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持槍搶劫”中槍支范圍的定性

錢可樂

西北政法大學，陜西西安710122

摘要：持槍搶劫是我國刑法規(guī)定的搶劫罪中加重處罰的八種情節(jié)之一，它侵犯的不僅是公民的財產(chǎn)所有權(quán)，而且侵犯公民的人身權(quán)利，行為性質(zhì)惡劣。在實踐中，對持槍搶劫的認定和處罰存在較大爭議，尤其是對于槍支的范圍以及定性存在不同的看法。本文認為持槍搶劫中的槍支范圍不應(yīng)僅限于真槍，對假槍中的仿真槍，也應(yīng)結(jié)合罪刑法定原則，被害人、行為人的視角，以及槍支本身的危險性這幾個方面去認定是否包括在內(nèi)。

關(guān)鍵詞：持槍搶劫；假槍；真槍論；假槍論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4379-(2015)14-0058-02

作者簡介：錢可樂(1993-)，女，漢族，安徽合肥人，西北政法大學刑事法學院本科生，研究方向：刑事法。

由于槍支具有殺傷力和極大的暴力性，為了牟取不法利益達到犯罪目的，犯罪分子通常將其作為首選的犯罪工具之一。對于涉槍犯罪，我國刑法的法定刑往往比較嚴厲，最典型的莫過于“持槍搶劫”的刑法內(nèi)容。

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槍支管理法》第46條規(guī)定可知，槍支是指以火藥或者壓縮氣體等為動力，利用管狀器具發(fā)射金屬彈丸或者其他物質(zhì)，足以之人傷亡或者喪失知覺的各種槍支。據(jù)此，很多人都認為持槍搶劫的行為不包括持假槍搶劫。盡管主流學說都認為“持槍搶劫”中槍支的范圍應(yīng)當是“僅限于能發(fā)射子彈的真槍，不包括不能發(fā)射子彈的仿真槍與其他假槍，但不要求槍中裝有子彈。”①，但在實踐中，關(guān)于“持槍搶劫”中槍支的范圍定性，仍存在著較大的爭議。

一、假槍的種類

隨著科學技術(shù)的發(fā)展，現(xiàn)實生活中很多假槍不再是純粹意義上的假槍，一方面具有類似真槍的暴力外形，另一方面殺傷力強大，為了方便研究，在這將假槍的類型進行分類。

第一類假槍沒有足以以假亂真的暴力外形，也沒有殺傷力，多屬娛樂性質(zhì)，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假槍，比如說小孩玩的玩具手槍。第二類是指有逼真的暴力外形，且本身殺傷力強大，能夠危及人身安全。第三類是指其本身并不具有任何的危險性，只有作為犯罪工具使用時才會產(chǎn)生對人體的傷害，例如能發(fā)射麻醉藥、細針等特殊物質(zhì)的槍支。

綜上，筆者認為“持槍搶劫”中“槍支”的范圍并不是排斥所有類型的假槍，該“槍支”的范圍應(yīng)當包括真槍和仿真槍(即上述的后兩類假槍)。在學術(shù)領(lǐng)域的探討以及實踐生活中，有著“真槍論”和“假槍論”兩種不同理論的支持者，筆者在這里對兩種觀點都進行研究和評析。

二、真槍論概說

所謂的真槍論，簡說就是“持槍搶劫”中的“槍”必須是客觀上具有真實殺傷力的槍支②。目前我國刑法學界的通說即為真槍論，其核心觀點如下：

其一，持真槍搶劫的行為人“主觀惡性”程度高。相比于沒法將恐嚇內(nèi)容實現(xiàn)的持仿真槍搶劫者，持真槍者除了有恐嚇的效果，更做好了行為人一旦反抗，就開槍還擊的準備，其主觀惡性的程度更高。

其二，真槍具有現(xiàn)實危險性。大多數(shù)的真槍論者都認為，相比搶劫罪的基本犯，真槍的暴力性和殺傷力所體現(xiàn)的現(xiàn)實危險性是持槍搶劫法定刑升高的重要原因。

最后，司法解釋已明確“持槍搶劫”中的“槍”僅指真槍?！蹲罡呷嗣穹ㄔ宏P(guān)于審理搶劫案件具體應(yīng)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五條規(guī)定，刑法第263條第(7)項規(guī)定的“持槍搶劫”，是指行為人使用槍支或者向被害人顯示持有、佩帶的槍支進行搶劫的行為。“槍支”的概念和范圍，適用上文《中華人民共和國槍支管理法》的規(guī)定。因此，既然法律對“槍”的含義作了明確界定，就要嚴格遵守法律的規(guī)定，如果逾越法律的限定，枉然擴張解釋，就與罪刑法定原則不相符。③

綜上，真槍論者的聚焦點在于真、假槍實質(zhì)層面上的差別，認為假槍不會真正地威脅到被害人的人身安全，而僅僅是對被害人的內(nèi)心進行壓制使其不敢反抗以達到搶劫的目的。所以不應(yīng)將持假槍搶劫的行為認定為持槍搶劫。不得不承認該觀點是有一定合理性的，但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真槍論的局限性日益暴露。

三、假槍論概說

所謂的假槍論，簡說就是“持槍搶劫”中的“槍”不僅指真槍，也包含假槍(即仿真槍)。因為立法將“持槍搶劫”作為搶劫罪的加重情節(jié)之一，其意不僅在于從嚴打擊那些攜帶真槍、在客觀上隨時可能給被害人造成人身安全的搶劫行為，而且也應(yīng)該包括嚴懲那些攜帶假槍、但能夠足以給被害人造成巨大威脅、產(chǎn)生巨大心理恐懼的搶劫行為。④

(一)從罪刑法定原則而言

如上文所述，真槍論者認為將槍支擴大解釋，是違背罪刑法定原則的。在對“槍支”的概念進行解釋時，應(yīng)嚴格依據(jù)法律明文規(guī)定，不能隨意擴大解釋，這是罪刑法定原則的客觀要求。但是，罪刑法定原則并未排除“假槍論”。

首先，司法解釋并不當然體現(xiàn)民主形式下國家立法的本意。這也就是說如果沒有經(jīng)過權(quán)力機關(guān)的認可，司法解釋并不可以當然成為具有國家強制力的“法”。其次，罪刑法定原則的內(nèi)涵不是一成不變的，其隨著時代的變遷也在逐漸改變，相對罪刑法定原則正日益取代絕對罪刑法定原則。最后，這也順應(yīng)了先進大陸法系各國都主張的“應(yīng)當在不違反民主主義和預測可能性的原理的前提下，對刑法作擴大解釋?！雹?/p>

可知，根據(jù)相對罪刑法定原則，因為刑法本身并沒有嚴格限定槍支的范圍，所以可對“槍”作合理的擴大解釋，從而“持槍搶劫”中的“槍”應(yīng)當包括仿真槍等假槍。

(二)從被害人的視角而言

首先，槍支的暴力形象會使得被害人恐懼感升級。當被害人面對槍支的威脅時，一般都會喪失反抗的勇氣和能力。被害人出于對“槍支”的恐懼心理和保全性命的本能不敢反抗，只能交出財物，由于槍支具有巨大的殺傷力，被害人往往會產(chǎn)生巨大的精神壓力，因而行為人容易得手。⑥其次，被害人對真假槍的區(qū)分不具有意義。“驚恐和被威脅的狀態(tài)，以及對此的保護需求，不會因真槍假槍而有所不同”⑦。換句話說，被害人的恐懼心理不是在認識到所持槍支是真槍后才產(chǎn)生的，而是在面對槍支時就產(chǎn)生了，且要求被害人弄清楚行為人所持槍支是真是假也是不切實際的。

所以，筆者認為“槍”在客觀上給被害人帶來恐懼感的升級從而導致法益侵害程度升級才是問題關(guān)鍵。

(三)從行為人的角度和槍支的危險性而言

陳興良教授曾提出社會危害性不僅從犯罪的客觀損害結(jié)果上體現(xiàn)出來，而且從犯罪人的主觀惡性上體現(xiàn)出來，兩者的統(tǒng)一，正是刑事責任的基礎(chǔ)。⑧事實上，行為人明知自己持假槍搶劫，其主觀心態(tài)并不是想給被害人造成身體或生命的傷害，所以主觀惡性明顯要小于持真槍搶劫。但并非所有的假槍都不會對人體造成身體或者生命的傷害。例如在前文所談到的仿真槍，有的本身就具有了較大的危險性，有的則在使用的過程中具有危險性。

張明楷教授在所著的《刑法學》中認為沒有子彈的真槍是屬于“持槍搶劫”的槍支的范圍。相比之下，筆者認為，具有一定暴力性的仿真槍相比于沒有子彈的真槍而言，對人身具有更高的傷害性與危險性，而對于行為人而言，持有具有傷害性的仿真槍相比于持有沒有子彈的真槍來說，前者的主觀惡性遠遠大于后者。如果前者不需要受到加重處罰而后者需要的話，這顯然更是違背了罪行相適應(yīng)的刑法基本原則，有違刑事公正，不利于懲治和預防犯罪。因此，應(yīng)考慮從持有的槍支危害性來分析行為人的主觀惡性，而不能單純的從槍支的真假來判斷。

四、“持槍搶劫”中槍支范圍的定性

雖然在當前注重保障人權(quán)的社會大背景下，將“持槍搶劫”中的“槍”擴張解釋為包括仿真槍，這可能擴大了死刑的適用范圍，即持仿真槍搶劫可能適用搶劫罪的法定最高刑死刑，這似乎逆潮流。但是若僅僅把范圍限制在真槍，則不利于嚴厲打擊持仿真槍的搶劫犯罪。刑法肩負著懲罰犯罪保護人民生命安全的重要使命，在適用法律的時候不能顧此失彼，要避免出現(xiàn)不合理的懲罰漏洞，力求在兩者間尋求更為公正的價值平衡。

近年來涉及仿真槍的案例日益增多。例，2011年包頭一市民就因仿真槍而涉嫌非法持有私藏槍支彈藥罪。這位叫李某某的犯罪嫌疑人購買了一支仿俄羅斯的“AK47”電動步槍和一支仿德國瓦爾特氣瓶式手槍藏匿于家中。2011年4月7日，李某某來到包頭市二旅社長途汽車站，因與乘務(wù)員發(fā)生糾紛而掏出隨身攜帶的仿德國瓦爾特氣瓶式手槍威脅乘務(wù)員。該槍被乘務(wù)員和司機合力奪下，并未造成嚴重危害。民警趕來將其抓獲，經(jīng)內(nèi)蒙古公安廳刑事科學技術(shù)研究管理中心鑒定，李某某持有的兩支仿真槍，其發(fā)射彈丸的槍口比動能都超過1.8焦耳/平方厘米，依照《公安機關(guān)涉案槍支彈藥性能鑒定工作規(guī)定》的相關(guān)標準，應(yīng)當被認定為槍支，而李某某并不具備持有槍支的合法條件。因此李某某涉嫌非法持有、私藏槍支、彈藥罪，被依法逮捕。⑨

綜上，本文認為將“持槍搶劫”中槍支范圍擴張解釋到包括具有危險性的仿真槍具有一定合理性。只要是符合其危險性的假槍，即具有暴力外形和本身具有殺傷性，或者在使用中具有殺傷性的仿真槍，都應(yīng)當與真槍一樣，屬于“持槍搶劫”中槍支的范圍。而不具有危險性的假槍，即沒有暴力外形也沒有殺傷性的假槍，則不應(yīng)該歸入其范圍當中，這也符合罪刑法定原則的規(guī)定。

[注釋]

①張明楷.刑法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1：864.

②周蓋雄.“持假槍搶劫”不屬于搶劫罪的加重情節(jié)[J].人民檢察，2006(13).

③周蓋雄.“持假槍搶劫”不屬于搶劫罪的加重情節(jié)[J].人民檢察，2006(13).

④孔魯亞.淺談持槍搶劫[J].經(jīng)濟與法，2009(12).

⑤張明楷.刑法的基本立場[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2：663.

⑥丁天球.侵犯財產(chǎn)罪重點疑點難點問題判解研究[M].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05.67.

⑦車浩.被害人視角下的“持槍搶劫”[J].法律與政治，2010(6).

⑧陳興良.刑法適用總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923.

⑨金剛澤.搶劫加重犯的理論與實踐[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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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陳興良主編.罪名指南(第二版)上冊[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