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二毛
一月中旬的時候,我去北京參加說課比賽,見到了滿叔。那天,北京陽光明媚,并且刺眼,走在長安街上,不脫羽絨服,頭真的冒汗了。滿叔找到我更是一身大汗,他一邊“賢侄賢侄”親密地叫喚,一邊罵著“這也不讓掉頭那也不讓掉頭”。
好歹還是見到了。我們都有十幾年沒見了。我考上大學那個夏天,他在我家喝完喜酒,就去了北京。為這事,我父親老大不高興了半天,因為狗鎮(zhèn)第一個去北京的年輕人變成了滿叔,而不是他的兒子。
滿叔比我還小一歲,但他們家的輩分高。我到了北京讀大學,滿叔到了北京打工。九幾年的時候,沒有手機,BP機也是我快畢業(yè)之后才出現(xiàn)的新玩意,自然,我沒辦法聯(lián)系上滿叔。滿叔應該知道我的學校地址,但他沒來找過我,或者說來找過我,但不知道我具體在哪個宿舍樓哪個房號,照樣白搭。
春節(jié)回狗鎮(zhèn)的時候,滿叔一律不在,頭幾年,甚至連封信都沒有。狗鎮(zhèn)有一個傳得很廣的謠言,說滿叔參加黑社會了,進了黑道,出不來啦,一天到晚被看得死死的,哪里還能回家,除非人死了。每次我一回家,還沒進屋,滿媽就攔著問我:“有沒有在北京碰到過你叔?知道什么情況要說實話,不要瞞著你滿媽?!蔽以秸f沒碰見,她就越不信,然后就越確信滿叔確實進了黑社會,這兒子白養(yǎng)了。
后來有個春節(jié),黑社會的說法變成了傳銷。有個在縣城里開中巴的親戚,鬼趕忙似的跑到滿叔家,報喪一樣,嚷嚷道:“看到你兒子了,看到你兒子了,下午我在百貨大樓買彩電,看到新聞聯(lián)播里面有個卵崽,戴著手銬,像死了你兒子,新聞講打掉了一個傳銷團伙。”
滿叔加入傳銷被打掉的消息呼啦傳開了。滿媽到我家問我,傳銷判不判死罪?我說不會。兩個老人這時候反而定了心,喃喃自語,總算曉得他的著落了,不死就好,不死就好。
哪曉得,正月十五還沒出,滿叔回來了。一封家信、一張匯款單同時送到狗鎮(zhèn)。滿媽跑出門口大喊,我兒子沒犯法,他在北京發(fā)達了。大家搶下信封一看,真的是從北京寄過來的,信里夾著的一張照片早已被摸得到處都是黑手印。照片上,滿叔剪著郭富城的中分頭,手搭在轎車門上,身子被車門擋了一半。見過世面的人說,這車子叫桑塔納,縣長都坐不起哦。匯款單上的數(shù)字也夠嚇人,一萬元。滿媽家一腳跨入萬元戶。
后來,聽我父親說,之后,滿叔每年都會回來看下老人,但不是春節(jié),都是三四月份,原因是春節(jié)生意太忙,一天可以掙半頭豬錢,回來不劃算。滿叔后來幾年寄回來的照片顯示他在北京還買了房,討了老婆成了家??纱蠹也⒉挥X得什么,心里不說出來的意思是,搞個房子有什么了不起,人到了一個地方,有個房子,天經(jīng)地義。大家更關心的是,滿叔又換了新車,“桑塔納”換成了“廣州本田”。車才代表高檔生活,房子不算。
“賢侄,你真是貴人吶,一到北京,天氣大好?!币淮笤?,滿叔開著他的“老本田”二環(huán)三環(huán)四環(huán)地跑,上橋下橋,熟練地介紹著,喏,鳥巢;看,褲衩;那邊,一個蛋。
滿叔一邊介紹一邊向我打聽狗鎮(zhèn)的變化。畢竟我回家次數(shù)比他多。我呢,一邊介紹一邊問滿叔這些年的經(jīng)歷。
滿叔“嘿嘿”地說,就是因為你,我才闖北京的。
我和滿叔小學、初中都在一起,到了高中,我去了縣城二中,他到了三中。三中不在縣城,在一個小鎮(zhèn)上。自然,我每次寒暑假回來都有一種優(yōu)越感,滿叔不服,干什么事都嗆我,不占上風絕不撒手。按說他的高考成績要比我好,但可能就是因為太自負心氣太高,結果臨場發(fā)揮失了常,落了榜。
看到我考到了北京,他要爭口氣,唯一的辦法就是老子也去北京,搞出點名堂給你看。
萬事開頭難。滿叔闖北京頭幾年的經(jīng)歷,說不上有多悲慘,但至少蠻傳奇。他頭一年,大地當床,天空為被,睡在公園里,紫竹院公園。白天出去找工作,找了個湘菜館廚房里洗菜的工作,晚上回來兩毛錢買張門票,進到公園,躲在竹林深處,找一塊草地。草地厚實松軟,人躺上去陷入草中,一般人還發(fā)現(xiàn)不了。睡了沒多久,滿叔發(fā)現(xiàn),總有談戀愛的人和他爭搶地盤,摟摟抱抱、摸摸啃啃。滿叔自然讓出風水寶地,好在他們一般都搞不了多久,就走了。不走,公園也會響起廣播,“關門的時間到了,關門的時間到了”。
談戀愛的人一走,想到自己孤身一人,滿叔自然渾身不是滋味。滿叔想到要報復下這些哪里人少往哪里鉆的情侶們。怎么報復?賺他們的錢。賣玫瑰花?一個大男人賣什么花,別嚇壞人家。賣唱?沒這個才華。滿叔想到了一樣東西,魔術。滿叔小時候就是個精靈鬼,學東西快得很。高一那年春節(jié),一個草臺班子在狗鎮(zhèn)變了半個月的戲法,酒壺聽令、口吞扁擔、破扇還原、空中取酒、碎盤還原、空碗變魚、魚蛙變換、層層見喜、火柴不斷、火柴變巾、滿臺飛蝶,等等。滿叔眼睛利得很,一邊看,一邊手腳跟著動,居然看出了門道。把我們一幫人喊到他的小房間里,一個硬幣吹口氣,然后按在手臂上,按著按著,硬幣不見了,再按幾下,又回來了。這還不算,滿叔搭車到縣城新華書店,專門買了本魔術書,窩在家里幾天不出門,做起了道具。他還真成了。偶爾一兩次會失下手,大部分表演一氣呵成,連大人都看不出破綻。
轉(zhuǎn)了幾天,滿叔在海淀區(qū)一個小商品市場找到了魔術道具批發(fā)??帐肿兂雒倒寤?,一副牌洗幾下一攤開全是紅心A,火得不行。一兩塊錢的道具,賣十塊錢,加白教你。
滿叔賣了一年的魔術道具,住進了出租房,然后辭掉湘菜館的工作,全職搞魔術。白天,學校,賺孩子們的錢;晚上,公園,做情侶們的生意。又一年后,所有高校、公園都走完了,滿叔學起了開車。和狗鎮(zhèn)人想的一樣,一個人能開上小轎車,才叫混出來了。
學會開車后,幫人拉貨拉了三年。之后,滿叔終于有了自己的車,真真正正的小轎車啊,雖然是二手的。開上自己的小車,滿叔體會到了坐飛機的感覺。心飛得高高的,落不下來。
落下來后,滿叔請照相館的到馬路邊上拍了張人車合影,以最快的速度洗出來,當天就寄回了狗鎮(zhèn),粉碎了各種他不知道的謠言。
滿叔把我拉到一個老居民樓下,停下,搖下窗,梗著脖子探出頭,喏,我買的房子,這邊數(shù)過去,三樓那個窗戶,對對對,放了盆花的那戶。
我看到了,一盆綠色植物,高高瘦瘦的,搖著頭,看樣子,有點像月季。
已經(jīng)租出去了,一個月租金五大干塊,每月一號,錢打入卡里,手機滴的一聲提示,最爽了,地主一樣。滿叔兩片厚嘴唇一吧唧,口水都彈出來了。
滿叔沒有拉我到他租的房子看看。他說,太遠了,太遠了,房山區(qū)去了,不過我租的房子也蠻不錯,小四合院咧。
我也嫌遠,再說滿叔這幾年一直做著開黑車載客的生意,傍晚正是生意好的時候。我匆匆告別了滿叔。好歹,我們終于在北京會師了。
哪曉得,春節(jié)一過,剛開學不到一個月,我又到了北京。準確地說,是北京旁邊的河北涿州。我的《化學》說課比賽拿了第二名,北京一家出版社想編一套教材,說課比賽拿了頭三名的老師都要參加編撰。這對學校也是個榮譽,校長自然準了我去。
地圖上一看,涿州跟房山近得很。我聯(lián)系了滿叔。我剛打通滿叔的電話,滿叔就搶先說了,賢侄,我正要打你電話,心有靈犀心有靈犀。你待在賓館別動,明天我到河北接你。
我說還是我坐個車去房山找你,看看你和嬸子,還有你的四合院。滿叔忙不急打斷了我的話,怎么能連累你,我去找你我去找你。
又見滿叔一頭大汗,然后一邊罵著“堵堵堵,一天到晚都在堵”,一邊夸著“賢侄你真是貴人,你一來,北京大霧就走了”。
咦,還真是,來之前,看微博說,北京霧霾大得很,到處是口罩,可我一到,哪里,陽光不錯啊。
滿叔講和我心有靈犀,這回不是客套話,他是真的有事想和我商量。
他娘的,又出政策了,賣個房子要交百分之二十的稅,你看報道了吧?滿叔心里惦記著他在北京城里的房子。百分之二十,一百塊上交二十塊,一百萬上交二十萬,搶錢啊,搶錢也要打個商量吧。滿叔一肚子的火。
那有什么辦法,又不是只收你一個人的??礉M叔罵娘了,我肯定不好再罵。
嘿,虧你還是知識分子、名牌大學生,順毛狗一樣。在我的房間里,滿叔自己扭開了一瓶礦泉水,喝完,拿著瓶子“啪啪”地敲打著大腿。
滿叔嘴巴占了上風之后,開始說正事。他想在執(zhí)行政策之前把房子處理掉。
三十出頭了,好歹有了點錢、立了點業(yè)、有房有車了,跟你嬸子準備要下一代了,可網(wǎng)上大家都說,北京這大霧對人體有害,最好別在北京懷孩子。我一聽就怕了,折騰這十幾年為了啥呀,還不是為了下一代。我們商量的結果是,在執(zhí)行新政策前賣掉房子,回狗鎮(zhèn)把孩子生了再說。
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同意。滿媽雖然比我媽小,但也都六十好幾了,一天到晚盼著抱孫子。賣了房子,憑滿叔的頭腦,回家做生意一樣能賺錢,還能照顧到兩個老人。
有了我的贊同,滿叔動作快得很,一周之后我收到滿叔文縐縐的短信息:車房已售,收拾家當,攜帶嬌妻,擇日還鄉(xiāng)。
此時,我已經(jīng)結束了一周的教材編撰,回到了深圳。
我由衷地佩服滿叔辦事之果決。
然而,想不到的是,接下來的事,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有一天,我打電話回狗鎮(zhèn),父親告訴我,滿叔出了大事,讓我到了北京,有空一定要去醫(yī)院看他。
第一個事,是陸弟說的。
陸弟是滿叔親大哥的兒子,初中畢業(yè)后讀的是高職,學電腦,十八歲畢業(yè)去了廣州、蘇州、溫州,到處混,大年初四背個爛牛仔包離開狗鎮(zhèn),臘月二十四還是背個爛牛仔包回來,一分錢沒攢到,反而挨了多次打,是滿叔他們家族的一個反面教材。
陸弟說,滿叔賣了房之后,和嬸嬸坐大巴到機場,烤鴨、果脯各種大小特產(chǎn)裝了好幾袋,恨不得把天安門都裝進去,真正的衣錦還鄉(xiāng)。就在機場大巴上,滿叔聽到前面兩個人在聊天:
哎呀,這次去了深圳,一定要順道去香港帶幾罐奶粉。
是啊是啊,我也要帶兩罐,幫一個同事帶,她早一個月就托我?guī)Я恕?/p>
你干脆好事做到底,多帶幾罐,再過幾天就只能帶兩罐了。
也是,你說也真是的,多帶罐奶粉,被抓到了,居然罰款五十萬,還有兩年大牢。
唉,不說了不說了,沒用。
滿叔早就聽說現(xiàn)在整個中國都在搶購進口奶粉,沒想到這次是親耳聽到了。耳聽為實。
滿叔的頭腦轉(zhuǎn)動起來了,既然奶粉這么緊張,為什么不可以做做奶粉生意呢?
滿叔的第一個念頭是,開個網(wǎng)店。第二個念頭是,找陸弟。
奶粉生意讓滿叔沒什么心情好好感受下第一次坐飛機的滋味。下了飛機,直接打了個長途的,回到了他久違的狗鎮(zhèn)。
回到狗鎮(zhèn),滿叔問到了陸弟的電話。接著陸弟就接到了滿叔的盛情邀請,到偉大首都去,跟滿叔進軍電子商務。
陸弟恨不得多耍幾個城市,立即買了杭州去北京的火車票。
滿叔呢,在狗鎮(zhèn)的土地上還沒來得及和街坊鄰居打個招呼搓盤麻將,就返回了北京。
他和嬸嬸約好,三個月的時間,網(wǎng)店正常后,再回來“封山育林”。
滿叔負責貨源。陸弟負責網(wǎng)店建設。呼啦啦搞了起來。滿叔不知道哪里搞到的渠道,手里聯(lián)系了二三十個水客。這些活動在深圳、香港兩地的水客,每帶兩罐進口奶粉,滿叔支付百分之十五的辛苦費。
陸弟的網(wǎng)店也搞得很快,不到一周就“裝修”得七七八八了。
滿叔準備親自到深圳,迎接第一批貨。結果就在他要出門買高鐵車票的時候,陸弟喊住了他,完了完了,沒戲了沒戲了。
陸弟指著屏幕,是一條新聞:
北京擬禁止網(wǎng)店銷售奶粉
香港在收緊條例防止嬰幼兒配方奶粉大量流入內(nèi)地的同時,北京近日也有意出臺新規(guī),禁止網(wǎng)店銷售嬰幼兒配方奶粉。根據(jù)北京市工商局起草的《北京市業(yè)態(tài)分類食品流通許可管理規(guī)范》規(guī)定,包含嬰幼兒配方奶粉在內(nèi)的乳制品極有可能將從網(wǎng)店的經(jīng)營許可范圍中剔除。
滿叔傻了眼,踢了一腳地上的一個空煙盒,沒踢中,罵了一句,娘的,回家。
第二件事,是滿媽講的。
滿叔重回狗鎮(zhèn),認真地搞起了“封山育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的是有機菜,呼吸的是負離子,十分原生態(tài)。
可滿叔畢竟不是閑得住的人,三十歲出頭,沒原生態(tài)兩天就想到處跑、做生意。有天晚上溜到鎮(zhèn)上,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盡管現(xiàn)在年輕人都外出了,留下的盡是老人、孩子,但生意還是有得做的。他發(fā)現(xiàn)圍繞鎮(zhèn)中學開展的生意都很好,比如網(wǎng)吧,比如烤羊肉串,比如麻辣燙?,F(xiàn)在孩子的口袋可不癟哦。
滿叔三下五除二就搞了一個燒烤攤,戴個小帽,穿著高筒水鞋,手腳夸張,還帶了個小音箱,放的是維吾爾族歌曲,新疆味全出來了。滿媽打下手,負責串羊肉。學生一下晚自習就被吸引了過來,看著滿叔笨拙又夸張的動作,你五串他十串買了起來。
生意沒火兩天,城管一腳踹翻了滿叔的燒烤攤。羊肉裹著泥土、雜草,幾條野狗搶奪起來,害得滿叔到處趕狗,卻忘了同行的恥笑。
滿叔當然曉得是同行眼紅報的案。滿叔不理會這些,撿完羊肉串問帶隊的隊長,怎么辦?
隊長說,怎么辦,涼拌。
涼拌怎么拌?
一個迷彩服隊員過來,涼拌就是交保護費,一個月五百。
不想涼拌怎么辦?滿叔問。
那就法辦。
法辦怎么辦?
法辦就是辦營業(yè)執(zhí)照。
我明天就去辦執(zhí)照,生意我還是要到這里做。
辦營業(yè)執(zhí)照,餐飲行業(yè)的,多一道手續(xù):體檢。
滿叔拿著體檢單到縣人民醫(yī)院去,體檢完了順帶考察下縣城農(nóng)貿(mào)批發(fā)市場羊肉的價格。
第二天去拿結果,麻煩來了。
報上名字,一樓的護士說,你的結果要到門診丁醫(yī)生那里去拿。
到了門診四樓,丁醫(yī)生說,老弟,走上這四層樓,是不是有點喘不過氣來?
是,有點。
是不是到了春天更明顯一些?
好像是。
是不是經(jīng)常覺得胸口鼓得嘭嘭的,又脹又悶,像一個瓶子口子被堵住了似的,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不能說經(jīng)常,但最近常這樣。
那就對了,你看這張片子,你的肺。
滿叔睜大眼睛,盯著黑白底片,好像看懂了什么,又好像啥也沒看懂。
醫(yī)生問了最后一個問題,這幾年你在哪里打工?
北京。
哦,要好好重視你的肺,你的肺功能下降得厲害。
后果嚴重嗎?
搞不好會導致肺癌,趕緊治。
好,滿叔記住了五個字,肺功能下降。
滿叔還是離開了狗鎮(zhèn)。算起來,這次在狗鎮(zhèn)待的日子也不到一個月。
一個清早,天剛放亮,鳥在樹林里嘰嘰喳喳,叫聲穿過清透濕滑的空氣,清脆里多了一分懶散。
滿叔斜背一個小包,獨自一人走到狗鎮(zhèn),搭車離開。有人問滿叔去哪里?滿叔說,還是去北京,首都錢好賺,再賺幾年,然后回來狗鎮(zhèn)安心養(yǎng)老。
得知真實情況后,我給滿叔打了個電話,讓他安心治病,肺功能下降又不是什么絕癥。
滿叔說,我是安心治病啊。
安心治病,干嗎跑到北京去?
還是覺得北京醫(yī)術高,放心。
通電話的時候,滿叔正在火車上,信號時好時壞。我估計正在過一截一截的隧道,長長的隧道。我只好按掉了電話。掛掉之后,我總覺得不對,又把手機放在耳邊。耳朵里似乎嗚嗚還響著滿叔的聲音。他說,賢侄,你要多來北京看我,要知道,你一來,大霧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