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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飄寒香不圓月

        2014-11-26 11:56:59張春民
        遼河 2014年11期

        張春民

        近來,夜里經(jīng)常想起家鄉(xiāng)的一些讓我感動的人和事,想到了最疼愛我的姥姥。

        聽爸爸媽媽講,我還不到兩歲的時候,患上了嚴重的流行性乙型腦炎,生命垂危,父親已對我的康復(fù)失去了信心,呆在那里一動不動。姥姥二話沒說,從母親手中奪下自己的外孫,一個人發(fā)瘋般疾速奔向離家?guī)资锏尼t(yī)院。姥姥把我交給醫(yī)生,而她自己卻因勞累過度昏倒在地上。我躺在醫(yī)院里,足足三天沒有反應(yīng)。父親徹底失望了,母親只會不住地掉眼淚,只有姥姥不斷地摸摸我的手,拍拍我的身體。醫(yī)生對爸爸說,孩子可能挺不過去了,準備一下吧。姥姥聽了以后失聲痛哭了起來,那哭聲驚天動地,驚動了所有的病人和醫(yī)生。姥姥的指頭不經(jīng)意間觸到了我的腳心,我的腳突然一抖?!皠恿耍『⒆佑芯攘?!醫(yī)生快來,孩子有救了!”當(dāng)時患這種病住院的病人共有65人,只有我和另外一個女孩活了下來。村里人都說我“大病不死,必有后福?!逼鋵?,如果不是姥姥的義無反顧,不言放棄,我即使命大也失去活下去的機會了!就是從那時起,姥姥對我更是百般疼愛。

        從我記事起,姥姥一直疼我。爸爸那時對姥姥也很熱情,一嘴一個“媽”地叫著。姥姥感到很滿意,經(jīng)常在我家一住就是幾個月,每次離開,過不了多久就又回來,幫我家干農(nóng)活、做家務(wù)。慢慢地,姥姥幾乎把我家當(dāng)成了她自己的家,幾乎全年在我家里。這引起爸爸的不滿,爸爸叫媽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爸爸的不滿,引起了姥姥的郁悶,姥姥的郁悶漸漸地引起了我的不滿。我看到爸爸對姥姥不好,就和爸爸漸漸地對抗上了,時不時地和爸爸吵幾句。為這,我也讓爸爸收拾了幾回。這樣的格局一直到我上高中也沒有改變。姥姥沒弄明白,整天為我家忙里忙外為什么爸爸反而不喜歡;爸爸也不明白,為什么姥姥自己有家天天住在女婿家里;而我也不明白,為什么姥姥如此疼我爸爸卻討厭她。父親不愛自己的兒子嗎?姥姥不愛自己的女兒和女婿嗎?答案可能都不是,但又說不清楚。

        姥姥最后一次回她家之前,給我講了一個有關(guān)荷與柳的故事。她說:“古時候,在濟南的大明湖畔生活著一對青年男女,男的叫楊柳,女的叫荷花。他們兩個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大家公認的天生一對。大明湖畔一官宦人家的惡少垂涎荷花的美貌,一日趁荷花一人在家中,搶走了荷花。楊柳聞訊,趕來搭救。惡少指使家丁殺死了楊柳,他含恨倒在了大明湖畔。荷花看在眼里,悲痛欲絕,掙開強人,投入湖中,殉情自盡。不久人們看見湖畔楊柳被害的地方,生出了茁壯的柳林;湖中荷花自盡的地方,生出了艷麗的紅荷。綠柳拂水,向荷花點頭;紅荷仰面,朝柳枝傳情。湖民們說:“這是楊柳和荷花的身,他們活著不能結(jié)合,死后也要長相廝守”。她還說,年輕時的姥爺特別喜歡柳樹,喜歡吹柳笛。姥爺在自己的田地旁種了很多棵柳樹。姥姥說她和姥爺不一樣,她最愛荷花,喜歡甜脆的藕,也喜歡吃河里的鯉魚。姥姥的故事很感人,但冥冥之中總覺得有一種暗示。

        終于有一天,在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也不知是誰的呼喚,姥姥急匆匆地從床上爬起來,走向屋外,走向舅姥爺家的方向。由于天黑路滑,姥姥在走到一個荷塘?xí)r一不小心,失足掉進了荷塘。年邁的姥姥最終沒能走出來,她走向了天堂。當(dāng)時我正在外地上學(xué),家里不知為啥沒有通知我,等埋葬了姥姥幾天后才告訴我。我聽到姥姥去世的消息,極度悲傷,在課堂上嚎啕大哭起來,引來全班同學(xué)的安慰。我嘴里不住地說著:“姥姥,姥姥,您怎不和我說一句話就走了……”直到同學(xué)把昏了過去的我抬回宿舍。

        七月的風(fēng),再次吹來荷花的清香,我卻無法觸摸。故鄉(xiāng)清瘦的荷塘,是否有姥姥的荷花正在開放;荷塘里游來游去的鯉魚,是不是在享受姥姥輕輕的撫摸。

        荷花糕放在餐桌上,一聲不響,美酒沒有增添喜悅,卻增添了不少憂愁。遙想故鄉(xiāng)荷塘邊的柳樹,不知月兒是否已爬上枝頭?天上的嫦娥啊,不要睡去,不要睡去,請照亮姥姥回家的路,好嗎?

        已是深夜,我關(guān)掉所有的電腦、電視,試圖關(guān)掉所有的記憶,合上生命里有您的每一個章節(jié)。姥姥,您能刪除我和您在一起的足跡嗎?您能永遠保留給我矯正的視野嗎?我知道,曲子總有彈完的時候,一曲終了,記憶里揮之不去的是您的關(guān)愛與痛惜,是我的深深的愧疚與遺憾,是荷花塘里那飄著寒香的不圓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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