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信然

偶爾在路燈下散步時，會看到影子。略有些模糊的輪廓，漆黑的色彩，雖并不是太引人注意，可每一個人一出生就帶著她，直至入土。有一首小詩，不是嗎？

影子在左，影子在右，她是我的好朋友。

我望著影子，不禁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多年前的一個夏天。我在同學家里玩，一天一夜沒回家。晚上，一個大的噴嚏，把我從美夢中驚醒。我忽然想到了“一想二罵”這個俗語?？?，又有誰想我呢？我不知道。只覺是我身邊最親的人、最關心我的人、最呵護我而又不寵我的人——一種來自內心深處的直覺，又像有幾個字想吐出來，卻又不能說，憋在心里，悶得慌，慌得難受，難受的只能用淚水來沖刷掉。但怎么也沖不走，于是就堵在心里，一寸一寸、一尺一尺地盤成一個結，結越來越大，幾乎占據了全部心的空間。

有一次，同學約我去城中城玩，臨行前，似乎是她跟著我出去，把手搭在背包上，一直扶我到大門口?！皷|西帶全了嗎？水夠喝嗎？手機帶了嗎……”這些問題她在路上已經問了好幾遍，我于是毫不猶豫地打斷她：“都帶著了，煩不煩??？”她于是止住了口，神色黯淡下來，沒有再說話，只是嘴角抽動著，卻沒有發(fā)出聲來，只是用手打打背包上的灰——這已經洗過，非常干凈。車來了，她又慌張地說：“錢帶夠了沒……”還沒等我說完，車便揚起一陣令我窒息的黑煙，吹散了我的回答，任憑秋風吹散她的頭發(fā)……

還有一件事，大體記得一個片段。我跟她出去一塊玩，在路上，忽然下起了大雨——吹得大樹直不起腰。她突然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把傘，不過那真是小得可憐。但我往回走的路上，始終感覺不到冷。我只是蜷在她的懷里。等回到家，我才驚異地發(fā)現(xiàn)：原來她的另一邊早已濕透！

似乎有一件事，已經無從探究了。她坐在我的床頭，給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一個年輕人被女妖控制了，讓青年挖出他母親的心給女妖吃。在給女妖送心路上，他被一塊石頭絆倒了，那心問他：“摔疼了嗎，我的兒？”她沉思了好一會，兩行整齊的淚從她從臉上劃過。也許當時我還小，聽不懂這故事。

此時，我眼前還是那燈光，那影子，只不過有些微妙的變化。她從黑暗處走來，顯現(xiàn)出一個人的模樣。啊，沒錯！那個人，就是我的母親??！心中的結，已經解開，飄散零落的記憶，清晰地拼湊在一起。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真的！我不禁又吟誦起那首詩：影子在左，影子在右，她將陪我慢慢走……

我望著影子，覺得和藹又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