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分攜歲屢經(jīng),團佳節(jié)倍關情。今秋大地新更化,天際水輪分外明。”這首七絕是啟功先生1980年中秋節(jié)為懷念在臺灣的師友所作。啟功先生一直希望有機會去臺灣看看他們,但是,經(jīng)過多年的努力,留給老人的是終生遺憾。
他想見的第一位朋友就是臺靜農(nóng)。臺靜農(nóng)和牟潤孫是啟功1933年到輔仁附中任國文教員時最早相識的老朋友。這兩位兄長對啟功既關懷又鼓勵,他們經(jīng)常在一起交流學習心得,有時相伴郊游,有時飲酒賦詩作畫。在無拘無束的氣氛中互相切磋,相得益彰,建立了深厚的友誼,當時被稱為“輔仁的鐵三角”。
1937年北平淪陷后,牟潤孫輾轉定居香港,臺先生去臺灣大學任教,從此三人天各一方,留下的只是彼此的思念和祝福。1990年,啟功先生得知臺先生患病后,在香港友人許禮平的家中和臺先生通了電話。臺先生在電話中說:“你快來啊,晚了我們就見不到了?!蓖?,啟功先生代輔仁大學校友會邀請臺先生來北京參加校慶,臺先生給啟功先生親筆回信:“苑北吾兄賜鑒,轉來校友會函謹悉,弟近年(今年八十八矣)衰老日甚,平日居家不出門,更不能遠行也。草上即詢珍重。”
這則短信竟成為臺靜龍留給啟功的最后絕筆。
啟功想去臺灣看望的第二位朋友就是他在北京匯文中學讀高三時的語文老師鄭騫先生。鄭先生,名騫,字因百,遼寧鐵嶺人,年長啟功六歲。鄭先生在燕京大學讀書時即在匯文中學兼職,1931年畢業(yè)后又到匯文中學教授高三國文和文學史,與啟功師生情誼篤深??箲?zhàn)勝利后,鄭先生應臺靜農(nóng)先生之約到臺灣大學任教。鄭先生在臺灣仍念及啟功,曾撰文記述他和啟功的友誼。有朋友從臺灣來看啟功先生,帶來鄭先生的照片,故意不報姓名,請啟功辨認。豈料啟功見到架著一副厚片密圈眼鏡的老人時,一下就認出“這是鄭因百先生”。
再有一位就是曾跟隨啟功先生學畫的王靜芝先生,原名大安,號菊農(nóng)。啟功在輔仁大學美術系教授國畫時,王靜芝經(jīng)柴德賡先生介紹,拜啟功學畫。啟功只比王靜芝大四歲,對他虛心學習很是賞識,盡心指導,把自己的詩書畫技藝無不傾囊相授。一次,啟功給王靜芝看畫店放在啟功處的一幅董其昌繪畫真跡。王靜芝十分喜愛,啟功就讓他帶回家去臨摹。王靜芝在臨摹中不小心將墨點濺在了綾子邊上,王靜芝非常懊喪,無心再畫,立即卷起畫軸,冒著大雨去找啟功先生。啟功聽到王靜芝的敘述后,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寬慰王靜芝說:“臟一點沒關系,這幅畫本來是我想買的,正在考慮?,F(xiàn)在把它留下就是了?!笨梢妿熒P系不同一般。王靜芝從輔仁大學畢業(yè)后,去了重慶,后來又輾轉去臺灣定居,在臺灣輔仁大學任教。他是最早邀請啟功先生去臺灣的學者,并專程從臺灣來北京看望啟功,為啟功赴臺多方奔走,做過很多努力。1993年,臺北故宮博物院召開“張大千溥心畬詩書畫學術研討會”,秦孝儀院長親自發(fā)函邀請啟功出席,豈料臺灣有關方面對出行的問題提出了一些苛刻條件,啟功先生未能答應,故這次臺灣之行最終未能如愿。
隨著三位在臺摯友的相繼離世,啟功先生去臺灣的意愿也就淡漠了,去得這么艱難,也就不去了。啟功先生曾作了首十六字令,寄托他對臺灣寶島和同胞的無限深情與思念:花,骨肉同根各一涯。游子愿,何日早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