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霜

增 壽

黃 霜

馬安山有個習(xí)俗，凡是滿六十歲以上的人，家人都為其量身訂造一口棺材，目的是為老人家增壽。個別的老人家，活到了六十歲，還沒有打造一口棺材的，一般是五保戶，否則，誰都有一口活棺材。

為了父輩更健康長壽，馬安山的大多數(shù)后生都愿意出這樣的錢。也有不愿意出這樣的錢的，比如黃武，他一直認(rèn)為這是迷信活動，為此，父親黃德壽催過他好幾次，黃武都說：“這是迷信，您身體硬朗得很，再說那個東西不是什么好東西?！秉S德壽想，送你讀書讀到牛屁股里去了，一點(diǎn)也不懂得孝敬老子。再說，你娘要不是那么早去世，我會那么孤獨(dú)嗎？

到了這個歲數(shù)，誰沒有棺材，誰就在村里抬不起頭，像斗敗的公雞，黃德壽可不想做那只斗敗的公雞。黃德壽決心還是訂造一口棺材，并打電話要兒子回來。

按馬安山的慣例，造棺材的那一天，老人家的家人必須到場，誰也不許缺席，否則，工匠不幫造棺材，那家子人在馬安山就臉上無光，那家子人的老人在死后，也得不到別人的靠近，死了人就得自己抬。所以，在馬安山，造棺材是隆重的儀式，除了請造棺師吃飯喝酒以外，還要請村上德高望重的人來監(jiān)工，當(dāng)然還要吃飯喝酒。說白點(diǎn)，就是給造棺材主家的面子。

黃武就是這個時候回到家，為父親黃德壽打造棺材的，黃德壽催了好幾次他才回家。這次回來，黃武還心存怨氣，好好的一筆生意就被父親黃德壽攪黃了，好幾百萬呀！雖然心里不情愿，但人還是回來了，黃武知道，在馬安山，到了六十歲以上的人沒有打造棺材，在村上是沒有地位的，除了無子無女的人，否則，誰也不能抗拒這習(xí)俗。

打造棺材那天，黃武很不情愿地跪在棺木前，像是真的死了爹，等待造棺師吩咐。

造棺師開工的那一刀十分重要，這一刀關(guān)系到老人的壽命的長短，子女們必須要看清楚。造棺師把酒含在口中，一仰頭再往棺木處噴去，嘴中喃喃自語，誰也聽不清楚他說什么，子孫們只管往棺木那邊看。造棺師拿起刀向棺木旁劈去，那叫響木，刀離開造棺師的手中，摔出去，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仨懧湓诘乩?。如果落得遠(yuǎn)的話，說明老人家還要長壽，家人就要請全村父老鄉(xiāng)親吃飯；如果落得近的話，家人就要哭泣，請上天再給老爺子或老太婆多點(diǎn)時間，讓自己好好孝敬他們。黃武也知道這一點(diǎn)。

黃德壽的棺木就要開工了，造棺師含了酒噴了以后，喊口訣，大刀劈向了棺木。刀從造棺師的手中不遠(yuǎn)處叮當(dāng)一聲落在地上，造棺師的臉色煞白了，他們預(yù)料黃德壽就要死了。

黃武也看到了，沒有哭泣，反而偷笑起來，這正被鄰居看到。

鄰居替黃德壽不值。她是黃德壽的相好，那是多年前，現(xiàn)在不知道了。

黃武一直記在心中，要不是父親的相好，母親會那么早去嗎？他巴不得父親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