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玲
我相信所謂 “吃在廣東”的說法,在全中國范圍內(nèi)并不是能夠得到所有人的認(rèn)同。比如口味濃重的東北人、西北人,還有無辣不歡的四川人、湖南人就頗不以為然。不過要是說起吃粥,就像喝湯一樣,能跟廣東叫板的地方恐怕不多。
廣東人對粥的確是情有獨鐘。曾有人在這里喝了粥以后唇齒留香、意猶未盡,還賦詩一首夸贊:“玉樓銀絲品自佳,功調(diào)水濟味偏諧;何須寒食闕蕭賣,早起香風(fēng)遍六街?!?/p>
在深圳,大街上掛著“粥粉面”招牌的小吃店到處都是,餐廳的早茶也絕對少不了粥這個角色。酒樓里吃飯,不論是中餐還是晚飯,主食要是沒有粥,那是很讓人意外和失望的一件事,幾乎可看作是檔次上不去的標(biāo)志。除了砂鍋粥、魚米粥,近年來還有以粥做底的“粥底火鍋”,也非常受歡迎。
在廣東,粥是種毫不馬虎的吃食,分得很細(xì)。從大類上,可以分成兩類,一類叫白粥,一類叫齋粥。實際上,所謂白粥,是米加上水熬制的粥,而齋粥,卻是加了雞鴨魚肉以及各種作料的粥。不過一般人點粥,很少用“齋粥”這個詞,只是把白粥和蝦粥、蟹粥、雞粥、皮蛋瘦肉粥、魚片粥、牛肉粥、田雞粥等等區(qū)別開來直接叫。
在深圳吃粥,最地道的地方是那些專門的粥鋪。廣東粥的最大特點是舍得放料,再昂貴的山珍海味也毫不吝惜地煮進粥鍋里。所以,看到招牌上的“砂鍋粥”三個字,別以為里面賣的只是幾塊錢的清粥小菜,一鍋粥上百、甚至上千都是有可能的。很多粥鋪不僅有海鮮池,還有鳥獸籠。食客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看著店家把自己選好的生猛海鮮或者山珍野味宰好,煲進鍋里。不一會兒,擺在面前的是一鍋香氣四溢、貨真料實的粥。開吃之前,往里面撒一些胡椒粉、蔥末,風(fēng)味更佳。一家粥鋪做出名氣,就經(jīng)常會有人開著名車慕名而來,為了喝一碗粥排隊等位。
廣東粥也秉承著廣東菜用料講究鮮活的特點。凡是煮在粥里的東西,一律都是生猛的。反過來說,也只有東西足夠新鮮,才能不靠任何佐料只用粥來煮而沒有異味。清淡少油,烹飪方式不但健康而且環(huán)保,味道卻鮮美無比,這也是廣東粥的過人之處。
作為一個在廣東呆了二十多年的東北人,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家的晚餐基本上以粥為主。既控制了飯量,達(dá)到“晚吃少”的目的,也容易消化,不會給腸胃帶來太多的負(fù)擔(dān)。只是,我們的晚餐一般都是白粥,或者是小米粥、綠豆粥、玉米茬子粥,偶爾煮蝦粥或者菜粒粥,很少再吃其他的“齋粥”。只有這時看出殘留在我們胃里頑固的北方基因——一旦你處在沒有壓力、隨心所欲的狀態(tài),就會完全下意識習(xí)慣性地沿襲著自幼印象深刻、烙在骨子里的東西。不過在外面的粥鋪喝粥,我們卻從來不肯吃白粥。我最喜歡的是蝦粥,用砂鍋煲好粥,再放入開邊去了內(nèi)臟的鮮活的蝦,開了鍋就可以上桌,加入青蔥末、香菜末和胡椒粉,蝦的鮮味和粥的醇厚融在了一起,蝦嫩、湯鮮、粥醇,趁著熱下肚,絕對是人間美味。
都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二十多年前剛來深圳的時候,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廣東這一點也不純潔的“齋粥”。好好的雞鴨豬牛肉和魚鱉蝦蟹,不是香噴噴地?zé)跎弦诲仯瑓s偏要稀里糊涂地煮成一鍋粥,吃到肚子里,不清不楚,混沌一片。而且,稀里光湯的一肚子水,頂不了餓。那時候深圳作協(xié)主席是位廣東人,常常帶著我們一干人等去喝粥,每每把我喝得肚子鼓脹、兩眼發(fā)直??粗矍耙淮笸牖旎煦玢缰嗖恢嗳獠蝗獾臇|西,不知道如何才能填飽肚子。在我叫苦不迭的時候,他們就會說,什么時候你這“北佬”的胃,能夠享受得了這人間美味,你就變成真正的深圳人了!我那時對他們的話很不以為然,心想:我有深圳戶口,我已經(jīng)是深圳人了呀!
從中國最北到最南,從戶籍上變成深圳人到真正地接受和屬于這里,我經(jīng)過了二十多年。改變需要時間,不論是我們的思想還是我們的胃。
責(zé)編/迦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