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鄒毓瀚

科學運用證據規(guī)則界分強奸與猥褻行為
——以王某涉嫌強奸案的審查起訴為例

文◎鄒毓瀚*

［基本案情］2014年10月某日凌晨，T市A區(qū)公安機關接到轄區(qū)內某平房居民院內住戶徐某某（女，32歲）報警，稱剛有陌生男子進入其屋內，趁其睡覺之機，對其進行摟抱、親吻、摳摸，并試圖脫掉其內褲，與其發(fā)生性關系。開始其在朦朧中誤以為是自己丈夫，并未反抗，后無意中碰到該男子手上所戴戒指，突然意識到該男子系陌生人（徐某某稱其丈夫從不戴戒指），隨即抓住該男子，并大聲叫喊、呵斥、辱罵，該男子見狀逃離，并將頭巾遺落。徐某某的鄰居也證實聽聞徐某某大聲叫喊、呵斥、辱罵以及徐某某向他們自述被陌生男子意欲性侵的情況。

一、本案證據及審查起訴分歧

本案公安機關經過現(xiàn)場勘查，提取了遺落頭巾中的痕跡、徐某某身體上遺留的痕跡，經DNA數(shù)據比對（頭巾中提取的痕跡、徐某某頸部及胸部遺留的痕跡中檢出的DNA與王某的DNA一致），鎖定王某為該陌生男子。經查，王某，男，28歲，住T市C區(qū)已有五年，曾于2005因犯盜竊被判處有期徒刑，2007年刑滿釋放。王某歸案后拒不承認自己的行為構成強奸（未遂），稱自己當日是準備入室行竊，期間，害怕被女主人醒來發(fā)現(xiàn)，故用手推搡女主人肩膀以試探其是否熟睡，見女主人僅穿著內褲，便想占些便宜，故對其進行摟抱、親吻、摳摸，但并未想與女主人發(fā)生性關系。

案件移送檢察機關公訴部門后，形成了兩種意見：第一種意見認為，王某的行為構成強奸罪。在此案中，王某深夜闖入徐某某家中，趁徐某某熟睡之機，摟抱、親吻、摳摸徐某某，并試圖脫掉徐某某內褲，與其發(fā)生性關系，后因徐某某清醒并叫喊、呵斥、辱罵而未能得逞，其行為完全符合《刑法》）第236條的規(guī)定，是以其他手段實施強奸婦女的行為。第二種意見認為，王某的行為構成強制猥褻婦女罪。本案中，指控王某實施強奸罪的證據不足，依據現(xiàn)有證據，只能認定王某的行為觸犯了《刑法》第237條第1款之規(guī)定，應以強制猥褻婦女罪追究其刑事責任，法定刑為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二、本案證據的審查運用及處理

筆者同意第二種審查意見，理由如下：

第一，現(xiàn)有證據不能認定王某的行為構成強奸罪。

本案中，主要證據包括徐某某的陳述、鄰居的證言、DNA鑒定意見、犯罪嫌疑人的供述與辯解等。根據《刑法》第236條之規(guī)定，強奸罪是指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奸婦女的行為。這體現(xiàn)里強奸罪的客觀方面，其侵犯的客體是婦女的人身權利，主要是身體不受侵害以及性權利。其主體要求是年滿十六周歲且具備刑事責任能力的自然人，主觀方面表現(xiàn)為故意，一般是指意欲與婦女發(fā)生性關系。

結合本案證據，對照強奸罪的構成要件進行分析就會發(fā)現(xiàn)，證明王某實施強奸的證據只有徐某某的陳述以及鄰居的證言，而其中鄰居的證言中關于徐某某被強奸的情節(jié)系轉述徐某某自己的陳述。徐某某的陳述中提到“陌生男子對其進行摟抱，親吻、摳摸其唇部、頸部、肩部、乳房、腹部、腿部及下體，并試圖脫掉其內褲”。根據現(xiàn)場提取痕跡的DNA比對、檢驗，徐某某身體上僅有頸部、胸部檢出了王某的DNA，這與王某的供述中關于接觸徐某某身體的位置相符。王某在供述中多次說“沒強奸徐某某、也沒想強奸徐某某，只是想占點便宜，沒脫徐某某的內褲”。檢察人員在訊問王某時，又了解到其不認識且沒有見過徐某某，當晚只是看到該住戶窗戶未關才選擇了她家，事先并不知道有女人在屋且獨自在家。而在徐某某的陳述中也表明其不認識侵害他的男子。

綜上，本案中，僅有徐某某的陳述及鄰居的證言來證明王某實施了強奸行為，顯然證明力不夠，不能認定王某具有和徐某某發(fā)生性關系的主觀故意，也不能認定王某實施了強奸行為。

第二，王某的行為符合強制猥褻婦女罪的構成要件。

根據《刑法》第237條第1款之規(guī)定，強制猥褻婦女罪是指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制猥褻婦女的行為。此罪侵犯的客體是婦女的人身權利，包括身體的自由權和隱私權。所謂身體的自由權，是指以婦女的身體動靜舉止不受非法干預為內容的一種人格權；而所謂隱私權，其中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婦女身體的私有領域不可侵犯，包括不能偷看、侵害、猥褻等?？陀^方面表現(xiàn)為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強制猥褻婦女。這里表明行為人的所作所為是違背婦女的真實意愿的，其方式既包括采用毆打、捆綁、堵嘴、按倒等暴力手段，也以殺害、傷害、揭發(fā)隱私、加害親屬等威脅手段，還包括利用婦女患病、熟睡、醉酒等其他手段。這里的“威脅”是指以尋求刺激或滿足性欲為目的，采用性交以外的方式實施的淫穢行為。包括對婦女進行摳摸、親吻、摟抱等。主體為年滿十八周歲且具備刑事責任能力的自然人。主觀方面表現(xiàn)為故意，以尋求刺激或性滿足為目的。

本案中現(xiàn)有證據不能認定王某具有強奸的主觀故意、客觀行為等。盡管如此，徐某某的陳述、王某的供述中有幾處關鍵點具有一致性，可以相互印證，值得關注：其一，對于“摟抱、親吻、摳摸”的情節(jié)以及關于“頸部、肩部、胸部、腹部和腿部”的部位描述；其二，兩人素不相識的情況；其三，徐某某頸部、胸部檢出了王某的DNA，與兩人所說的摟抱、親吻、摳摸部位中的“頸部、胸部”；其四，關于“王某摟抱、親吻、摳摸徐某某時，徐某某處于睡眠的不清醒狀態(tài)”以及“徐某某清醒后大聲叫喊、呵斥、辱罵致王某逃離現(xiàn)場”的情節(jié)。

綜上，現(xiàn)有證據可以認定以下事實：王某進入徐某某房間，為尋求性刺激或滿足，趁徐某某睡眠之機，摟抱、親吻、摳摸徐某某頸部、肩部、胸部、腹部和腿部，徐某某清醒后大聲叫喊、呵斥、辱罵致王某逃離現(xiàn)場，徐某某頸部、胸部檢出了王某的DNA。上述事實完全符合強制猥褻婦女罪的侵犯客體、客觀方面、主觀方面，且王某是年滿十八周歲且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的自然人，故其行為觸犯了《刑法》第237條第1款之規(guī)定，應當以強制猥褻婦女罪追究其刑事責任，法定刑為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又因其曾有犯罪前科，故可在法定刑幅度內酌定從重處罰。

三、小結

通過以上對于王某涉嫌強奸案的分析，筆者認為在審查起訴階段對于強奸行為的認定，有以下三點值得注意：

第一，不能單純依靠言辭證據來認定案件。強奸犯罪往往只有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即使有證人，很多情況下也不能提供足以證實強奸行為的證言，而犯罪嫌疑人一般會百般辯解，與被害人的陳述形成鮮明對比，尤其在所謂強奸(未遂)案件中，這種情況會較多地出現(xiàn)。此時，對于案件中的言辭證據必須謹慎對待。比如，不能單純依靠口供定案。本案中，王某雖然供述其準備入室行竊，但由于既沒有徐某某關于失竊的報案及陳述，也沒有相關物證及證言，僅憑王某自認是無法認定其構成盜竊罪。再比如，本案中，僅有徐某某陳述，而沒有其他有力的證據來印證，同樣不能認定王某的行為構成強奸罪，但可以認定其行為構成強制猥褻婦女罪。實踐中，必須認真分析犯罪嫌疑人的供述與辯解、被害人陳述、證人證言等，找出相互印證點及矛盾點，同時必須重點結合相關痕跡物證、鑒定意見等其他證據進行綜合分析，這樣才能盡可能還原案件本來面目，客觀公正的得出相應結論。

因此，只有堅持全方位搜集各類證據，從多角度進行審查，才能將不同種類證據相互組合，從而做到不枉不縱，罰當其罪。

第二，必須強化證據意識，摒除先入為主的錯誤觀念。在審查起訴過程中，不能被起訴意見書以及審查批捕所認定的情節(jié)、罪名等所左右，從而形成先入為主的錯誤看法，使審查起訴變成機械的模式化過程。這不僅使審查起訴喪失了應有的重要作用，而且極有可能出現(xiàn)認定事實、罪名等方面的錯誤。因此，必須強化證據意識，對每份證據做到嚴格、細致的審查，找出聯(lián)系點和矛盾點，逐一甄別，從而使證據發(fā)揮作用，最大限度還原案件事實。

第三,牢固樹立法治意識，踐行法治信仰。在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大背景下，作為政法工作者更應該堅定對法治的信仰，以高度的歷史責任感和使命感為黨和人民的法治事業(yè)不懈努力。依法治國不僅是維護公平正義的必要前提，更是實現(xiàn)中國夢的重要基石，作為政法工作者必須將法治意識融于靈魂，積極踐行法治信仰，使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個案中都感受到充滿陽光的公平正義。

*天津市津南區(qū)人民檢察院［3003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