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鯨鯨
因為是第一次玩滑翔傘,本來心里就有點兒打哆嗦了,教練的幾句話又加劇了緊張的氣氛,教練說:“一會兒起飛時,一定要身體筆直地跳出懸崖,不要因為害怕而把身體縮起來。因為你一蜷縮身體,傘就撐不起來,我們就會掛在那里,很危險?!蔽衣犕旰蟾ε铝恕?/p>
站到懸崖邊后,我的腿開始抖,精神高度緊張,緊張到眼前的景物看起來都有點兒模糊了。我只盼著這個過程趕快過去,閉著眼不管不顧地沖出去,飛完了才能腳踏實地地把心揣回肚子里。抱著這個念頭,從背上傘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像復讀機一樣不停地問教練:“什么時候往前沖?我現(xiàn)在就沖吧!”
教練面對我神經質般的催促,從耐心地讓我稍等,到面帶神秘的微笑而不再回答。在我自己都問得有點兒神智不清的時候,教練突然湊到我耳邊,很慢很認真地說:“不管你有多著急多怕,我們現(xiàn)在都不能往前沖,沖出去也沒用,飛不起來的?,F(xiàn)在,我們只需要靜靜地,等風來?!?/p>
我愣了一下,在愣著的幾秒鐘里,感覺身體里有什么東西瞬間被撞開了,那些積郁了很久的東西。“等風來?”教練點點頭:“如果想飛起來的話,只有勇敢往前沖是不夠的。我們得停下來,什么都不要想,讓自己清空,只是等風來。”
只是等風來。這幾個字毫無征兆地讓我眼眶一熱。
我突然不害怕了,我突然反應過來了,這么久以來,其實我一直是背著全部身家在路上沖刺的狀態(tài)。我以為只要自己跑得夠快,就能飛起來,就像現(xiàn)在。
我一路跑一路扔,扔掉所有我覺得用不上的東西,比如自尊,比如信仰,比如毫無用處的自我,比如多此一舉的倔強……我告訴自己要輕裝簡行,要孤注一擲,必須舍下些什么才能安全起飛,才能成全夢想。但我扔掉的這些東西,卻一直像條重情義的狗一樣緊緊追在我身后。我逼自己別回頭,逼自己別在乎,逼自己不去想我拋棄了這么多,可為什么別人還是對我這么冷落,這么冷漠,覺得我存在不存在都兩可?
但其實我心里比誰都明白,沒人逼我扔掉些什么,是我自己逼自己這么做的。因為前路太遠,我怕我松懈一秒鐘就會被罰出賽道外,害怕自己腳步一停就前功盡棄再也沒有能力飛起來,可是在筋疲力盡、兩眼發(fā)黑的時候,我為什么從來沒想過要告訴自己:等等,先等風來。
四周一片寂靜,時間像是靜止了一樣。
教練指著我對面山坡上的樹林,說:“看它們,看它們樹葉的擺動,那就是風?!?/p>
當樹葉擺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發(fā)出悅耳的摩擦聲時,教練在我耳邊輕輕說:“風來了,飛吧。”
我點點頭,深呼吸,身體筆直地迎著風沖了出去……
(張云風薦自《潤·文摘》)
責編:水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