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織意

陪伴不一定就是我們在一起

文◎半織意

不是她不勇敢，而是他幸福就好。也許，那個玻璃杯開始的故事，在川楊這里還在天天用清水繼續(xù)，而在深先生那里早已往事如煙。

四角玻璃杯

深先生是川楊20歲那年遇到的。

那時川楊還是一個擁有很多夢想的女孩子，還在上大學(xué)，學(xué)校附近有家小超市，川楊和同學(xué)常去那里買東西。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在小超市最后一排貨架前，川楊捧著那個四角藍(lán)色玻璃杯愛不釋手，她待在那里想，每天上課前，用它盛一杯熱開水，等下課回到宿舍，它就涼好了晶瑩清澈地等在那里。那會是一種什么感覺呢？

可是一看價格，才知道它是某種品牌，很貴。見川楊還在那里舍不得走，又不肯挑別的，同學(xué)宋雪看看四周，小聲和她咬耳朵：“川揚(yáng)，我們都是好女孩兒，如果你實(shí)在喜歡的話，就學(xué)小杜那樣調(diào)皮一次?！?/p>

這家小超市當(dāng)時還不是通過掃條碼收費(fèi)，收銀員收費(fèi)時就只看商品上的價格標(biāo)簽。有次宋雪她們在宿舍打賭，誰可以通過揭換價標(biāo)把一只大暖水瓶用小暖水瓶的價格買回來公用，誰就可以只喝水不打水。最后是小杜從此不用再打水。

青春就是莽撞無敵的，在宋雪的配合下，川楊換了價格標(biāo)簽，內(nèi)心并沒有多少內(nèi)疚感，只是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好玩兒的事情，感受到了小小的刺激和一些些小勇敢。

可是等川楊握著被她改變了身價的那只玻璃杯越來越接近收銀臺時，心里卻開始咚咚地直鬧，緊張得漸漸手心發(fā)汗，感覺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

宋雪一步步在往前挪，挪一步就用手拉下川楊，提醒她不要露出破綻。眼看著就要輪到川楊付款了，可川楊卻還是忽然轉(zhuǎn)身向那個貨架跑去。

當(dāng)她又偷偷揭換價標(biāo)想還原時，一個男人過來嚇著了她，川楊驚慌失手，那只四角玻璃杯掉在地上碎了。

管理員聽到聲音急忙過來，川楊見到真相要被曝光，不知所措，忽然拉著那個人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還是講和吧?！?/p>

那個人先是驚訝地望著她，然后又呵呵地笑起來。他揚(yáng)手對已經(jīng)快走到他們身邊的管理員說：“不好意思，不小心碰著了，我會按原價付款的。”

川楊是不是很壞？

川楊在超市門外等著，她要把玻璃杯的錢還給那個人?？赡莻€人一直堅持說是他的出現(xiàn)，嚇著了川楊，所以杯子才落到了地上。說著，他還從他的購物袋里拿出一個同樣的水杯，說是賠給川楊的。

川楊羞愧而不安地推辭著，那個人看著川楊，眼里暖暖的，笑著說：“不要再推了，我們也用一個水杯來講和吧?！?/p>

就這樣，川楊認(rèn)識了深先生。深先生其實(shí)叫侯深誠，因?yàn)槿绻兴钕壬?，宋雪總會咯咯笑個不停，所以，川楊一直叫他深先生，深先生今年28歲，是附近外國語學(xué)院的英文老師。

后來的一個有陽光的下午，在侯深誠宿舍的窗臺前，川楊仰著小臉，開心而驕傲地對他說著那天杯落的真正原因。她說：“深先生，川楊是不是很壞？”

侯深誠看著她，伸過手，疼愛地捏捏川楊的小鼻子，“是挺壞的?！贝盥犃擞秒p手捂住臉，侯深誠笑了，輕輕地拉開她的手，說：“川楊，看過電影《蒂凡尼的早餐》嗎？那個天使一樣的女孩兒也做過這樣可愛的事情?！?/p>

川楊就放心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深先生正望著自己，眼里蓄積著柔柔的東西，像春日的陽光一樣。

那種生活干凈而生動

川楊讀的只是一所職業(yè)學(xué)院，所學(xué)專業(yè)也很不受用。于是每到星期天，宋雪會坐車去找她姐姐，川楊就會去找深先生，跟他學(xué)英語。

講完課，深先生會抽出一張白紙，說要考考川楊才行。在他寫題的時候，川楊會轉(zhuǎn)到衛(wèi)生間里幫他洗衣服；衣服洗好了，他題也寫完了，就大聲地叫著“川楊川楊”；川楊坐在桌前認(rèn)真做題時，他就會輕輕給她帶上門，她做好題時，他的飯也做好了。

那種生活，干凈而生動，溫暖又愜意。

深先生給川楊買的那個玻璃杯，一直是她的寶貝，有次宋雪實(shí)在口渴了，自己又忘記晾水，一進(jìn)門就抱著川楊的玻璃杯咕咕喝完，川楊站在身后看著她，氣得直掉眼淚。

這嚇壞了宋雪，她們從前是不分彼此的啊！但她還是認(rèn)真地向川楊道歉，川楊說：“宋雪，你知道嗎？這個玻璃杯里，裝著最幸福的水，而深先生，是最好的先生?！?/p>

宋雪明白了，說川楊是愛上深先生了。

多年的美好和勇敢全被掩埋

兩年后，川楊畢業(yè)的時候，已經(jīng)能非常熟練地和深先生用英語交流了。

她要去深圳，因?yàn)樯钕壬痪们坝捎诓幌胗肋h(yuǎn)待在學(xué)校，即使面對職稱晉級，也毅然決然地辭職去了那里，在一家文化公司任專職翻譯。

深先生不斷地鼓勵著川楊，說她的口語已經(jīng)很好，一定能找到不錯的工作。川楊聽了，變得自信而勇敢，每天在人才市場尋找著和英文有關(guān)的工作，她想用深先生教的東西來工作，這會讓她感覺那是一種陪伴。

但是，別人一看她的履歷和她所學(xué)的專業(yè)，要么就是不屑地直接拒絕，要么就是要看她的資格證書。

一個月都是失敗，最后，川楊只得選擇在一家小公司里做最普通的文員。

這樣又過了一年，當(dāng)川楊拿著通過全國英語考級而得到的證書，高高興興地去見深先生時，她卻看到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這樣的女孩兒，是那種即使很老很老以后，喜歡她的男人還會拿她當(dāng)寶貝的那種。川楊想。

而川楊自己很瘦，1米65的個子，卻只有80斤。站在深先生的門外，她強(qiáng)烈地感受著來自女孩兒身上的柔媚和自己的單薄。

那天，她沒有見到深先生。問仔細(xì)后，女孩兒說，她叫夏星，深誠前幾天出差了，她來給他收拾屋子，她說她會告訴他一個叫川楊的人來找過他。

川楊回到住所的時候，覺得小小的心里積攢多年的美好和為愛情滋生的勇敢，全被掩埋。

新郎是深先生

憑著證書和精采的口語面試，川楊成功應(yīng)聘到一家星級大酒店任客戶部主管助理的工作，一年后，環(huán)境和職業(yè)套裝徹底改變了她，她變得精干成熟，也學(xué)會了把深先生放到心底不再與人說。

不是她不勇敢，而是他幸福就好。也許，那個玻璃杯開始的故事，在川楊這里還在天天用清水繼續(xù)，而在深先生那里早已往事如煙。

酒店常常為相愛的人舉行婚宴，看慣了，川楊也就不再奢望，或許將來的某一天，她也會和某個好男人，在這里舉行一場和別人一樣的宴會，宴會結(jié)束了，也過著和別人一樣的生活。

但是不久，當(dāng)她又看到了一對新人后，她哭了。他們美滿幸福的笑容和別人真的一樣，不同的是，新郎是深先生，新娘是夏星。

當(dāng)時，川楊正站在酒店大廳上面的欄桿邊，那一刻，她想過要走到深先生的面前，可她心里痛，怎么也挪不開腳步。

這么多年，你明白我嗎？

幾天后，川楊在客戶登記冊里找到侯深誠的電話，她邀他和夏星一起出來吃飯。

三個人的飯間，有著過去和現(xiàn)在，甚至將來，氣氛就有些壓抑。侯深誠先說的話，剛對著夏星介紹完川楊，夏星就對著川楊急忙道歉起來，她說，她不知道川楊和深誠是好友，那次他出差回來，她忘記告訴深誠川楊曾去找過他的事。

深先生很驚訝，但隨即而來的是無奈，他沒看妻子，只是擔(dān)心地看著川楊。川楊仰臉一笑，說：“我叫你們來，是因?yàn)槟銈冊谖覀兙频暧喲绾蠛苄疫\(yùn)地被抽中下個季度雙飛新馬泰的旅行獎?！闭f完，她遞上表格，讓他們現(xiàn)在就填好。

川楊喝了很多酒，吃完后，夏星說她自己先回去，讓深先生送送川楊。

明亮如晝的深圳街道，深先生就這樣在川楊的身旁，這是川楊很多年夢里的樣子，可是眼下卻沒有一絲的幸福繞上心頭。

到酒店后，深先生跟著川楊走進(jìn)了她的房間，然后心疼得一把抱住川楊，他說，他不知道會這樣，他去過她以前工作的那個地方，他不知道她就在自己身邊。

川楊淚流滿面地看著他，用英文說：“深先生，我想要一個答案，可以嗎？”深先生眼睛濕潤地點(diǎn)頭。

“深先生，這么多年，你明白我嗎？”

深誠點(diǎn)頭，說：“明白，在那個小鎮(zhèn)就明白?！?/p>

深先生一直是川楊的太陽

客戶部主管周姐要給川楊介紹男友，是她家的表弟，個頭兒不是太高，但是精神。

見幾次面后，那小伙子就喜歡上了川楊，川楊的心像死水，面對周姐和藹的面孔，她沒有說不答應(yīng)的話。所以很快，周姐就開始樂呵呵地幫他們籌備婚事。

小伙子帶著川楊去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回來的路上，小伙子激動拉著她的說，從現(xiàn)在起，就該叫她老婆了。

晚上，小伙子在川楊的房間里不肯走，他自己洗了澡，還給川楊放好了水。

川楊很久才從衛(wèi)生間出來，他的眼里已經(jīng)積滿了溫柔在等她，伴有高興還有緊張?？墒?，就在他向川楊靠近的時候，川楊突然推開他。然后穿好衣服離開。

從見面到離婚，匆匆兩個月。周姐生氣地責(zé)怪川楊，問她為什么這樣捉弄人。

川楊說：“姐，不是捉弄，是心不可所以身體不可，作為女人，姐也知道，女人的心在哪里，身體就在哪里?！?/p>

周姐不再說什么，她一直是太喜歡川楊的，嘆口氣，只說讓她去財務(wù)部多領(lǐng)三個月的薪水。

川楊說，薪水她不要，她只要業(yè)績獎中兩個雙飛旅行的名額。

幾天后，川楊用快件把雙飛旅行的資料寄給侯深誠。

在信里她說，深先生，川楊有兩句話要說給你聽，一句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是為一個人付出的勇敢，這點(diǎn)川揚(yáng)做到過，所以永不后悔。另一句是，露珠會在它自己小小球體的范圍里，理解太陽，這是某個名人說的，深先生一直是川楊的太陽，所以這點(diǎn)川楊也會要求自己努力做到。

用深先生教的東西陪伴自己

深先生送川楊回來的那天夜里，川楊把他留到很晚，他是來過川楊的身體的。和周姐表弟領(lǐng)回結(jié)婚證的那天，在衛(wèi)生間洗澡時，她忽然吐個不停，她邊放大水流邊發(fā)短信問了已做媽媽的宋雪。所以出來后，她果決地拒絕了周姐的表弟。

川楊離開深圳去另一個城市的醫(yī)院打掉孩子。電視上有很多這樣的女子，得不到所愛那個人的婚姻，會想得到和他生的孩子，并把他養(yǎng)大，像他一樣陪伴著自己。

那或許也是一種勇敢，但是它不美麗，所以川楊不想那樣做，因?yàn)槟菢幼?，只會讓深先生更多地覺得虧欠自己。川楊回到家鄉(xiāng)小城做了一名代課英語老師。

她要用深先生教的東西，來陪伴自己。她想，在老之前，她一定會和另一個人，有平淡安好的生活，然后有一個她很愛很愛的孩子，三個人互相陪伴，一直走到世界的盡頭。

編輯/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