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鋒
老王退休后,在家一連睡了三天覺。老婆有些害怕了,準備撥打120。誰知到第四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樣,早早起床、洗漱,然后從一個黑色公文包的夾層里掏出一個深紅色的存折,遞給老婆。存折上共有16840元,是老王的“小金庫”。
二十多年前,我在機關干出納。當時《工資表》都是手工抄寫的,上下兩層,中間墊上復寫紙,上面的一張職工簽字后,作為記賬憑證,下面的一張按花紋裁開發(fā)給個人,是工資條。有一天,老王向我討要空白的《工資表》。我不解:“工資單不是早就發(fā)給你了嗎?”原來,老王的工資單是“兩張皮”,自己造的工資單和現(xiàn)金要如數交到老婆手里,上交數自然比實發(fā)數小。
老王沒啥不良嗜好,只是老家太窮了。上有爹娘,中有兩個“打光棍”的弟弟,下有侄子外甥一大幫,都指望他這口井里出炭。老王的老婆看得緊,他只能攢點私房錢。不過他這一手,也是有風險的。一個夏天的晚上,機關宿舍的家屬們聚在一起納涼聊天,很自然地聊到了各自丈夫的工資。老王的老婆間接地套出了與其丈夫同等情況的實際工資。她無心乘涼,回到家就對老王“動了刑”。
第二天剛上班,臉上滿是抓痕的老王就跑到我的辦公室,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小李,如果我老婆來找或打電話詢問我的工資數,你報的可千萬要與我說一致起來,不然真出人命呀?!彪S后,他把自己填寫的工資單放到了我的辦公桌上。
果不其然,十幾分鐘后,電話響起:“李會計嗎,我是老王的對象啊。老王的工資到底是多少呀?”“你等等,我查查?!蔽夜室馔祥L時間,一是保持冷靜,再是通過自己的認真態(tài)度,來體現(xiàn)所答問題的真實性。一陣紙張的翻動聲后,我不慌不忙地告訴她:“他的工資應發(fā)是125元,扣除各種費用,這個月實發(fā)是89元。”“不對呀,與他同樣情況的怎么應發(fā)是147元呢?”“噢,是這樣,工資剛剛調整了。因為王處長比他們晚進機關半年,要等下個月才能長上?!?/p>
老王對我的配合非常感激,不過他也明白,改工資單這一招以后不靈了,得另想辦法?!澳悴粫幦∽约旱臋嗬麊??”我問老王。他長嘆一聲,說:“能想的辦法都想過,可我老家的那一套她是死活接受不了??杉依锏氖乱膊荒懿还苎??!?/p>
后來,機關工資外的各種補貼多起來,老王的“小金庫”總算保住了,并逐漸豐厚。大伙都知道他的難處,也很注意在其老婆面前保密,所以老王的地下銀行也就源源不斷地流向廣大的貧下中農,解了一個個燃眉之急。
有一年,老王的二弟病了,要到北京治療,最少需要上萬元的費用,這可把老王愁壞了。給老婆一說,老婆扔給他500元錢和一句話:“弟弟不是你自己的,家里的錢堅決不能動!”實在沒招兒可想,老王只能向領導申請,從我處借了5000元,又從戰(zhàn)友老鄉(xiāng)朋友那里湊了3000元,再加上“小金庫”的2000元,才勉強湊夠了費用。直到五年以后,我調崗,與別人交接工作,再三催促下老王才七拼八湊地把錢還上。
再后來,送走了老父老母,兩個弟弟的條件也有了好轉,侄子外甥們也相繼長大成人,牽腸掛肚的事少了,老王的資金周轉才靈便了些。
現(xiàn)在老王退休了,以前放在單位里的存折現(xiàn)在無處藏身了,而且“小金庫”也基本沒了存在的必要,他日思夜想考慮了三天,最終決定上交。
上交了存折,雖然招來老婆一番言語刑罰,但老王仍然像卸掉了沉重的包袱,感到渾身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