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漢光

似水流年

楊漢光

我家的老屋拆掉后，剩下幾堵殘?jiān)珨啾冢瑪鄩ι吓罎M野藤，斷墻下長滿野草，很像魯迅筆下的百草園。我和村里的孩子常常來這里爬墻頭、捉蟋蟀、摘野果。

有一天，我和秋紅來捉蟋蟀，結(jié)果蟋蟀沒捉到，卻從洞里掏出兩個破碗來。秋紅說：“二狗哥，捉蟋蟀有什么好玩？我們玩過家家吧。”

我說：“好，我做爸爸?！?/p>

秋紅說：“我做媽媽?！?/p>

我用泥巴捏一個小人說：“這是我們的兒子。”

秋紅捧起泥人，學(xué)媽媽抱小孩的樣子抱了抱，忽閃著大眼睛問：“我們的兒子叫什么？”

我說：“叫他春寶吧。”

秋紅嫌春寶長得不夠漂亮，很細(xì)心地給他修補(bǔ)眼睛和嘴巴。

替兒子整了容后，我們就煮飯炒菜。拿一團(tuán)濕泥放到一只破碗里，摘一張洋芋葉蓋一會，就算煮熟飯了。炒菜要麻煩一些，秋紅東奔西跑，采摘野果野菜，丟進(jìn)另一只破碗。我一邊以手代鏟使勁翻炒，一邊催秋紅：“快，快！”

煮好飯菜，我們就搶著喂兒子吃。我把一團(tuán)泥巴向小人的嘴巴抹去。秋紅責(zé)怪說：“不要喂那么大口，春寶會噎死的?！?/p>

我們正玩得開心，忽然聽到一個女人喊：“秋紅，你野到哪里去啦？”

秋紅慌張地說：“我媽叫我。”

接著是一個男高音的怒吼：“二狗，再不回來我打斷你的狗腿！”這是父親在喊我。

我和秋紅趕緊把兩只破碗和小泥人藏到墻洞里去。

秋紅說：“明天我們再來?！?/p>

我說：“明天再來。”

秋紅說：“不準(zhǔn)騙人?！?/p>

我說：“騙你我是小狗。來，拉鉤。”

我們伸出手指拉鉤，相約第二天繼續(xù)來玩過家家。

沒想到，當(dāng)天晚上，我就被叔叔帶到城里去了。不久，我的父母也到城里定居。從此，我再也不能和秋紅玩過家家了。等我再回到老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二十年后。

二十年后的村莊煥然一新，但老屋那幾堵殘?jiān)珨啾谶€在。看著斷墻上的野藤和斷墻下的野草，油然想起二十年前和秋紅玩過家家的情景。我迫不及待地去掏當(dāng)年收藏破碗和小泥人的墻洞，居然還掏出那兩只破碗來。破碗里有半碗陳泥，認(rèn)不出是我們當(dāng)年吃剩的飯，還是我和秋紅的兒子春寶。這些舊物，使我深深懷念那個長有一雙大眼睛的童年小伙伴。

我向村里人打聽秋紅的下落。村里人說，十年前，秋紅被一個人販子拐走了，聽說賣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一直沒有回來。

我本打算把兩只破碗帶走，可想一想，又把它們藏回墻洞里。也許有一天，歷盡劫難的秋紅會平安回到故鄉(xiāng)，像我一樣再把它們掏出來。

責(zé)任編輯：傅燕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