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依

我有一位大學同學，剛認識她時，只是覺得她這個人性格真好，會照顧人、不發(fā)脾氣，關鍵是沉得住氣。深入交往之后，她告訴我：“其實，我性格好，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自卑，生怕得罪什么人，所以，只能對所有人都好?！蔽覇枺骸澳銓W習這么好，為什么自卑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家很窮，上大學的錢都是借的。吃不好、穿不好，尤其到了大學，看到那么多光鮮亮麗的人，覺得自己卑微極了?！币彩?，學校里幾乎每個人都有筆記本電腦，大多數(shù)人也已經(jīng)有了智能手機，而她，沒有電腦、沒有手機，她與外界聯(lián)系的唯一途徑就是道聽途說。這樣的好處是她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學習，她的成績也相當不錯，每年都能得到國家獎學金。第一次聽到她拿獎學金的消息，我比她還要高興，我暗自思忖，她可以用這筆錢買一臺普通的電腦，或者買一部智能手機，這樣，她就可以上網(wǎng)了解外面的大千世界了。但結果是一年的時間過去了，她什么都沒買。

有一天，我問她：“你的獎學金怎么花的??？”她一臉驚訝地說：“怎么花？還賬還來不及呢。除了學費，我爸媽過去借的錢也得還上?！毕胂胍彩?，欠錢的滋味不好受，先還上也是不錯的方案。等到第二年發(fā)了獎學金，她的生活依舊沒有什么改變，閑不住的我，又問她錢怎么花的，她有些驕傲地說：“我哥哥結婚，買房子缺錢，我把一萬多塊錢給他了?！蔽覛饧睌牡卣f：“如果你哥哥沒有你那一萬塊錢，是不是就買不起房子了？”她說：“當然買得起，只不過還得借別人的，我有錢，先給他就是了，又不用還。”到第三年再發(fā)獎學金時，我沒有再問她。

大四那一年，她決定考研。成績優(yōu)秀又沒有其他的技能，好像也只有考研這一條路了。考研需要買報考學校的真題，因為那所學校保密工作做得比較好，所以網(wǎng)上的試題不多且不全，通過一些輔導機構是可以買到的，只不過價格貴很多。她愁眉苦臉地對見到的每個人說：“怎么辦？真題都找不到。”別人勸她說：“花二三百塊錢買一套得了，多省事兒?！泵看嗡颊f：“太貴了，買不起呢。”于是，她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每天去學校的電子閱覽室，七零八落地找全了資料。她覺得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用一個月的時間省掉了二三百塊錢！

考研結束，她的成績在邊緣上，只能等復試通知下來。按說，在這種時候，你得一刻不停地盯著電腦，刷新頁面，看有沒有最新的消息出現(xiàn)?？伤龥]有電腦，很不方便，只能有空的時候去學校的機房看看。那一天，學校出了校內(nèi)調(diào)劑的信息。下午兩點發(fā)出的通知，規(guī)定四點之前就得把信息發(fā)過去，也就是說必須在兩個小時之內(nèi)完成。午睡后，我醒來時，在考研網(wǎng)站上看到了這個消息，當時已經(jīng)三點半了，我給她打電話，她說她在自習室，沒有看到。然后，我給她招生辦的電話，讓她直接先報上名，沒想到的是，名額已滿，就算分數(shù)再高，因為時間晚了，也不行了。她哭得昏天黑地，埋怨學校給的時間太短，卻沒有想過，在那個關鍵的節(jié)點，及時得到信息要比多掌握幾個知識點重要得多。

幸運的是，因為分數(shù)高，她有好幾所很好的學校可以調(diào)劑。她選擇了北京的一所，然而面試時被刷了下來。我說，你再嘗試幾個吧，那么多好學校可以去呢，她的第一反應是：“去北京這一趟，花了五六百塊錢，還失敗了，錢白花了。去別的學校，花了錢，再考不上怎么辦？”這是什么邏輯？在未來和金錢面前，她最先考慮的是金錢。此時的她，似乎忘記了一年的挑燈夜戰(zhàn)以及辛苦得到的那么高的分數(shù)。當時我想，也許她可能讀研的欲望沒有那么強烈吧，放棄也未必是件壞事。

畢業(yè)之前，她一直在準備考她老家的教師。聊天時，我說：“當老師挺好的，可以減輕家里的負擔了?！币幌蚍€(wěn)重的她，突然說：“我可以一邊上班，一邊考研嗎？”我很驚訝地說：“你既然那么想讀研，為什么當時不選一所學校？或者，你就留在學校半年，全身心地備考就得了。工作后，哪還有時間復習?。俊彼卮穑骸霸趯W校還要花錢，當上老師后就會有工資，可以先養(yǎng)活自己再考研啊?！毕胂胍彩?，如果沒有錢，畢業(yè)之后真是挺不好意思再花家里錢的。

后來有一天，她的錢包被偷，我問：“你的銀行卡在里面嗎？”她說在。我隨口又問：“里面有錢嗎？”她說：“有，但小偷應該取不出來?！薄盀槭裁窗?？”“里面的五千塊錢，我存的是定期，不容易取出來?！蔽宜查g就石化了。

如果五千塊錢沒有存定期，如果五千塊錢可以花，那么就不用花費一個月的時間去找資料了，用這一個月來備考，可能分數(shù)就會高幾分;可以多去幾所學校復試，說不定，能去一所比第一志愿更好的學校;也可以不用跟家里要錢，在學校繼續(xù)備考半年，全身心投入，一次成功;當然，更可以買個哪怕幾百塊錢的智能手機，刷新一下網(wǎng)頁，也就不會錯過調(diào)劑信息了。

我們老家評價這種人就是“窮怕了”。因為窮過，所以做什么事情都是先考慮錢的問題。殊不知，越是先考慮錢，越是喪失了賺更多錢的機會。

我身邊還有一個比她貧困很多的好朋友，成績不如她，獎學金也不如她拿得多，但是他把這些錢全用來投資自己了。那一年，他決定考北京電影學院，他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去“北影”上了很貴的輔導班，坐火車來往于學校和北京十幾次，然后一次考中?，F(xiàn)在，他寫一篇影評的稿費至少一千多，一年以后，基本上就可以有剩余的錢貼補家里了。很多人說像“北影”、“中戲”這種學校得是富家子弟才能上的，但是我這個窮得很徹底的好朋友，一點兒都不畏懼，硬是憑借一己之力，完成了自己的華麗轉(zhuǎn)身。

貧窮的人總愛談論這個世界的不公平，可歸根結底，那都是自己一次次選擇的結果。如何在有限的物質(zhì)基礎上，做出最大的成績，才是我們真正要思考的，而不是只想著如何去豐富物質(zhì)財富。一個再富有的人，如果沒有闊大的格局，也會有衰敗的一天。格局的大小，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我們的人生會有怎樣的走向。以少勝多，才是大本事。賺錢比省錢重要得多。

（林 雨摘自《微型小說月報》2014年第12期，劉 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