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思睿

文/ 聶偉

老上海的“非典型”電影院

文/沈思睿

19世紀中葉之后，由于租界的影響，西洋文化開始通過上海這個開放的窗口源源不斷地涌入，電影作為最時髦的文化消遣方式無疑也成為各路“潮人”競相追逐的時尚秀場。特別是20世紀30年代上海已確立“東方巴黎”和“東方好萊塢”的地位，成為全國時尚中心。據(jù)資料顯示，1937年，上海有37家較為專業(yè)的電影放映場所，但還有許多“非典型”的場所并不在其列。

追根溯源，申城早期的電影活動多是集中在茶樓、賓館、飯店等地，較為專業(yè)的電影院1908年才出現(xiàn)。而此后電影事業(yè)的蓬勃發(fā)展，使得一些有實力的商家也想“搭順風車”，以此吸引更多的顧客，其思路已非常接近于當今流行的商業(yè)建筑綜合體“Shopping Mall”。

永安公司的副業(yè)天韻樓影戲院

永安公司早在1907年后便在上海四川路三和里設置辦事處了解上海商情，以便商業(yè)布局。1916年，永安公司看中了位于南京路浙江路西南轉角的一塊屬于上海地產(chǎn)大亨哈同的地皮，便果斷出手，興建百貨商廈。1918年9月5日，永安百貨正式于南京路635號開業(yè)。開業(yè)后，沿南京路底層設置櫥窗，開上海百貨沿街櫥窗的先河。除經(jīng)營百貨業(yè)，大樓內(nèi)還設有電影院、茶樓、酒店、舞廳和溜冰場。20世紀80年代，中國建筑設計院顧問壽震華在編寫《中國大百科全書》條文的時候研究了地標性建筑綜合體，認為上海南京路上的永安公司是中國早期商業(yè)建筑綜合體的典范，不無道理。

永安公司的屋頂花園名為“天韻樓”。電影院是其部分功能，當時的全稱是“永安天韻樓露天影戲院”。天韻樓第一次放映電影是在1921年的8月19日，當時的上?！渡陥蟆愤€刊登了廣告，放映影片為《大俠誅奸》（見圖1）。此后的一段時間，天韻樓雖時而放映電影，但仍然以游藝業(yè)為主。1926年，經(jīng)過調整，天韻樓明確了話劇、京戲、電影并重的經(jīng)營策略，并且有了各自的舞臺和場地，這點從1926年2月17日《申報》刊登的一則廣告可見一斑（見圖2）。

由于客流不斷增加，原有的空間已顯局促，故此店方醞釀擴建。1928年12月12日，天韻樓修葺加蓋工程完成，天韻樓露天影戲院全新開張。首映片是當時的好萊塢默片巨作《十戒》（The Ten Commandments）（見圖3），是1923年美國派拉蒙影片公司拍攝的一部無聲電影。

1930年，永安公司經(jīng)營擴容，購入老天蟾舞臺舊址后，新建現(xiàn)代摩天樓風格的建筑。大樓位于南京東路627號，即南京東路、浙江中路、九江路和湖北路圍成的三角形地區(qū)內(nèi)。新永安大樓與其西側早先建成的永安百貨大樓由兩座封閉式天橋連接。大樓占地1400平方米，總建筑面積達到14438平方米。大樓分前后兩部分，前部高22層，后部高8層。外觀分兩段。樓內(nèi)設有冷暖氣設備、快速電梯、抽水機等現(xiàn)代化設施。一樓至五樓為百貨商場，六樓至八樓分別為電影院、酒店、舞池，因其外形，市民都喜歡稱之為“七重天”。為區(qū)別于老永安公司天韻樓影戲院，新樓內(nèi)的電影院命名為“東部新影戲場”，而老樓則改稱“南部影戲場”（見圖4）。

1941年6月16日起，永安天韻樓南部影戲場撤銷，而東部新影戲場則改名為“永安天韻樓電影場”，7月5日起又改名為“永安天韻樓東部電影場”，1942年6月19日又復名“永安天韻樓電影場”。新中國成立前后，永安公司的電影放映活動趨于停息，最后一則影片廣告見于1949年5月25日。

（圖1）1921年8月19日，《申報》刊發(fā)影片廣告，天韻樓放映《大俠誅奸》。

（圖3）1928年12月12日，天韻樓修葺加蓋工程完成，天韻樓露天影戲院全新開張，首映好萊塢默片巨作《十戒》。

（圖4）天韻樓“東部新影戲場”廣告。

新新百貨公司屋頂花園的影戲活動

黃浦區(qū)廣西北路與貴州路之間的南京東路720號，歷史上曾是上海灘四大百貨公司之一的新新公司，今天是上海市第一食品商店。1926年1月23日由李煜堂和李敏周創(chuàng)辦，李敏周取“日新又新”之意而命名，當時的上海人已經(jīng)習慣了大型百貨公司的經(jīng)營模式，因此在經(jīng)營策略上若無創(chuàng)新之處，實難與先施、永安抗衡。于是李氏借用廣播媒體的力量，設置一四壁皆為玻璃墻的“玻璃電臺”于六樓?！安Ａщ娕_”在1927年3月19日正式開播，成為第一座由中國人自設的廣播電臺，其主要任務為轉播屋頂花園的游藝節(jié)目、播放唱片、轉播戲曲以及介紹新新公司經(jīng)售的各類商品。新新屋頂花園的電影放映活動開始于1926年。當年2月6日的《申報》本埠增刊有如下記載：“新新公司屋頂游藝場現(xiàn)已落成，布置亦將就緒,準定丙寅元旦開幕……從南京路廣西路入場至六樓……游戲場之影戲，大半開映外國偵探長片，千篇一律，為游客棄，花園主人洞悉其情，投客所好，特專門演中國影片……”1926年7月4日開始，新新屋頂花園除在室內(nèi)放映電影外，又增設露天影院（見圖5）。1927年3月至1929年10月，新新公司的電影放映活動曾一度中斷，恢復后持續(xù)播放國產(chǎn)影片（見圖6）。

1937年“八一三”淞滬抗戰(zhàn)爆發(fā)，時局動蕩，新新公司的各類業(yè)務也受到?jīng)_擊，報刊上的新新屋頂花園的游藝及影片預告止于1937年8月14日，也印證了這一點。不久以后，新新屋頂花園重新開業(yè)，只是不再放映電影，而改演戲劇?？箲?zhàn)爆發(fā)以后一兩年間，新新花園游藝場曾停頓改建屋頂大飯店，并于1939年7月14日落成營業(yè)，此后電影放映活動基本銷聲匿跡。

（圖5）1926年，新新屋頂花園室內(nèi)及室外播放影片的廣告。

（圖6）1929年，新新屋頂花園播放國產(chǎn)電影的廣告。

上海大世界電影與戲曲游藝融于一體

大世界位于延安東路與西藏中路、西藏南路交匯處，上海開埠初，這里是周涇浜、洋涇浜、北長浜的交匯處。1916年末，滬上商界巨擘黃楚九籌足資本，在剛填筑洋涇浜而成的愛多亞路以南法租界西新橋街上，覓得一塊地皮，準備建造大世界。此時這一帶并不是法租界最繁華的地段，法國駐滬總領事甘司東（Gaston Camille Kahn）為了繁榮法租界，對黃楚九此舉深表贊賞。大世界于1917年初破土動工，僅半年時間，于7月正式對外接待游客，成為當時國內(nèi)最大的具有上海文化特色的游樂場。

早期大世界只是一座兩層磚木結構建筑，沿轉角而立，正門開于中央。屋頂上建有3座四方亭子。1924年由于營業(yè)發(fā)達，就把延安東路西藏南路一帶民房拆除，另行翻建新屋。新屋由建筑師周惠南設計，森茂營造廠承建。建筑外貌處理簡潔，臨街底層為出租的店面，中央正門入內(nèi)是六角形大廳，底層有娛樂室、茶室及休息室等。二至四層有各種娛樂廳，內(nèi)側有一條寬闊走廊。平屋頂夏天可作露天劇場。1931年在內(nèi)側空地上劃出一塊地方搭起舞臺，取名雜耍臺。除設有看客座位外，天橋上、走廊上，以及各層樓均可透過窗欞，居高臨下觀賞露天節(jié)目。各種戲劇、曲藝、游藝、雜耍及電影在此輪番上演，商場、零食小吃攤、中西餐館也很適應游客的需要。游客只需買一張票，即可由中午盡興玩到深夜。

與此同時，黃楚九聘用孫玉聲辦《大世界》雜志，自我推銷。法租界當時比公共租界更開放，大世界熱鬧非常，燈紅酒綠，夜夜笙歌，盛況空前。就此黃楚九發(fā)了財，他又搞起房地產(chǎn)、開日夜銀行和夜市交易所。不料“一二八”抗戰(zhàn)爆發(fā)，市面一落千丈，黃楚九難以經(jīng)營，只得以50萬元抵債給了另一位上海灘的聞人黃金榮。易主的大世界，由于榮記通黑白兩道，生意比此前最熱鬧的時候還忙。美英大片與中國的戲曲游藝融于一座大世界之中。大世界成為上海娛樂業(yè)的龍頭老大，推動上海灘娛樂業(yè)的畸形繁榮。

據(jù)報載，大世界自開幕之日起便開始放映由“林發(fā)公司訂定特約之最新電光活動影戲”。但明確的電影放映活動開始于1926年7月26日，當時放映片為英國電影《俠盜大鵬》（見圖7）。1927年2月起，又專辟影戲館，每日4場，放映中西名片，以此與各專門電影院競爭，吸引客流。當年6月，又開設露天影院，放映外國影片為主，而且根據(jù)相關資料記載，還使用了當時最為先進的雙機演映的方法，省去換片和插片的繁瑣程序。此外，西片配有雙語字幕的形式也已出現(xiàn)，當時的廣告稱之為：“設中外字幕說明以便不諳西文者亦可詳細明了劇情?！保ㄒ妶D8）大世界的電影放映活動同樣也是在“八一三”淞滬抗戰(zhàn)后受到很大影響。

1937年8月14日，淞滬會戰(zhàn)爆發(fā)的第二天，數(shù)以十萬計的難民自虹口、楊樹浦（日軍防區(qū)的公共租界）、閘北（華界）大批涌入宣布中立的法租界和蘇州河以南的公共租界中區(qū)，大世界也出面設立臨時救濟站，當天大約聚集5000多名難民，隨后就發(fā)生了震驚中外的“轟炸事件”，逾2000人死傷。8月14日以后，相關放映廣告就不在報紙上出現(xiàn)了。1938年至1941年期間，放映活動曾短暫恢復。

上海解放后，大世界更名為“人民游樂場”。1974年改為青年宮。1987年恢復“大世界”名稱，重新作為游樂場。除哈哈鏡等傳統(tǒng)項目外，又增加了許多新的游樂項目，但鮮有放映電影的記載。

（圖7）1926年7月26日《申報》刊登的大世界放映廣告

（圖8）《申報》刊登的大世界放映外片廣告

除上述三處“非典型”電影場所，老上海其實還有許多各類設置在飯店、商場甚至宗教機構內(nèi)的放映場所。如上海基督教中國青年會早在1904年就免費試演“電光影戲”以介紹電影。而位于戈登路（江寧路）靜安寺路（南京西路）路口的大華飯店（Majestic Hall）1925年開設露天電影放映場，并迅速受熱捧，成為在滬西僑的重要社交場所。1927年，蔣介石和宋美齡也選擇在此地舉行婚禮。

電影在上海的發(fā)展歷程其實也是各類電影放映場所的漸進過程，專業(yè)電影院的地位毋庸置疑，但諸多“非典型”影院也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成為諸多商家競相拓展的業(yè)務。一個世紀后的今日，諸多Shopping Mall中的影院其實也可以看做是那些老上?！胺堑湫汀庇霸旱陌l(fā)展和延伸。

文/ 聶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