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陶

聞名全國的評劇《劉巧兒》，讓人們熟知了敢愛敢恨、勇于追求幸福的“劉巧兒”。但許多人不知道，其實這部劇是根據(jù)劇中的另一個重要人物“馬專員”的真實辦案經(jīng)歷創(chuàng)作出來的，而這個“馬專員”的人物原型就是被當?shù)匕傩辗Q為“馬青天”的馬錫五。

馬錫五，陜北保安縣蘆草溝村人，1930年參加革命，早年跟隨劉志丹在陜甘邊區(qū)參與創(chuàng)建陜甘蘇區(qū)的斗爭。1935年中央紅軍到達陜甘革命根據(jù)地后，任陜甘省蘇維埃政府糧食部長，1936年初任陜甘寧蘇維埃政府主席。1937年9月6日，陜甘寧邊區(qū)政府成立。馬錫五任專員兼任陜甘寧邊區(qū)高等法院隴東分庭庭長。在從事司法工作期間，馬錫五堅持群眾路線，注重以調解方式處理民間糾紛，實行審判與調解相結合的辦案方法，深受廣大群眾歡迎，人們親切地稱他為“馬青天”。樂于體察民情，成全“封張”美姻緣

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以國共兩黨合作為基礎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建立，陜甘寧革命根據(jù)地轉變?yōu)殛兏蕦庍厖^(qū)，中國工農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奔赴華北抗日前線，國共兩黨合作抗日的政治局面形成。隴東抗日根據(jù)地是在隴東革命根據(jù)地基礎上建立和發(fā)展起來的。馬錫五雖是隴東的最高行政長官，但他和國民黨的專員可不一樣。他從不坐在城中的辦公樓里等著看案件的卷宗，要想找到他，必須到田間地頭兒去，因為扛著镢頭下鄉(xiāng)，才是“馬專員”的工作風格。在兼任陜甘寧邊區(qū)高等法院隴東分庭庭長期間，馬錫五總是深入到老百姓的實際生活中，在和群眾聊天、勞作中了解案情的真實情況。他的法庭常常設在案發(fā)地點，哪里有案子，他就到哪里同當事人直接取證。

陜甘寧邊區(qū)隴東分區(qū)華池縣居民封芝琴，乳名封捧兒，就是評劇《劉巧兒》里主人公“巧兒”的原型。封捧兒的父親名叫封彥貴，在女兒年幼時以“娃娃親”將封捧兒許配給華池上堡子張灣村農民張金財?shù)拇巫訌埌貎?。雖是“娃娃親”，但封捧兒與張柏兒長大成人后漸漸產(chǎn)生了感情，這樁封建“娃娃親”慢慢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封彥貴看到女兒與張家的婚事將近，開始后悔當初訂婚時沒有收彩禮，便以當時的“婚姻自主”為借口，提出與張家解除婚約，私下將女兒許配給城壕南塬的張憲芝之子，并收取了法幣2400元、銀洋48塊的彩禮。張家得知封家人的作法后十分生氣，于是向華池縣政府告發(fā)。依據(jù)當時禁止“娃娃親”、“買賣婚姻”的規(guī)定，縣司法處判處撤銷兩次婚約。封彥貴借機第二次“賣女”，又將女兒許配給慶陽玄馬灣的地主朱壽昌，得了法幣8000元，銀元20塊，還有4匹嗶嘰。封捧兒不愿嫁比自己年長十幾歲的地主，拒絕結婚。張金財知后糾集本村村民20多人，趁封彥貴趕廟會不在家的機會，登門搶親，讓兒子與封捧兒連夜成婚。封彥貴回來后，發(fā)現(xiàn)女兒被張家搶走，立即將張家告到縣里?？h司法處認為張家搞封建婚姻，派警衛(wèi)隊把張金財和搶親的人抓到縣里，未經(jīng)詳細調查，就判處張金財徒刑6個月，還宣布廢除張柏兒同封捧兒的婚姻。結果，張柏兒被押進監(jiān)獄，封捧兒也被強令住在悅樂聽候處理。一樁美滿的婚姻就這樣被拆散，群眾對此議論紛紛。

心愛的人被投入監(jiān)獄，自己的幸福生活被毀掉，封捧兒對此心痛欲絕。她聽說隴東有個“馬專員”斷案公平，便獨自步行80里，到慶陽告狀。馬錫五住在慶陽城東一個破舊院落里，封捧兒找到馬專員那天，馬錫五正和妻子李春霖吃飯。封捧兒第一次拜見“大官”，心里起初十分害怕?？墒钱斔搅笋R家，看到這位馬專員身上的灰粗布衣裳和桌上的家常便飯，覺得這個“大官”和老百姓差不多，于是放下膽怯，將滿腹的冤屈全部說給了馬錫五。馬錫五仔認真記錄了封捧兒的遭遇，然后安慰她回去耐心等候處理結果。封捧兒來訪的第二天，馬錫五就趕到悅樂，走村串戶調查情況。了解清楚經(jīng)過后，他還特地到封捧兒家里征求了她本人的意見。封捧兒堅決表示：“朱家有錢我不愛，我愛的是張柏兒老實忠厚勞動好，死也要和張柏兒結婚！”

1943年農歷四月十七，悅樂區(qū)召開三鄉(xiāng)群眾大會。主席臺上，馬錫五身穿粗布衣，親自協(xié)助華池縣司法處公開審理此案。當著上千群眾的面兒，馬錫五逐個詢問封捧兒、張柏兒、封彥貴、張金財?shù)犬斒氯?，以及參與搶親的人。而后，他又征詢在場群眾的意見。大家一致認為：封彥貴屢次賣女兒，張金財黑夜聚眾搶親，兩個人都應受罰。但群眾最為關心的還是封捧兒和張柏兒的婚姻，都認為二人兩情相悅，合理合法，應該成全。審明案情，聽取意見之后。馬錫五代表法庭當場宣判：封彥貴違反邊區(qū)婚姻法，屢賣女兒，所得財禮全部予以沒收，并科以勞役半年，以示警戒；張家黑夜聚眾搶親，驚擾四鄰，有礙社會秩序，判處為首者張金財徒刑半年，其他附和者給以嚴厲批評教育，以明法制；封捧兒和張柏兒基于自由戀愛而自愿結婚，按照邊區(qū)婚姻法規(guī)定，其婚姻有效。判決一宣讀完，全場歡騰，在場的群眾表示擁護政府的判決。馬錫五還當場給封捧兒和張柏兒發(fā)放了結婚證書，預祝他們婚姻美滿。一起錯綜復雜的民事案件，就這樣被馬錫五條理分明、合情合理地解決了。到場群眾紛紛贊嘆：“真是馬青天啊！”

善于洞察細節(jié)，揭“楊木匠”死亡真相

馬錫五有一個習慣，就是隨時把辦公用品裝在馬褡子里，到下面去轉，邊走邊作社會調查，轉到哪里，就在哪里辦公。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所謂的“流動辦公室”里度過。一天，馬錫五帶著通信員去慶陽縣桐川鄉(xiāng)檢查工作。為了能夠同路上碰到的群眾談話。他牽著馬。一路走，一路同群眾交談。中午時分，他們來到了楊莊附近。在一孔破窯洞前，發(fā)現(xiàn)了一個怪現(xiàn)象：一群烏鴉，聚在那孔破窯洞的周圍亂叫。當時，烏鴉被認為是不祥之物，見到烏鴉，就會不吉利。馬錫五不信這些，他叫通信員去轟走烏鴉。哪料，那些烏鴉就是趕不走，不斷地聚集在破窯洞周圍盤旋。馬錫五琢磨著，烏鴉比人的感覺靈敏，說不定這孔窯洞里有什么東西在吸引烏鴉。于是，他又叫通信員進破窯洞看看究竟。通信員進去看了看，里面除了一口枯井，什么也沒有。馬錫五拾來一根長樹枝，親自到破窯中去查看。他用樹枝探了探枯井，發(fā)現(xiàn)井并不深，井底全是沙土，沒有別的東西。當天晚上，馬錫五就住在了破窯附近的楊莊。

楊莊是一個不大的村子，住有十來戶人家。馬錫五進村后，就找人拉家常，他關切地詢問群眾的生產(chǎn)、生活和一切群眾關心的事情。結果，在同群眾的聊天中，他得知了一件可疑的事情。原來楊莊有一個姓楊的木匠，為人忠厚老實。常年在外攬活做工。楊木匠的家中有個姓賴的媳婦，長得嫵媚漂亮。一年前，這個姓賴的媳婦突然告訴鄉(xiāng)親們說，楊木匠跟一個朋友合伙到西峰賣毛驢去了。楊木匠到西峰賣毛驢時，西峰還是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村干部一時弄不清事情的真?zhèn)?，也不便深究。幾天后，楊木匠的媳婦又拿了一封丈夫寫來的回信說，楊木匠自己已在國民黨軍隊當了兵。為這件事，姓賴的媳婦還跑到鄉(xiāng)政府哭哭啼啼地鬧了一陣。鄉(xiāng)親們雖不大相信，但懷疑歸懷疑，楊木匠一去不歸總是事實，鄉(xiāng)親們也不再說什么，這件事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過去了。楊木匠的媳婦自從到鄉(xiāng)政府大鬧一場后，也不見再提楊木匠的事。不久，她就和一個外鄉(xiāng)來的年輕人結了婚，過起了夫妻生活。馬錫五了解到這些情況后，感到此事疑點重重：一是楊木匠是一個老實本分的手藝人，為什么會做犯法的事情？（注：邊區(qū)政府為了發(fā)展生產(chǎn)，嚴禁將毛驢賣出去，賣毛驢是件犯法的事情，違者要受到政府的處罰）二是姓賴的媳婦在明知丈夫做了犯法的事后，為什么還要向外聲張？三是姓賴的媳婦得知丈夫當了國民黨兵，為什么不叫人去找，還要同別人結婚？把這些疑點同村外破窯洞周圍成群的烏鴉驅離不散的現(xiàn)象聯(lián)系起來，馬錫五覺得里面說不定有些什么名堂。馬錫五有著豐富的生活閱歷，他知道烏鴉這種鳥喜歡吃腐尸爛肉，而且對人或動物的尸體氣味比較敏感，田野里只要有了死老鼠、死狗、死貓之類的東西，一定會引來成群結隊的烏鴉，有時在新墳的周圍，也會出現(xiàn)烏鴉聚會的場景。由此推斷，那個破窯洞的枯井里一定埋了什么，說不定就是那個楊木匠的尸體！

為了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馬錫五不動聲色地叫來幾個鄉(xiāng)親，拿著鐵锨镢頭，到村外那個破窯洞的枯井中挖了起來。挖了不到三尺深，下面出現(xiàn)了一些軟綿綿的胡麻柴。當鄉(xiāng)親們扒開胡麻柴后，不禁吃了一驚：井里竟然藏著一個男人尸體。鄉(xiāng)親們將這具尸體移到破窯洞的外面，只見死尸被繩子捆得結結實實，嘴里還塞著一團破布。這具死尸埋在地下幾尺深，但并未腐爛。鄉(xiāng)親們撕掉破布仔細辨認，正是一年前失蹤的楊木匠。馬錫五立即將那個姓賴的媳婦抓來審問。那女人一見楊木匠的死尸，頓時嚇癱在地，一五一十地供認自己通奸并伙同奸夫謀殺楊木匠的事實，一件疑案終于真相大白了。后來，隴東分區(qū)法庭進行了公開審判，判處奸夫死刑，給那個姓賴的媳婦判了個無期徒刑。楊莊的鄉(xiāng)親們見馬錫五查清了疑案，為死者申了冤、報了仇，感恩不盡。

勇于改革創(chuàng)新。昔日“衙門”變“民門”

1944年8月至9月，馬錫五在隴東鎮(zhèn)原、曲子、環(huán)縣3縣巡視檢察司法工作時，采用就地和巡回審判方式，客觀、民主、公正地解決了6個案件。在處理鎮(zhèn)原縣新集二區(qū)余家灣的土地糾紛案時，充分尊重群眾的意見，堅持以法律為原則，對案件客觀公正地做出判決，使這場拖延多年的糾紛迅速得到圓滿解決。在曲子縣視察工作時，他深入實際調查研究，親臨現(xiàn)場勘察，廣泛聽取群眾意見，糾正了曲子縣司法處錯判的蘇發(fā)云“謀財殺人案”，使這個疑難案件最終真相大白。在馬錫五這種深入實際、聯(lián)系群眾、實事求是的作風影響下，隴東的司法干部調查研究蔚然成風，改變了以往以坐堂問案為主的審判方式，審判人員走出法庭親赴訴訟爭議地點，依靠群眾就地審判。審判方式和作風煥然一新，解決了一大批遺留多年的案件。

馬錫五審理案件的方法很快傳遍整個陜甘寧邊區(qū)，引起邊區(qū)高等法院的高度重視并在全邊區(qū)推廣，促進了邊區(qū)司法工作的根本轉變，標志著邊區(qū)法制建設進入一個新階段。陜甘寧邊區(qū)政府把馬錫五在審判工作中貫徹群眾路線、審判與調解相結合的辦案方法總結為“馬錫五審判方式”。1944年3月13日，《解放日報》發(fā)表了題為《馬錫五審判方式》的評論文章，把馬錫五的審判方式歸納為：深入調查研究；堅持原則，堅決執(zhí)行政府的政策法令；審判方式是座談式而不是坐堂式，是“民門”而不是“衙門”。1945年陜甘寧邊區(qū)第二屆司法會議總結報告中，將馬錫五審判方式的特點概括為：一、深入農村，調查研究；二、群眾參與，解決問題；三、就地審判，不拘形式。

馬錫五審判方式是在特定的歷史環(huán)境下形成的特殊審判方式。它標志著新民主主義訴訟制度的確立，結束了在中國長達幾千年的“糾問式”的訴訟制度，從而使解放區(qū)的司法工作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為解放區(qū)的法制建設樹立了一面旗幟，在中國法制建設史上書寫了光輝的一頁。

1946年，馬錫五在邊區(qū)參議會上被選為邊區(qū)高等法院院長。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他擔任最高人民法院西北分院院長，1954年被任命為最高^民法院副院長。

建國初期，馬錫五在擔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期間，協(xié)助謝覺哉院長完成了最高審判機關的各項繁重的任務。在一次全國司法工作會議上，毛澤東在接見會議代表時，緊緊握著馬錫五的手，熱情而風趣地說：“馬錫五，你來嘍！你來了事情就好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