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月亮早早跑出來,灑下一片清輝。
金佛山籠罩在祥和的靜謐里,空氣真好,再有幾小時,月亮就會爬到山頂去了。山腳下一座座的農家樂,像一個個溫馨的家。她多想和他有那樣一個家啊。
這幾天,他玩得很開心,氣色看起來也好,可能是山里的味道養(yǎng)人吧。來之前,她陪他去省立醫(yī)院做了檢查,因為最近他一笑起來就又咳又喘,痰多。她找了在本院胸外科工作的同學,影像檢查左肺有陰影,不規(guī)則。他說吸煙史二十五年。同學說,要確診,得再等病理檢測。你吸煙太多,可能患了肺炎,以后停吸……
說話時,她悄悄遞了眼色給同學:有事發(fā)我手機,要外出幾天。
在乘車的路上,她又悄悄發(fā)了信息給同學:結果出來發(fā)我手機,有情況先保密,要不病人思想壓力太大。
沒想到,從醫(yī)院一回來,他就欣喜地問她要不要去散心,聽說金佛山景色不錯,可以這幾天出去,不是假期,人少。
她笑了,呵呵,是想為九月的寫生去踩點吧?有基地么?
就這樣,他們第二天就買了火車票,來到了金佛山。
她曾說過好幾回,盼他帶學生外出寫生時也捎上她,說有幾年不畫畫了,很想到一個風景秀美的地方寫生去,參與到集體中,感受那種氛圍……
可每次他都說:那哪行呢?這不是游玩,是上課。你湊這個熱鬧干嗎呢?要去單獨去,抽個時間我倆去。
說完竟有些慍色了。
她卻笑著叫他不要較真,問問而已,說:我是真心想畫油畫了,工作后,就再沒摸過筆。
其實她知道,寫生課是可以帶朋友去的,多一個人少一個人都沒關系,而他偏偏不叫她露面。他調來省城的大學任教兩年了,她還在離省城七十公里的縣城。這兩年,他穿行在燈紅酒綠中,也悄悄地和不同的女人約會。這些,她略有所知。
一顆心早就野了,眼光早就高了。當然,他以為她什么都不懂,因為她和以往一樣,在電話里樂呵呵的,提示他少吸煙,別熬夜。
誰叫她那么愛他呢,每次來,必定洗他換下的衣物,打掃整個屋子的垃圾,包括那些煙頭。和他相好七年了,只因為在她困難的時候,他資助過她兩萬元錢。她說:我欠你的……我會還。他說你不欠。
現(xiàn)在,她收拾了他中午抽剩的半支煙,連同飯盒里只吃了幾口的蛋炒飯。
他去哪里了呢?
她有點坐立不安。隔著窗,朝盤山公路望去,遠遠地看見他大步流星地下山來。再走近些,才看清相機還掛在胸前。
他牽著她的視線,她生怕一眨眼,錯過某個細節(jié)。她的心抽緊了,狠狠地酸了一下。
他進來的時候,并沒敲門。見她坐在床邊,正低頭翻一本畫冊,是他來時帶來的梅爾尼科夫作品集。
她嗔怪他說:去了這么久,擔心死了。你手機也不開,還不讓我跟著。一定拍了不少照片吧?回去又有不少創(chuàng)作素材了?
這里景致真不錯,拍了一些,能創(chuàng)作幾幅。
她說你一下午都跑累了,我們在房間里吃吧,我下樓買。他點頭同意。
在樓下,她又看了下那個信息:肺癌。
她的手抖得厲害。堅定地想:決不能放棄他,尤其這種時候。
回來卻看他一副悶悶不樂、欲言又止的樣子,還以為他預料到什么了。轉而一想不可能啊,手機一直沒離手。便試探著問他:“想什么呢?”
一想到下午那個短信,一團火樣的女子發(fā)給他的,他的心便激動不已。
他決定和她坦白:最好,我們分開吧,以后,你找個好男人疼你……
那一刻,她以為他知道了診斷結果,慌亂得想哭。忍住問他:你怎么啦?
我,愛上了別人,交往半年了,覺得再瞞著你,就等于欺騙。他眼神望著別處,輕松有力地回她。
她一下子黯淡下來。此時告訴他真相,一定能把他擊垮。
她使勁把話咽下去,感覺天旋地轉。
于是她岔開話題,囑咐他少抽煙,最好別抽。醫(yī)生說了,叫你靜養(yǎng),吃清淡的食物,也少喝酒……
她顯得有點啰嗦。她不想讓他不愉快,也不想讓自己別扭。
扭頭望向窗外,說你看這月色多好啊,多透亮的銀輝——
忽地眼濕了,月亮和山影模糊在她的淚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