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鵬程

張萬銀走了，但把60年的情誼留在了玫瑰地。

第一次遇見張萬銀，陽光正好，91歲的他在自己的玫瑰園中穿行，小心地摘下已開的花朵。他腳下的地里，除了玫瑰花，沒有其他植物——他癡愛玫瑰，眼里容不得一根“偷吃”肥料的雜草。

張萬銀住在重慶江津德感街道陡石村2組，玫瑰園在他家后山。下午采摘的兩背簍花瓣，老人帶回家在壩子上攤開，趁著好天氣晾曬。風從山下吹來，玫瑰花香瞬間彌漫整個山坡。他摘掉草帽坐下休息，露出滿頭銀發(fā)。點上煙，聊起了他的“玫瑰情緣”。

“那時候我20多歲，小伙子一個?！?8年前，張萬銀與舅爺?shù)呐畠盒じＨ鹩喕槟翘欤谂郊依锏谝淮慰吹搅嗣倒寤?。見花開得漂亮且香氣襲人，張萬銀順手要了幾十株玫瑰苗帶回家種在后山。他沒想到，這幾十株花，日后會繁衍成6畝大的玫瑰園。

因為當時在附近酒精廠做建筑施工，他一度沒有花時間去管理種下的玫瑰。差不多一年過去。偶然一次到后山，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玫瑰竟然全都開了?！按_實震撼。”此后，他每天早上天未亮就起床，跑到后山給花澆水、除草、松土。

不料一場大火將酒精廠燒毀，張萬銀失業(yè)了，可他要養(yǎng)活妻子和8個子女。他見老丈人平日里靠賣玫瑰花瓣和玫瑰糖掙些錢，于是想到了后山那片玫瑰。他清晰地記得，60多年前，他第一次賣出花瓣99斤。賺回的錢給家人好好改善了一頓伙食，還添置了一些家當。

后來，張萬銀從老丈人那里學會了制作玫瑰糖的手藝。種玫瑰、制作玫瑰糖，成了張萬銀的新職業(yè)。

從家里前往后山，老人沒帶任何工具。一路上坡，行走間他不時地“變戲法”，從地里、石洞中“變”出鋤頭、大剪子等工具。“這些都是我平時用的，帶回家又帶上山麻煩，就藏在地下，別人找不到?！崩先宿哿宿郯缀?，笑呵呵地說。

老人養(yǎng)花，不只是憑經(jīng)驗，時至今日，他時常查閱相關(guān)專業(yè)書刊。在老人滿是花香的陋室里，隨手一摸，就是一本種植類科普書籍。我開玩笑地問他：“如果讓你在老婆和玫瑰中做選擇，你會選哪個？”“要玫瑰！”好在老伴不在場。

制作玫瑰糖，張萬銀有絕招。他指著地上晾曬的玫瑰花瓣介紹，待花瓣水分曬干，與鹽、糖一起腌制，裝入瓶罐封存。但要發(fā)酵制成糖，至少得等上一年之久。“這急不得，時間越久越好?！被蛟S，只有他這樣的年紀和經(jīng)歷，才愿意耐心等待一年以后讓產(chǎn)品上市。

他從屋里拿出封存3年的“陳釀”。一打開，一股濃郁的玫瑰清香撲鼻而來，舀上一勺入口，類似蜂蜜的口感，嚼上一嚼，還有飽滿的花肉。

老人存了近1000千克玫瑰糖，每千克5元。其實這些玫瑰糖也被當?shù)氐囊恍┦称妨闶埸c收購，但價格被壓得很低。于是單位讓我?guī)?000元錢買來分給同事，減輕老人的負擔。

去年年底，老人離世了。兒子接手了后山的玫瑰園，也做玫瑰糖，但怎么都讀不出父親曾經(jīng)與花相處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