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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世長寧(六)

        2014-12-29 00:00:00丁丫
        飛言情A 2014年6期

        【上期回顧】吃完飯 ,程寧被顧長熙接到他家,第一次來到他的家,她開始參觀顧長熙的房間……

        21

        屋外微弱的光透過床簾的縫隙照進來。有車過的時候,房頂上會出現(xiàn)一條被拉長的光帶,然后光帶慢慢變短,又慢慢被拉長,最后一閃而過,屋內(nèi)又暗了下來。

        視覺消退,嗅覺變得敏感。

        我聞到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味道。

        我忽然想起自己穿著顧長熙的T恤,頭下枕著顧長熙的枕頭,身上搭著顧長熙的薄被,他的東西,他的味道,已經(jīng)全然悄無聲息地將我包圍。

        那是一種什么味道?

        我扯起胸前的T恤,深吸了一口氣,清爽的,有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有太陽的味道,還有一些遙遠的,仿佛來自美國尼加拉瓜大瀑布的水汽的味道,閉上眼睛,似乎可以看到橫跨瀑布的彩虹。

        不知為何,我又想起張欣手里那張照片上顧長熙的笑容,讓人心安,讓人感到莫名地踏實。而那笑容又逐漸立體豐滿起來,變成了剛剛跟我說“晚安”的那張臉。

        就這么想著,我漸漸進入夢鄉(xiāng)。

        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窗外已大亮。

        我順手摸到枕邊的手機,摁下開機鍵,半天卻無動靜,一看又沒電了。換好電池,開機,七點三十八分。

        真是個奇跡,自從上了大學之后,我從來沒有這么早自然醒過。若是早上沒有課,宿舍在十點之前,都是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

        片刻后,手機短信也響了起來。

        雷一楠:怎么樣?我叔叔的大餐不錯吧?

        雷一楠:別喝太多酒。

        雷一楠:到宿舍了嗎?給我回個電話。

        雷一楠:你丫那破手機怎么又關(guān)機了?!

        最后顯示的時間是昨天晚上十二點。

        手機剛放下,董白白的短信又到了:手機又沒電了?晚上回來嗎?我們給你留門。

        我心里涌過一絲甜蜜,有人惦記總是好的。我想了想,編了條短信給雷一楠。

        三秒鐘后,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我有點吃驚地接通。

        “你終于肯開機了。”雷一楠甕聲甕氣地道,明顯是剛剛被短信聲吵醒的。

        “不好意思啊,”我道歉,“昨晚手機沒電了?!?/p>

        “你那破手機什么時候換???跟個寶似的,盡是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崩滓婚穆曇羟逍蚜艘恍?,開始不滿地抱怨,

        “啊——”我打了個哈哈,“這么早打電話有事嗎?”

        “啊——這個,”雷一楠停頓了一下,似乎換了一邊耳朵,“昨晚我嬸嬸給我打電話,問我叔叔手機咋不通,我就給你打電話問問,沒想到你的也不通?!?/p>

        “昨天你叔叔被灌得有點多……可能沒聽見?!?/p>

        “那他開車了嗎?”

        “沒有?!?/p>

        “那就好,不然我可就慘了。”

        “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昨天他的車限號,借的我的車??!醉酒駕車車主也要被牽連的?!?/p>

        “你有車?”

        “過生日我爺爺送的。怎么樣,羨慕吧?”

        “屌絲!”

        “你!”雷一楠在電話那頭咬牙切齒,忽然又問,“那你是怎么回學校的?”

        “我……”我轉(zhuǎn)了個身,目光掃過桌上那個相框,陽光照進來,正好給它鍍上一層金色。我有點猶豫,難道跟他說我沒有回宿舍,而是住在了顧長熙這里?

        “你沒有回學校?”雷一楠敏感地嗅到了某種氣息。

        “不是……”

        “不對啊,你要是在學校怎么會這么早起床,喂!你不會昨晚露宿街頭了吧?”

        “沒有,你亂想什么?!?/p>

        “程寧,”雷一楠鄭重地道,“你肯定有問題,你要知道,如果你出了什么問題,我叔叔作為最后見到你的人,是有法律嫌疑的?!?/p>

        “你真是神經(jīng)病人思維廣?!?/p>

        “你到底在哪里啊?”雷一楠的聲音變得不耐煩,在我遲疑的當下,電話那頭傳來被子翻動的聲音,然后是穿拖鞋的聲音,“我這就來找你。”

        “雷同學,”我舉了小白旗,“我告訴你以后你可不要大驚小怪啊,不要產(chǎn)生任何聯(lián)想,OK?”

        “先說。”

        “我在顧長熙家里?!?/p>

        電話那頭安靜了,我知道他肯定是在消化這個消息,這是爆發(fā)前的沉默。我正準備接受雷一楠一頓驚悚的八卦,沒想到聽筒里只傳來一句淡淡的疑問。

        “顧長熙是誰?”

        我這才想起來,雷一楠沒有選建筑學概論的課,而顧長熙又是新來的老師,所以他還不認識。我松了一口氣,敷衍地答道:“就是一個朋友?!迸滤賳枺掖掖沂樟司€。

        新的一天是美好的。拉開窗簾,陽光立馬就灑滿了整間屋子,我瞇起眼睛眺望,樓下的院子里有老年人打著太極,滿頭銀絲在光的照耀下甚是耀眼。旁邊兩條狗在花壇中走走停停,到處嗅嗅,很是悠閑的樣子。

        我哼起小曲兒,開始換衣服,忽然聽見一聲輕微的響聲,像是什么斷了。

        我動作停頓了一下,低頭不可思議地發(fā)現(xiàn)——我的內(nèi)衣左肩帶竟然斷了。

        肩帶是那種塑料透明的,平日里斷了就只能扔掉。我心中大叫不好,正準備檢查右邊,只聽見又一聲輕響——右邊肩帶也仿佛殉情般的,斷了。

        內(nèi)衣瞬時往下滑了一截,我條件反射般地托住,可心卻不受控制地沉到了谷底。

        就在這時,有人輕敲了三下門。

        我的心也隨之停跳了三拍。

        顧長熙在門外問:“程寧,你醒了嗎?”

        我慌亂起來,眼睛盯著門,不知該如何應答。

        “程寧,”顧長熙的聲音又傳來,“你得起來了,今天不順路,我只能送你到最近的地鐵站……”

        “??!”我無意識地回道。

        “醒了?”

        “顧……顧老師……醒了?!蔽医Y(jié)結(jié)巴巴地道。

        “那就出來洗漱吧。”

        “???”

        顧長熙的拖鞋聲遠去了。

        怎么辦……怎么辦……

        內(nèi)衣是沒法穿了,可是,不穿,難道我要在他的面前真空地晃來晃去嗎?

        要是冬天還好,穿得多,罩杯看上去統(tǒng)統(tǒng)能變成D,可這是夏天啊,我就只穿了一件短袖,這里面穿與不穿,可是大不一樣啊。

        天哪,如來佛祖耶和華,神仙姐姐活菩薩,誰來救救我???

        難道我真的要告訴顧長熙:不好意思顧老師,我內(nèi)衣壞了,麻煩你去樓下的便利店幫我買一件上來,牌子隨便,尺寸75B,急用,謝謝?

        然后從門縫里塞給他兩百塊錢,并慷慨大方地告訴他不用找了?

        Oh my lady gaga!我不禁捂臉嘆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而我卻還沒有想到任何解決的辦法。我開始慢吞吞地穿褲子,可剛剛換上,催命的敲門聲又響起來。

        “好了嗎?”顧長熙問。

        “沒!皇帝都沒急太監(jiān)急什么?!”我想都沒想,一下從床邊站起來,大聲地、急切地、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他。

        估計顧長熙也愣住了,沒有料到會遭到我如此斷然而又猛烈的拒絕。半秒鐘后,他的聲音又淡淡地傳進來:“那你出來再說吧?!?/p>

        腳步聲又遠去了。

        時不我待,火燒眉毛。就在我急得團團轉(zhuǎn)的時候,我猛地瞄見臥室連著的那個陽臺上,有兩根白白凈凈的鞋帶,像兩根白白嫩嫩的小蔥,在藍色的天空下,自由自在地飄來飄去。

        22

        當我走出臥室的時候,顧長熙已經(jīng)一切收拾完畢,坐在沙發(fā)上,看著腿上的電腦。他一指餐桌,道:“有早飯,你洗漱完了,先吃?!?/p>

        我看向餐桌,上面有面包、雞蛋和粥,有些吃驚:“您做的?”

        “剛剛下去買的?!彼仙想娔X,站起來。

        “謝謝?!蔽矣芍缘?,“謝謝顧老師,您不吃嗎?”

        “我收拾點東西,你先吃?!彼鹕碜呦蚺P室。

        過了一會兒,臥室里傳來窸窸窣窣找東西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他走出來,站在臥室門口,環(huán)視著客廳,一手抱著胸,一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地低聲道:“放哪兒去了呢?”

        “什么?”我隨意問了一句。

        “有兩根鞋帶不見了?!彼叩缴嘲l(fā)前,彎腰抱開沙發(fā)的抱枕,“我記得是洗了的,還沒有收,怎么就不見了呢?”

        我的心突突地跳起來,小聲問道:“你找鞋帶做什么?”

        顧長熙低頭答道:“下午要去健身房,我把剛剛洗的運動鞋一并帶過去。”

        我“哦”了一聲,也低頭應道:“不見了就算了吧,您快來吃飯吧,一會兒都該涼了?!庇中奶摰匮a了一句,“待會兒我給您買一雙?!?/p>

        顧長熙聞言倒是笑了:“這倒不用。”他忽然抬起頭來,問我,“白色的,你有沒有看見?”

        我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語氣堅決而肯定:“沒有。沒有看見?!?/p>

        他很輕微地抿了抿唇,無奈地嘆了口氣,把抱枕放回原處。

        我不再吭聲,把頭埋得更低,專心吃飯。

        臨走的時候,顧長熙又打開玄關(guān)的鞋柜看了看。

        “還是沒有嗎?”我低頭穿鞋,假惺惺地問了一句。

        “沒……”聲音忽然頓住。

        我站起來,發(fā)現(xiàn)顧長熙眼神飛快地從我脖子后的頭發(fā)處掠過,神色變得極其微妙。

        四目相對,我有一絲不安。

        他好像要說什么,但卻什么也沒有說。

        “怎么了?”我下意識地攏了攏后面的頭發(fā)。

        “不找了?!彼D(zhuǎn)身拿起鑰匙,“要遲到了?!?/p>

        中午吃過飯,胡莎悄悄過來跟我咬耳朵:“小寧,你怎么把鞋帶系脖子上了?”

        我渾身一定,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去,問道:“你,怎么知道?”

        “我看見的。”

        我吃驚地看著她,半天,才磕磕巴巴地問:“不是被頭發(fā)……遮著的嗎?很……明顯嗎?”

        “不明顯。我也才看見,就你剛剛低頭撿飯卡的時候。”她笑瞇瞇地安慰我。

        我猛然掠過早上的畫面,心頓時涼了一半。

        一回宿舍,我就迫不及待地換了衣服。

        白白推門進來,問:“你昨晚去哪兒了?”

        “進不了宿舍,我去網(wǎng)吧待了一晚?!?/p>

        “我不信?!彼伞?/p>

        “真的?!?/p>

        白白搬了把椅子坐在我跟前:“說吧,抗拒從嚴,坦白從寬。”

        我啞然失笑,心里卻有點虛:“你讓我坦白什么?”

        她上下打量我,目光轉(zhuǎn)到床上,眼神一亮,朝衣物努努嘴:“這個怎么解釋?”

        “什么解釋?”我裝蒜。

        “小寧,我昨晚擔心了你好久,”白白垮下臉來,起身,“沒想到你這么不把我當朋友?!?/p>

        白白真生氣了。

        我們宿舍四個人,從大一到現(xiàn)在,關(guān)系一直很融洽。但我和白白因為是上下鋪,關(guān)系更是要鐵一些。見她起身時的表情,我心一軟,拉住她的手,嚅囁著將實情告訴了她。

        “我擦!”白白直接爆了句粗口,睜大眼睛,“你們……你和顧老師……”

        我就知道會有這種結(jié)果,撫額嘆氣:“白白同學,請收起你豐富的想象力,我睡臥室他睡沙發(fā),其余的什么都沒有?!?/p>

        “你……你……你們……”白白指尖顫抖,“連內(nèi)衣都撕爛了,還說什么都沒有?”

        我一個頭頓時變成三個大。

        “太激烈了……”白白越發(fā)起勁,強烈感嘆道,“而且居然還用鞋帶來代替,太銷魂了,太犀利了,太令人發(fā)指了!”

        她越說越離譜,我實在聽不下去了,臉一沉,中氣十足地吼了一句:“董、白、白!”

        她應聲止住,見我一臉正經(jīng),也不再亂八卦,只是表情依舊充滿狐疑。

        “小寧,你覺得不覺得,顧老師好像真的對你有點、有點……”白白皺眉思索出一個詞,“特別。”

        “沒有?!?/p>

        “真的,你仔細想一下,從上課開始到現(xiàn)在,顧老師在你生活中出現(xiàn)的頻率是不是太高了一點?”

        “不是?!?/p>

        “他會不會對你一見鐘情?”

        “不可能。”

        “可你必須得承認你們倆真的很有——緣分。”

        我翻了個白眼。

        董白白的八卦固然是空穴來風,但最后那兩個字,卻莫名地留在了我的心里。

        緣分。

        真的有緣分嗎?

        好像……有那么一點點吧?比如,他的畫中為什么會有我的家鄉(xiāng)?比如,我和雷強吃飯也能遇到他?還有,陰差陽錯地借宿他家?

        23

        日子仍是一天天重復過著。由于項目的原因,我離開事務所的時間比預計晚了一個多星期。假期剩下無幾,回家的計劃也就此落空。我對外婆覺得愧疚,但礙于情面,又不好在最后時刻離開事務所,而最讓我欣慰的是,這樣算下來,我可以拿到五千塊,完全可以交下學年的學費了。究其根源,我還得感謝雷一楠幫我牽線,毛主席說吃水不忘挖井人,于是我給雷一楠發(fā)了條短信,誠摯地表示了我的謝意。

        臨走的那天,雷強提議大家搞個中標慶功會兼歡送會。所里的人一致通過,晚上就在小廚房燙涮羊肉。

        我受寵若驚,很是感動。

        晚餐的時候,來了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

        “嘿,”雷一楠嬉皮笑臉湊過來,“不認識我了?”

        “沒有……”我放下手中的菜,在圍裙上背了背手,有些驚奇,“你怎么來了?”

        “我為什么不能來?”雷一楠探著腦袋在廚房環(huán)視一圈,“事務所聚餐這樣的美事我怎么能錯過呢?”又轉(zhuǎn)頭問胡莎:“是吧,胡姐?”

        我是無肉不歡的類型,剛開鍋就毫無形象,吃得大快朵頤。很快碗里的料就被蘸完了,見麻醬放在雷一楠的一側(cè),于是向他伸手,大聲說:“再給我來點尿?!?/p>

        剎那間,眾人齊刷刷地看過來,時間好像停止了,只見紅色的鍋底在翻滾。

        雷一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什么?”

        我驚奇地愣了愣,迅速反應過來。因為南方人的緣故,我說話不太分L和N的音,上大學后已經(jīng)好了很多,誰知剛剛吃得太高興,一個沒注意,就將“料”說成了“尿”。

        太窘了。

        我正準備解釋,雷一楠卻放下筷子夸張地拍著桌子,狂笑起來:“你說加什么?說的什么?”

        周圍的人也笑起來,胡莎直接笑趴下了。

        我的臉上一熱,尷尬急了,趕緊岔開話題沖雷一楠道:“把麻醬給我?!?/p>

        雷一楠卻端開麻醬,仔細看了一眼,大笑道:“不成,這不是,你要的還要去現(xiàn)取呢?!?/p>

        我更加窘迫了,佯裝生氣道:“別鬧了,趕緊給我。”

        雷一楠仍是大笑不止,絲毫沒有要把麻醬給我的意思。

        “好了,雷一楠,”雷強笑著制止了雷一楠,“飯桌上說這個你煩不煩啊。”

        “叔叔,你可太小瞧程寧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可在你的想象范圍之外?!崩滓婚K于放棄這個話題,將麻醬遞給了我,卻又轉(zhuǎn)向了另一個話題,“有一次我跟她抱怨,說最近吃什么拉什么,腸胃不太好,你猜她怎么說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掃視周圍一圈,飯桌上的人非但沒有覺得惡心,還一臉好奇地看著雷一楠。

        天哪,事務所的人口味也太重了。我心驚,同時飛給雷一楠一個眼刀,警告他要是再敢破壞我的形象,回去有他好果子吃。

        “她啊……”雷一楠瞄了我一眼,卻更加得意,毫無禁忌地道,“程寧居然跟我說,那你干脆直接吃屎好了。”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徐超還噴了出來。

        我徹底拉下臉,在桌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腳:“雷一楠你瞎說什么。大家別信,是他胡謅的?!?/p>

        大家笑吟吟地看著我們,那神情,好像欣賞情侶打情罵俏一般。

        我只想直接給雷一楠的嘴上貼張封條。

        “這臭小子說話都不經(jīng)過大腦,”雷強夾了一塊羊肉在鍋里涮了涮,打著圓場,夾給我,“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女朋友?!?/p>

        我幸災樂禍地瞅了雷一楠一眼,心想真是風水輪流轉(zhuǎn)啊,有句話怎么說來著?

        噢,對了,多行不義必自斃。

        雷一楠的表情明顯僵了一下,逞強道:“叔叔你說這個干什么?圍著我轉(zhuǎn)的女生多了去了,我一個都瞧不上。”

        我埋頭吃東西心里在偷笑,是啊,可問題就偏偏出在這里啊。

        雷強不信,扭頭問我:“是這樣嗎,小程?”

        “?。颗?,嗯——”雷一楠使勁朝我使眼色,我慢條斯理地道,“是這樣的?!?/p>

        “說來聽聽?!?/p>

        “這個……有女生給他寫過情書?還有一個攔在樓梯口當眾表白呢?!?/p>

        “是嗎?”雷強來了興趣,“然后呢?”

        “下文我就不清楚了,”我將皮球踢給雷一楠,“這事兒得當事人才清楚?!?/p>

        雷一楠瞪了我一眼,草草含糊道:“沒看上?!币桓睌[明不愿交代的樣子。

        雷強轉(zhuǎn)向我,問道:“小程也不知道?你們倆關(guān)系不是最好的嗎?”

        言語中頗有試探的意味。

        我心咕咚一聲,撇開自己:“這我真不知道?!?/p>

        “我還以為,你們倆什么都會說呢?!崩讖娐_著玩笑,眼神卻有點意味深長。

        我不禁看向雷一楠,四目正好對視。我原以為他會說點什么解釋一下,而他卻是迅速地掃了一眼雷強,完全不接招,繼而不懷好意地繼續(xù)看著我。

        我心里嗚呼一聲,莫不是雷一楠要我當他的擋箭牌?

        雷強喝了一口果汁,又問:“小程呢?你有沒有男朋友?”

        我羞澀地搖搖頭。

        雷強哈哈一笑,看似不經(jīng)意地瞄過雷一楠,拖著尾音“哦”了一聲。

        一桌人都隨著這一聲“哦”眼神一亮。

        我怕雷強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趕緊岔開:“老板別只說我們呀,您也給我們分享一下您跟嬸嬸的故事吧?!?/p>

        語音剛畢,雷強表情一訕。

        我詫異,看向雷一楠,他面露詭異之色,欲言又止。

        我心虛起來,這莫不是觸到了雷強的禁區(qū)?

        胡莎的一句話道明了原因,她打趣道:“怎么可能,老板追了Jeff那么多年,一直還單著呢……”

        我動作一頓,余光掠過雷一楠,卻發(fā)現(xiàn)他忽然心虛地收回了目光。

        那日飯吃到一半,雷一楠接了個電話,支吾了幾句便神色匆匆地走了。我個人理解為是他跟我撒了謊讓我說錯話,心里愧疚,所以臨時遁走。念在他介紹了這么好的實習機會給我,我也就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跟他深究了。

        轉(zhuǎn)眼就開學了。

        周一收到班長李靜的通知,周三在東門咖啡廳,全班聚會,填寫一份學校調(diào)查問卷,不見不散。

        建筑學是小班教學,我們班總共才二十多個人。我和白白到的時候,人已來了不少,圍坐在露天的大圓桌旁,吳歡和喬娜沖我們招了招手。

        班長李靜發(fā)了調(diào)查問卷,是學校開學例行的類似于總結(jié)與展望的調(diào)查問卷。大家一邊填寫,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不知誰從人堆里冒出一句話來:“都七點二十了,陶老師怎么還沒來?”

        人群一下子安靜了,又有人道:“不對啊,陶老師不是懷孕了嗎?還能出來給我們開班會嗎?”

        這句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我想起6月份的時候在系里碰到陶青,那時大概她就有六個月的身孕了吧?這樣一算,這會兒正是應該待產(chǎn)在醫(yī)院,又怎么還會來學校?

        同學們都心覺奇怪,目光轉(zhuǎn)向發(fā)通知的李靜。李靜掏出手機,向大家展示,以示自己的清白:“這是陶老師給我發(fā)的短信,我念給你們聽:李靜你好,請通知班級同學周三晚七點在東門咖啡廳聚會。謝謝!”

        眾人一瞅,還真是陶老師發(fā)過來的。

        這事兒就詭異了。

        有人建議給陶老師打個電話。

        就在大家議論紛紛之時,董白白碰了碰我的肩,朝門口努努嘴:“小寧,你看那人是誰?”

        我扭頭看去,門口的貝殼風鈴被碰響,一個熟悉高大的身影,逆著光,匆匆推門而進。

        我一時錯愕。

        那人往咖啡廳里一看,很快就鎖定了我們桌,遙遙一笑。他快步走到桌前,隨意拉開一張椅子,放下包,坐下,然后才開口道:“不好意思,路上塞車來晚了?!?/p>

        大家都有點蒙,只靜靜地看著他。

        “這兩個月陶老師不方便,我就是你們的代班主任?!?/p>

        代班主任?

        大家面面相覷,這事兒之前都沒有聽說過啊。

        我更是愣在那里。

        他有所察覺,問:“之前陶老師沒跟你們說過?”

        大家整齊地搖搖頭。

        他舒展眉毛,盈盈一笑,右側(cè)臉頰的酒窩若隱若現(xiàn):“沒關(guān)系,陶老師顯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孕傻三年嘛,我們就原諒她。我叫顧長熙,辦公桌就在你們陶老師對面。很高興認識大家。有什么問題嗎?”他一邊說一邊微笑著,用專注真誠的眼神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大家慢慢緩過勁兒來。以吳歡為代表的女生開始興奮了。

        “顧老師,之前好像沒怎么見過您?”吳歡問。

        “我去年才來學校。算起來,入校時間還不及你們?!?/p>

        “顧老師,您是研究什么方向的?”有人接力。

        “我的方向是現(xiàn)當代建筑。偏設計方面的?!?/p>

        “您有什么代表作嗎?說個最近的!”

        顧長熙想了想,笑瞇瞇地道:“最近的一個威尼斯建筑雙年展的金獅獎算不算?”

        “天哪!”眾人驚呼,我也不禁重新看向他。威尼斯建筑雙年展是建筑學界的一個盛會,很多普利茨克獎獲得者都參與策展。

        “那您現(xiàn)在上什么課?”人群騷動了。包括男生。

        “現(xiàn)在只帶一門課,建筑學概論?!?/p>

        “??!這門課啊,大二就修過了……”女生們痛心疾首。

        顧長熙笑:“沒關(guān)系,你們也可以來重修啊。我肯定是歡迎的。”

        眾人立馬“呵呵”了。

        這時,服務員過來詢問顧長熙要什么飲料,他點了一杯原味咖啡,然后掏出一張會員卡:“都記在這張卡上?!?/p>

        “顧老師,”李靜道,“我們已經(jīng)付過了?!?/p>

        “是嗎?”他囑咐服務員兩句,回頭道,“不好意思,這次應該我請的。陶老師經(jīng)常請你們來這里喝咖啡嗎?”

        大家點點頭。

        “那我就將功贖罪吧。這張會員卡留給你們,班級活動,想來這里喝咖啡,都算我的?!?/p>

        大家遲疑,看著李靜。

        “好歹給個機會,算我將功補過,好不好?”

        顧長熙頗似委屈的表情逗笑了大家,李靜也不再推托,道:“謝謝顧老師?!?/p>

        我傻愣愣地看著顧長熙和同學你來我往,完全蒙了。忽然白白猛推了我一下:“發(fā)什么愣呢?”

        “?。俊蔽一厣?。

        “李靜叫你呢?!?/p>

        “啊?”

        “程寧,這張卡你先收著?!崩铎o推過來一張黑色的VIP會員卡。

        “干嗎?”我警戒地問。

        “你是生活委員,這卡就放你這兒好了?!?/p>

        我“哦”了一聲,看向顧長熙,他也平淡地看著我,面色平靜地微笑著,沒有說“哦,程寧我認識,她上過我的課”,也沒有說“哦,那程寧同學,你是生活委員,收好卡”。

        事實上從他進來到現(xiàn)在,也沒有對我特別注意過。好像真是第一次見面一樣。我倒還有點怪怪的感覺。

        但他的確是說了話,他說的是:“那麻煩程寧同學一會兒稍等一下,我要改一下卡的密碼。”

        “為什么?。俊蔽医涌趩?。

        他笑,目光淡淡地看著我:“你是想知道我的銀行卡密碼嗎?”

        眾人皆笑。

        我微窘。

        白白坐我左邊,不動聲色地捅了捅我,目光曖昧而玩味,蘊含了極大的信息量。她默默遞過來一張紙,我打開一看,上面只寫了兩個字:緣分。

        我扶額而嘆。

        雷一楠坐我右邊,忽然悄悄問我:“程寧,你覺不覺得這個老師的名字很熟?”

        我心呼不妙,面露無知之色,毫不配合地否定:“不覺得。”

        雷一楠無趣地轉(zhuǎn)過頭,但仍是一副思索狀。

        我頓時知道了什么叫“左右為難”。

        24

        聚會很快就散了。

        我老老實實留下來,跟著顧長熙去改密碼。不知為何,剛剛大家都還在的時候,顧長熙的出現(xiàn)除了讓我覺得吃驚和意外,并沒有讓我有其他感觸。而現(xiàn)在大家都散去,我心里忽覺不安和別扭。

        好像,還有一點緊張。

        上一次見面,還是假期實習的時候,我借宿他家,還偷偷順了他兩根鞋帶。我以為課程結(jié)束就再不會和他有交集,沒想到新學期伊始,他竟成了我的代班主任。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

        不好意思,一緊張,我也忘了。

        正當我神游之時,顧長熙將按鍵器推給我:“你們常用,你來設卡的新密碼吧?!?/p>

        “我?”我指了指自己。

        “嗯?!彼c頭。

        我想了想,設了個最簡單的123456。

        “上面有多少錢?”我一邊收卡一邊問。

        “剛剛充了1000,之前只剩700多了?!鳖欓L熙道。

        “???”我抬頭看他,“這么多?這卡記名的嗎?”

        他笑盈盈地看著我:“不記名?!?/p>

        我一聽,忙將收回去的卡又拿出來,充服務員喊道:“不好意思,我想重新設置一個?!?/p>

        顧長熙看著我,笑而不語。

        重新設好密碼后,我和他并肩走出咖啡館。

        此時的夜色,很適合豐子愷的一句話:人散后,一鉤新月天如洗。

        “還在雷強那里實習嗎?”他問。

        “沒有了。開學前兩周就結(jié)束了?!?/p>

        “雷老板還算大方吧?發(fā)了不少錢?”

        “嗯?!?/p>

        他笑了一下:“怎么那么緊張,我又沒要你請客?!?/p>

        “哪有?!蔽揖o繃的心情輕松起來。

        剛好路過田徑場,一個籃球滾到我們跟前。遠處一個男生高喊道:“哥們兒,扔過來,謝謝!”

        顧長熙拾起籃球,拍了拍,起身抬手臨空一擲,一道漂亮的拋物線滑向遠處?;@球場隨即傳來一聲哨音。

        “學習生活,有沒有什么困難?”他拍拍手,隨口問道。

        我頓了一下,抬起頭看著他,問道:“沒啥困難。怎么了?”

        “開學會有很多獎學金,也包括助學金,可以申請看看。以前申請過嗎?”

        “申請過助學金?!蔽衣f道,“還有那種企業(yè)贊助的,不過畢了業(yè)工作五年內(nèi)要還?!?/p>

        “哦。也可以試試獎學金,學校、學院的助學金還是挺多的,誰也不會嫌錢少,對不對?”他轉(zhuǎn)頭,墨色的眸子深深地看著我,隔了兩秒,卻忽然狡黠地笑了,“雖然,你不一定能申請得上。別那樣看著我,上學期我可對你手下留情了,這學期不一定再碰得上我這樣好的老師了。”

        我對他的自我認知感到既無奈又好笑,帶著央求:“顧老師,我已經(jīng)知錯了。孔子曰,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您就別再老提這事兒了。班上同學都不知道我上學期修了你的課呢?!?/p>

        “你也有軟脾氣的時候?”他淺淺笑著,操場上的疝氣燈光從他的頭頂照下來,“那次我點你答問題,你那種表情好像要吃了我?!?/p>

        “哪有,”我狡辯,“我當時只是胃不舒服。”

        “真的?你沒騙我?”

        “當然,”我疑惑,“怎么?”

        “那天我回去照了好久的鏡子,”他放慢腳步,摸了摸臉,一本正經(jīng)地道,“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惡心到天理難容的程度,居然讓人一見就想吐?!?/p>

        “顧老師,”我想起那天的場景,忍笑,“對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哦,對了,那次您幫我問成績的事兒,我還沒有謝謝你呢?!?/p>

        “這會兒怎么這么客氣了??磥懋敳划敯嘀魅?,待遇到底是不一樣啊?!?/p>

        “哪有,我是真心感謝的?!蔽亿s忙表真心。

        “其實,要感謝我很簡單。”他嘴角浮起一抹神秘的笑,理所當然地道,“幫我改個東西,舉手之勞?!?/p>

        【下期精彩提前看】顧長熙陰差陽錯成了她的代班主任,還給了她一張咖啡廳的VIP卡讓她保管。班里的人都在商量給代班主任送什么禮物,她作為生活委員,更是有義不容辭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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