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梨落
謝謝你,贈我空歡喜
文◎梨落
可笑我已不是二八少女,卻依然如此天真,以為愛情就是你我之間的模樣,直到在眼淚中明白,其實只是陪你玩了一場紅塵男女的感情游戲……
“不如,我們結(jié)婚吧?!?/p>
“結(jié)婚?為什么這么突然?”
“我們認識已經(jīng)半年有余了,我三十有三,你也奔三了。所以說要結(jié)婚,我不覺得有多突然——要說突然的話,應(yīng)該是說,我突然覺得,做人不要太過理所當然。代紫,你不需要做任何改變。結(jié)婚對于我來說,不是為了要個保障,而是為了能與你再往前走一步?!标憣幰贿呎f,一邊掏出了一枚亮晶晶的戒指。
我的目光有點兒無措,只好停留在那戒指的盒子上。
是周大福,不是山寨版周六福。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許意味著眼前的男人是真誠的。但我卻更覺無措了。
“你先起來好吧?”我右手拿著刀,左手拿著叉,碟里的牛扒欲斷還連,比我更要尷尬。我小聲說,“現(xiàn)在求婚已經(jīng)不流行單膝下跪了。”
“有道理?!标憣幝勓?,立馬收起胖墩墩跪著的左膝,坐回餐桌的對面。然后,隔著搖曳的燭光,他作站起狀,想再次拉近我們的距離?!澳乾F(xiàn)在,我給你戴上吧!”
呃?他是怎么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
不能再委婉下去了。我直言道:“如果我說,我暫時沒有結(jié)婚的打算,你會不會覺得丟了面子?”
“這……”想必這個回答,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沉吟著,想必是在思考如何給出措辭合理的應(yīng)對。
可惜我并不想聽他給出的任何答案?!跋雀孓o了?!蔽覠o比留戀地看了一眼碟子里剩下的那半截牛扒,抄起小坤包,踩著高跟鞋噠噠地走了。
離開“小蠻腰”后立刻加快提腳速度,再噠噠往右走了兩條街,才狠狠松一口氣。
媽的,嚇死姐了!
松一口氣,是因為覺得自己不需要負上任何責任。我安慰自己。
陸寧是一個職位不大不小的公務(wù)員,帶著無比良好的自我感覺和莫名其妙的優(yōu)越感。他在官場混久了,說話總是不放過話里有話的機會,也喜歡開口閉口掛著發(fā)展與升遷。和他在一起,我總是面上微笑,內(nèi)心吐槽。但除此之外,陸寧并沒有其他缺點,而他對我誠意十足的追求,是最大的優(yōu)點。所以,我也不抗拒他偶爾約我吃飯。
只不過,不抗拒一起吃飯,跟結(jié)婚是兩碼事!吃幾頓飯就認為咱們理所當然應(yīng)該在一起了,我只能說,哥哥,你想得也太多了。
這個時間回家尚早。翻了一遍手機通訊錄,那群閨蜜,這個時間不是在跟男朋友享受甜蜜時光,就是在抱著孩子換尿片。
算了。我獨自一人走進了濱江路的雞尾酒吧。
“今晚似乎心情不錯?”不知何時,裴季同也坐在了吧臺上,和我隔著一個吧位的位置。
“要知道,女人的心情,是很難從表面看得清楚的?!蔽逸p輕搖了搖手里那杯warm hug。
“如果我說我依然愛著你,你還會不會考慮重新和我在一起?”裴季同隔著酒吧搖曳的燈光,似笑非笑地看著手里的加冰伏特加。
“假設(shè)性的問題,我拒絕回答。”我把warm hug湊近嘴邊喝了一口,也是帶著狡黠的笑容看著高腳酒杯。
一個服務(wù)生從他身邊經(jīng)過,有醉漢不小心撞了服務(wù)生一下,兩杯威士忌迅速轉(zhuǎn)移到裴季同的上衣里。裴季同立馬站起來,慌忙掏出上衣口袋的手機和錢包放在桌面上以示搶救,然后低頭猛拍上衣。
我端起了酒杯,離開吧位,打算朝卡座里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帥哥走去。經(jīng)過裴季同身邊的一瞬,他用力扯住我的胳膊。我一個趔趄,被他抓在懷里……
凌晨一兩點鐘,裴季同穿著酒店的白色睡袍,站在陽臺抽煙。迷蒙的夜色讓人搖搖欲墜。我曲起雙腳,坐在床頭。
他發(fā)覺我醒了,掐滅煙頭,走進來坐在床邊,撩起我的褐色長發(fā),輕吻我的額頭。
“回頭草很好吃?”我仰起頭問他,“我們這算什么?”
“什么都算。沒人比我更念舊……你還是十年前的代紫?!?/p>
又是一次沒有明確答案的回答。
不過不礙事??傆幸惶炷銜H口說出來!
我托起他的下巴,看著他,狡黠地笑了。
幾個月前,我出差路過東平小鎮(zhèn)——當年大學所在的地方,忽然看見十字街口那間叫作“最美時光”的店居然還在。只不過,門面已擴至三間,由奶茶店改成了咖啡店。
鬼使神差地,我泊好車,走了進去。
店內(nèi)裝修精致,跟十年前的簡陋簡直沒法比。當年,我們學校的學生是這里的???,包括我和裴季同。店里的老板年紀比我們大不了多少。可如今,坐在收銀臺旁的他明顯發(fā)福了。店的角落處放著幾個小書架,書架上方墻上的字
極吸引人:“還記得《我把歲月寫成一封情書寄給你》的時間錦囊嗎?2004年的情書已經(jīng)出土了。茫茫人海,你們在哪里?當年的夢想實現(xiàn)了嗎?”
我把歲月寫成一封情書寄給你。
2004年,小店剛開張不久,精明的年輕老板為了吸引人氣,辦了這樣一個溫情的活動:每個進店消費的顧客,在信里寫下想說的話,裝在信封里封好,老板會在活動結(jié)束后把所有信件封存起來,埋在后花園的樟樹下,約定十年后出土。
當年的學生趨之若鶩。那是2004年,大街小巷播著煽情的《東風破》和《遇見》,《Super Star》以高分貝與勁節(jié)奏轟炸了人們整整半年。
我走過去,問:“老板,2004年的情書里,是否有一個叫裴季同的人?”
老板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看我,低下頭在最下格的抽屜里翻出厚厚一大疊發(fā)黃的信箋,一邊一封封翻看,一邊說:“這些信放了有半年了,你是第一個來問這事兒的人。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我在搞什么噱頭……哎,找到了!你就是裴季同?”
“我是他的太太,當年跟他一起寫這信呢。估計這事兒他都給忘了,我拿回去,給他一個驚喜?!蔽也懖惑@地撒了一個謊。
然后,在店里靠窗的位置,我坐下,慢慢拆開了裴季同那年寫的情書——當年他寫完之后,我追著他搶想一睹為快,可惜怎么也搶不到。那時他說:“十年后,讓你親手拆,到時就能看到了?!?/p>
“代紫,十年以后,你已經(jīng)是一個30歲的婆娘,我的婆娘。我希望,這十年里我們依然能相互依存。和你在一起,我肯定還是溫暖和快樂的。雖然我們都太固執(zhí),總是免不了互相傷害,但我真的想和你好好地過以后的每一天?!?/p>
我握著發(fā)黃的信紙,竟然矯情地想落淚。
固執(zhí)的另一面是長情。
當年和裴季同是怎樣分手的呢?事情小得已經(jīng)記不清了。后來重逢后又是怎么勾搭上的呢?枝枝蔓蔓纏繞不清。
半年前,當裴季同第一次出現(xiàn)在我們公司時,他望向我的別有深意的眼神便讓我淪陷了。當年那個青澀的男生呀,盡管我們當中隔了數(shù)年的空白,可當我們重遇,仍能準確讀懂對方眼里的火花。
我們的關(guān)系是什么?故人?同事?密友?床伴?
我沒有答案,唯一知道的是,他必定還愛著我。就如念舊的我始終還是忘不了他。
原來,十年前你也已經(jīng)知道,咱們太相似。所以,你不挑明,我不會說;你不前進一步,我絕對不會出擊。
就讓我們來享受這份棋逢對手、勢均力敵的愛,看最后,到底是誰征服了誰!
那封“歲月情書”被我保管了起來。
我想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才拿出來,因為它是我們最美好的回憶,也見證了我們的“永遠”。歲月,多美好的字眼,讓人聯(lián)想到天長地久、白發(fā)蒼蒼……
幾天后,再一次在雞尾酒吧喝得醉醺醺地出來的時候,我和裴季同相偎著站在路邊攔的士。
上車后,我拒絕了裴季同跟司機說的再次去時鐘酒店的提議。我挨著他的身體,噴著輕輕的酒氣,說:“去你家?!比缓蟀咽稚爝M了他的懷里。他按住了我的手,說:“好?!?/p>
這是我第一次上裴季同的單身公寓。無暇參觀,就被激情蒙蔽。
我心里是歡喜的。終于,在他的天地里,跟他溫情地相擁而睡……只是,迷迷糊糊中,有人按門鈴。我不明所以,卻見裴季同驚惶地起床,一鼓作氣地穿回整套睡衣,并把地上的屬于我的裙子、絲襪、內(nèi)衣,以及我,急急忙忙塞進了衛(wèi)生間。
衛(wèi)生間?為什么要我在衛(wèi)生間?!
我全身發(fā)冷,如墜冰窟。透過衛(wèi)生間的門縫,我看到公司人事部門新來的年輕妖嬈的Jeniffer走了進來,一進門,兩人就吻上了。
她嬌嗔地說:“我來查崗,看你有沒有金屋藏嬌?!?/p>
“沒事兒,查吧?!迸峒就瑤呦蚺P室,聲音波瀾不驚,“正好要下樓吃個宵夜,等我換下衣服,陪我去吧?!?/p>
過了一會兒,燈滅了。門也隨即被關(guān)上,兩人談笑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
而我,在一個黑漆漆的世界里,想放聲大哭,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我的尊嚴,我的癡心,我的自以為是的愛情,都被裴季同踐踏成了齏粉。
陸寧拿著一束花,站在我公司的大堂里。這個大腹便便的小官,思前想后一個月,打算來修補上次求婚失敗后彼此冷淡的關(guān)系來了。
“我固執(zhí),要面子,脾氣不好。”我說。
“可在我眼里,你漂亮、聰明,善解人意?!蹦菑P對答如流。
“我不會做家務(wù),只會敗家。”我繼續(xù)說。
“哪個女人不敗家?家務(wù)有鐘點工,大不了還有我……”陸寧看著我的眼神真心無比真誠。
“我還不知道……我愛不愛你。”我殘忍地同時也是善良地說。
“但你從來沒說你不愛我。代紫,給我一個機會。”陸寧絲毫不為所動。
于是我伸出右手,陸寧順勢握住。
周圍的同事在起哄。我在爭先恐后涌出的淚花中,看見夾雜在人群中的裴季同,依舊帶著事不關(guān)己、玩世不恭的微笑。Jeniffer站在他的身旁,妖媚地看著他,他很快收回圍觀的目光,與Jeniffer深情對望,曖昧纏綿。
如那些日子里的他和我。
原來,中間幾年光陰的空白,已經(jīng)改變了你。原來,沒有誰真的還會停在原地??尚ξ乙巡皇嵌松倥?,卻依然如此天真,以為愛情就是你我之間的模樣,直到在眼淚中明白,其實只是陪你玩了一場紅塵男女的感情游戲……
謝謝你,贈我空歡喜!
裴季同,就到此為止吧。
我收回目光,笑著對陸寧說:“可婚禮的事,得我說了算!”
編輯/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