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彧濃/文

當英雄遇上風情萬種的女人
——品評楓丹白露畫派之前世今生

王彧濃/文

弗朗索瓦一世對藝術的品位和格調，讓他有足夠的鑒賞力，把美的殿堂打造得如夢境般華貴。那是一種典雅、瑰麗、細膩的古典主義氣質，是精致文化和高雅藝術之魂。相比意大利文藝復興藝術，楓丹白露畫派更理想、更浪漫、更具裝飾性。由內斂蘊蓄的力量綻放出藝術的姹紫嫣紅，其精美，連意大利藝術與之相較都黯然失色。

楓丹白露 精致完美 重視線條 裝飾韻味 貴族氣息

塞納河畔，落日殘霞，美人楚楚，裙裾紛飛。優(yōu)雅迷人的年輕寡婦約瑟芬，悠然佇立在通往楓丹白露宮的小路上，欣賞著天邊燃燒的紅霞。斜陽如血，美人如畫。賞此美景，令桀驁不可一世的拿破侖·波拿巴春心搖曳、迷醉神馳，綻放了他全部的激情和浪漫，匍匐在這個年長他六歲的女人裙下。約瑟芬成為他一生最摯愛的女人和加冕的皇后。

英雄難過美人關。姹紫嫣紅開遍，最撩人春色是今年。伴隨約瑟芬的裙擺蕩漾，拿破侖把他們的行宮和愛巢，設在了巴黎遠郊的楓丹白露宮。英雄牽住了裙衩線，恰是花似人心，無處不飛懸。風情萬種的女人約瑟芬，成為了楓丹白露宮的女主人。也只有這樣的女人，裙下的輕紗蕾絲，協(xié)游翻飛，才不致使宮殿的堂皇黯然神傷，那里蘊藏著偉大的藝術瑰寶——楓丹白露畫派。

“楓丹白露”，法文原意為“美麗的泉水”。“楓丹白露”這個別致清遠的名字，來自于散文作家朱自清的天才譯作。早在朱自清之前，浪漫詩人徐志摩，把它翻譯成另外一個唯美的名字，“芳丹薄羅”。位于巴黎遠郊的楓葉白露，建筑了一處宮殿，楓丹白露宮。此宮殿沒有盧浮宮的雄偉，亦沒有凡爾賽宮的奢華，但那里卻成為法國幾代君主，樂于流連下榻的理想國王寓所。楓丹白露畫派，即是以法國國王兩次擴建、裝修楓丹白露宮為契機，而形成的一種嶄新的藝術流派。15世紀，酷愛意大利藝術的法國國王弗朗索瓦一世，決定擴建楓丹白露宮。他請來了意大利畫家羅索、普里馬蒂喬和雕塑家切利尼等人，與法國畫家?guī)煨隆⒖?、雕刻家古戎和庇隆等人合作，在宮廷內外裝飾裝修，從而形成了具有很強裝飾風格和貴族風尚的第一代楓丹白露畫派。

羅索和普里馬蒂喬是第一代楓丹白露畫派中最著名的兩位意大利畫家。他們設計和參與制作了壁畫、掛毯、浮雕，以及各種各樣的裝飾品，可謂嘔心瀝血。獨具匠心的羅索，設計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形式，將壁畫和灰泥邊飾結合在一起。作為畫框，圍繞畫面的灰幔、高浮雕人體，不再僅起到單純的裝飾作用，而是成為畫面內涵的延伸。甚至有些窗戶也囊括其中，與畫作融合成一體，有了意義。更重要的是，羅索等藝術家，把一幅幅畫作連貫一氣，通過隱喻和象征手法，使古代神話同法王弗朗索瓦一世的豐功偉業(yè)合而為一，彰顯了皇權。普里馬蒂喬為楓丹白露宮帶來了超逸曼妙的清新之風。他在羅索去世后，承擔了全部工程的領導任務。壁畫《百合花裝飾的大象》《巴爾奈斯》《金雨》，最能體現(xiàn)其清新明快的藝術風格。《普羅塞比娜被掠》《西皮翁禁欲》，是普里馬蒂喬的學生阿巴特之作。阿巴特的畫風，比他的老師多了些歡快灑脫的力道。

卡隆和讓·克盧埃，亦是楓丹白露畫派杰出的藝術家?？〔粌H是一位畫家，還是戲劇導演，并與繁星派詩人過從甚密。豐厚的學養(yǎng)，讓卡隆具有非凡的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他的畫作在表現(xiàn)透視與構圖的同時，又有寫實的景物描繪和意味深長的意境，這些使作品有了超現(xiàn)實主義的味道?？μ厥夂挽`異的自然現(xiàn)象頗有興趣，熱衷描繪作為災禍降臨預示的血雨腥風，擅長制造詭異緊張的畫面氛圍?！度^政治下的屠殺》表現(xiàn)了新教徒慘遭殺戮的情狀。《蒂布爾的女卜者》畫面緊湊，富于幻想?？∽寠W古斯都大帝單膝跪地，虔誠地聆聽有關圣母子出現(xiàn)的預言。背景則是古羅馬著名建筑、雕塑、象征皇權的神座，各種幾何形狀依據(jù)透視疊加，形成強烈的對比。讓·克盧埃的經典之作是《弗朗索瓦一世像》。畫中法王衣著奢華，儀態(tài)萬方，頗為完美。法王象征皇權的王冠，被隱匿于紅、黑相間的背景紋樣中，外衣綢緞般的光澤，蕩氣回腸，金線繡出的圖案與富于變化的黑色條紋，相得益彰，精致華美。國王的面部細節(jié)精工考究，就連國王黑色帽子的邊沿，也鑲嵌珍珠，環(huán)飾羽毛。他一只手握著短劍的手柄，另一只手輕撫桌上的手套，優(yōu)雅凝神，昂揚的騎士精神撲面而來，充盈畫端。此畫作精準把握了弗朗索瓦一世的藝術氣質和追求，提升了法王的人文境界，美化強化了法王形象。

《浴中加布莉埃爾與她的一位姐妹》是楓丹白露畫派頗具影響的力作，其作者已不得而知。畫幅上，兩位明艷動人的女子，赤裸上身，溫柔凝眸畫外。兩個妙齡的女子，肌膚光潔，曲線玲瓏，她們各自翹起左手的蘭花指。畫面中居左的女人，其蘭花指捏弄著右邊女人的乳頭；右邊女人的蘭花指卻捏著一枚戒指，其預示的意義著實令人費解。流傳甚廣的一種解讀是，手捏加布莉埃爾的乳頭，暗示著她已有身孕，正懷著亨利四世的私生子，手捏戒指，暗示著加布莉埃爾和國王，婚事在即。畫幅縱深的遠景中，有一個年輕女人正在做針線活。這個背景，或許為了再次強調嬰兒即將來臨，要為嬰兒趕制衣服了。這幅畫作，布局奇特，透視技法高明。遠近景的進深，營造了畫面的空間感。畫中光源的照射，突顯了年輕女性軀體的清麗誘人。畫作氛圍柔美寧靜，賞之窈窕洞徹，沉沉綿綿，切于感慕。楓丹白露畫派的藝術為王宮服務，明顯帶有歌功頌德的華麗色調。它追求技藝的精致完美，重視線條的韻味，具有濃郁的貴族氣息。與此同時，它也不可避免地帶來了矯飾主義畫風。女性線條纖細柔軟、細膩優(yōu)雅，近乎完美。畫派樂于表現(xiàn)貴婦人的裸體和肖像，具有情愛和肉感的象征性，傳播了一種獨特的、流美的藝術風格。如《梳妝的維納斯》《沐浴的貴婦人》《維納斯與丘比特》《浴女》《梳妝的貴婦》等等。《獵神狄安娜》倒是顯得純潔高貴，畫家用精致的線條，勾勒出少女的軀體，她儀態(tài)端莊、恬靜柔美，滌蕩世間凡塵污穢。

15世紀，由于政治、宗教戰(zhàn)亂和英國入侵，法國分裂成三個部分：英國占領下的北部；以第戎為中心，佛蘭德斯為領地的勃艮第；太子查理偏安的布爾日。法蘭西君主幾乎都熱愛和庇護藝術，促成佛蘭德斯文藝復興浪潮沿塞納河南下。作為哥特藝術的原鄉(xiāng)，法國早就在建筑上賦予宗教藝術最崇高的表現(xiàn)力。面對意大利文藝復興浪潮襲卷巴黎，法國本土藝術并未一下子放棄地盤，而是盡量維持著本民族藝術的血肉尊嚴，把法國哥特式傳統(tǒng)與意大利藝術融合。楓丹白露畫派將法國民族善于處理純粹的思想和意大利民族更具藝術家氣息而訴之于感覺的天才交織在一起。它不僅作為一種藝術流派彪炳后世，其潮流風向更成為一種典雅精致的生活范式和貴族理念。弗朗索瓦一世號稱“文藝庇護者”和“騎士國王”，他終生做著一個夢，意大利之夢。他欲使法國藝術意大利化，包括建筑、繪畫、雕塑等。他曾經把諸多意大利藝術家請到法國，其中最重要的一位，即是達·芬奇。陪同達·芬奇來法國的，還有一位年輕漂亮的女性，麗莎。傳說這位漂亮的女人，就是曠世珍寶《蒙娜麗莎》畫作的原型。弗朗索瓦一世對藝術前所未有的熱忱，讓他有足夠的鑒賞力，把美的殿堂打造得如夢境般華貴。那是一種典雅、瑰麗、細膩的古典主義氣質，是精致文化和高雅藝術之魂。相比意大利文藝復興藝術，楓丹白露畫派更理想、更浪漫、更具裝飾性。由內斂蘊蓄的力量綻放出藝術的姹紫嫣紅，其精美程度連意大利藝術都黯然失色。這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是精心打磨出來的，漫自倚翠偎紅。楓丹白露畫派之形成，亦即法國民族藝術、意大利文藝復興元素、法國君主審美意志和決心、擴建宮殿諸多工匠之智慧，萃取集成。此畫派，亦對法國藝術風格和美術發(fā)展起到承前啟后的關鍵作用，成為法國文藝復興的產物和第一塊試驗田。它使一種新的美學和旨趣，逐漸深入到法蘭西深厚的傳統(tǒng)中，成為國際樣式主義繪畫的重要組成部分，為本民族和世界藝術的發(fā)展做出貢獻。

16世紀下半葉，法王亨利四世執(zhí)政。他重修楓丹白露宮，法國藝術有緣再次出現(xiàn)了新的高潮，即第二代楓丹白露畫派。然而，理想天地是狹窄的，只容少數(shù)天才居住，天才亦需因緣際會的時代烘托。時移事易，一味因襲前人，不會走得長遠。故第二代楓丹白露畫派少了第一代的雍容和雅，從而走向沒落。畫史上，亦不擁有第一代的藝術地位。從1850年開始，楓丹白露通了火車。羅梭、米勒、柯羅等藝術家，在宮殿的周圍描畫著日出日落、森林河流。意境寧靜、深邃、質樸。楓丹白露又成為歷史上另一個著名畫派，巴比松畫派的誕生地。這些更為天然而靈動的芳魂，自有一種為楓丹白露畫派未嘗綺夢過的溫婉與惆悵，訴說著對往昔的回憶和思念。那是另一則溫雅的故事，留待另文，余容續(xù)布。

“蘸客傷心紅雨下，勾人懸夢彩云邊。”楓丹白露宮，伴隨了拿破侖一世的英雄沉浮，跌宕悲歌，也留下了他和約瑟芬濃烈的愛情故事。無論世界的哪個角落和哪座顯赫的皇宮，倘若少了曼妙風情的女人點綴，就談不上浪漫和華美。少了女人的滋潤，沒有愛情的眷顧，男人不可能擁有史詩般的魅力，更遑論英雄的傳說。放蕩虛榮、風情優(yōu)雅的約瑟芬，讓不可一世的拿破侖不再是個干癟的英雄和殘缺的斗士。她讓這個曾站在世界之巔的男人，因她存在，而蒙上了玫瑰的顏色。英雄有了人間的溫度。

許多煩惱，只為當時，一晌留情。偶然間心似繾。在夕陽下，似這等裙帶紛飛把人酥，搖曳生姿隨人愿，便跌跌撞撞甘心戀。待落魄香魂一片，楓丹白露，守候個美人相見……

WHEN HEROES MEET GLAMOROUS WOMEN：PAST AND PRESENT OF THE SCHOOL OF FONTAINEBLEAU

作者單位：河北省書法家協(xi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