段。
周是班里長得差不多最高的男孩子了,在一群小豆丁中鶴立雞群。初中那個年代,有些不同尋常的特征總是讓人向往而又艷羨的事情,所以周總是很自信而又傲嬌地把背挺得筆直。后來回憶起來,我總是在想,是不是我就是被他的那種氣勢所吸引,所以才會如此奮不顧身而又不自量力地投入一段感情在其中。
說自己不自量力并非是在暗自菲薄,因為那個時候的我還是個沒長開的瘋丫頭,雖然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過了自己的十八歲生日,可是依舊頂著一張大眾臉,那么你們一定能夠想象得到當(dāng)初的我有多么平凡了?,F(xiàn)實不是偶像劇,王子不愛平凡而又不是那么聰明的灰姑娘,何況灰姑娘連水晶舞鞋都沒有。
王子愛上的是正兒八經(jīng)的公主——我班的班花。雖然初中的我們還都是一群稚氣未脫的孩子,但是審美觀點以及有色眼鏡已經(jīng)根深蒂固地駐扎在我們心上了,誰最好看誰最有人緣,總是我們這群孩子在課業(yè)之余最喜歡聊的八卦,沒有之一。
顯然,周就是男生里面最漂亮最受歡迎的,所以他選擇了和他一樣優(yōu)秀而且在女生之中最漂亮的班花,無可厚非。就像酒精和水,總是能以任意比例互溶得難舍難分。而我和周,則更像是油和水,任憑你使勁攪拌都不會有絲毫的相互契合。
其實說白點,不過是我和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有時候長相被我們分出三六九等的同時,等級與階級也就隨之顯現(xiàn)出來了。就像資產(chǎn)階級和平民階級的區(qū)別。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對金字塔的頂端從來都只能望而卻步。
但是周從來不是那種心高氣傲的人,他愿意和我們小老百姓玩。他總是會在下課的時候和我們說一些很有趣的笑話,還會幫我們?nèi)窍碌某匈I東西。在我眼中,那個時候的周,24K純帥。不過顯然,班花不是很愿意和我們玩,自然也不愿意讓周和我們玩。所以某天我不小心在暗處聽到班花和周吼:“你總跟那幫女生在一起干嗎?自降身價!”
你們看,那時候才那么點,班花就能說出如此殺人于無形的話了。這讓我想起了偶像劇里面的標(biāo)準(zhǔn)女配角,長著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說著如此尖酸刻薄的話。
當(dāng)時班里關(guān)于周和班花的謠言已經(jīng)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了,在我們眼里早都默認(rèn)了周和班花是一對。所以我在憤憤不平的同時也在心里合計著,完了,周以后肯定不會再和我們玩了。
這種認(rèn)知讓我很難過,因為這代表著我以后沒有任何理由接近周了。想到這兒,我難過得想哭,甚至還想要買硫酸……
請原諒我作為一個心智還未成熟的小女生幼稚且強大的報復(fù)心理,而且你們放心,我也就是想想,膽子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周并沒有聽班花的話而疏遠我們。
這讓我在慶幸之余也多了幾分幸災(zāi)樂禍,每次班花從我們身邊過的時候我都會故意笑得很大聲,甚至有一次還把胳膊搭在了周的肩膀上。班花咬牙切齒一定是恨不得分分鐘撕了我泄憤。
身邊的幾個姐妹終于看出了端倪,在某天中午放學(xué)的時候把我拉到操場上嚴(yán)刑逼供,問我是不是喜歡周。太陽火辣辣地直射我的皮膚,額頭、后背都浮起一層細密的汗。好在我機靈,當(dāng)機立斷地把班花對周說不讓他和我們玩的話告訴她們,并再三強調(diào)說看不過去她這么囂張才會故意表現(xiàn)得這么夸張的。
姐妹們果然深信不疑,在陪我一同鄙視了班花之余還請我吃了串雪糕。我樂得屁顛屁顛的。
從那以后我就有了后援團,周和我玩的時候姐妹們總是各種起哄。我覺得班花快要氣炸了,所以尤為得意。
可是有個詞叫做樂極生悲——周不和我們玩了。
每天下課他不再同我們講玩笑話,我們叫他他也不搭理。我覺得他一定是厭煩我們了。所以那段時間,我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我的幾個姐妹們也都不遜色于我,一個個都沒精打采的。
后來不知道是誰提議說派個代表去找周談?wù)?,問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死不死地,我就被她們推舉出來了。她們說,平時周對我最好。
為了這句話,我樂了好久,而且毫無怨言地就去找周。我記得當(dāng)時周正在籃球場旁邊的一棵樹下坐著乘涼,剛打完球的他顯然看起來帥氣而又有男子漢氣概。我忍住心里的小悸動,走上前去問他說:“周,你為什么不和我們玩了?”
周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開,然后淡淡地回復(fù)我說:“哪有那么多為什么?!?/p>
我為他的淡漠咬了咬嘴唇,慌不擇言地說:“是不是班花又和你說不準(zhǔn)和我們玩了!”
周的目光終于不再淡漠疏離,卻變成了我最為懼怕的憤怒。他站起來和我對視,不,俯視著我說:“又?這么說我們前陣子說的話你都聽到了?所以你才故意每次都表現(xiàn)得那么夸張弄得現(xiàn)在全班都在傳你喜歡我?”
周是何等的聰明,我不過是說漏了一個字,他就猜出了我所有的小心思。只是,他只猜中了一部分。
我是真的喜歡他的。
所以我揚起臉問他:“那么,你不和我玩的原因就是因為別人說我喜歡你,所以你覺得丟人是嗎?被這么平凡的我喜歡,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吧?”
雖然那時候還很小,可是自尊心卻早就強大到不可戰(zhàn)勝了。周慌慌張張地同我否認(rèn)說不是,只是不想彼此都尷尬。但他躲閃的眼神在我看來顯然就是被我猜中了心事的心虛。
我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走了。然后對所有人都三緘其口,連我的那群小姐妹們問我我都只是搖頭,然后掉眼淚。
再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其實故事說到這里差不多就可以結(jié)局了,后來的事情就像是歌詞里唱的那樣,得不到的永遠在躁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我因為得不到,所以反而開始越來越注意他,注意他很多的小細節(jié),然后牢牢記在心里。
總覺得這樣,我就是和他在一起的了。哪怕不能站在他身邊,起碼,我也是最了解他的人。
他沒再同我們玩,我也沒再去打擾他。與其說是自尊,不如說成是自卑。看他和班花分分合合吵吵鬧鬧,我甚至都沒勇氣上前安慰他幾句。
初中畢業(yè)的時候,全班掀起了簽同學(xué)錄的熱潮,我把自己的同學(xué)錄發(fā)給了全班,心里真正在乎的卻只有那么一份。我只是沒想到,他會親自把同學(xué)錄送到我手上,然后笑著和我說,中考加油。
而他的那張同學(xué)錄留言板上,只有一句話——年少輕狂,請你原諒。
我懂,他這是為“覺得被我喜歡是件很丟人的事”而道歉的。
我揚起嘴角狠狠地笑,笑著笑著就開始流眼淚。好在班里的同學(xué)都為離別所感傷,所以我并沒有讓人懷疑。
再然后,就真的沒有然后了。聽說他去了省實驗讀高中,我們就斷了聯(lián)系。
后來在高中我也偷偷地談過了幾場無疾而終的戀愛,平淡得毫無新意,分手時也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甚至現(xiàn)在讓我回憶我都難以回憶起和他們都說過什么做過什么。
唯獨對周,我總是記憶猶新,哪怕就是那么幾個片段,我也依然記得。
回憶至此戛然而止,晚自習(xí)也徹底結(jié)束。同桌收拾好書包向我道了句再見,似是無意般地哼唱著那首《董小姐》:
董小姐
你嘴角向下的時候很美
就像安和橋下
清澈的水
董小姐
我也是個復(fù)雜的動物
嘴上一句帶過
心里卻一直重復(fù)
我笑著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把它們又重新束之高閣,恢復(fù)我高冷的模樣。
然后我也就成了沒有故事的女同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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