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記 [四首]

⊙谷 禾

春風(fēng)過

初春的早晨

一個來自北方的男人漫無目的

在昆明街頭晃蕩

啊，那些不同顏色的花兒

迎面駛來的電動車上一閃而過的人們

此起彼伏的賣早點(diǎn)的吆喝聲

陽光灑在他臉上

春風(fēng)咔咔響，一陣陣扯著他的衣裳

這是怎樣的季節(jié)

這是怎樣的一個人的春天

一個云南的云和一座滇池的波浪被風(fēng)吹散了

又浮現(xiàn)在所有眼睛里

他就這樣走過一條街

用喜悅的目光

向所有相遇在這個初春的人祝福

以他的個人

也以身后相隨的滇金絲猴和孟加拉虎的名義

寂靜之光

在午后，一片葉子上

一只蜻蜓從哪里來，它稀薄的翅膀

幾乎不存在

但有寂靜之光在升起來——

從它身體的深淵里，那和天空一樣的顏色

近處的街心花園

遠(yuǎn)處的旅館，紅色磚墻浸潤在寂靜之光里

誰的身影從窗簾后一閃

一條街轟隆隆——這潮起潮落的春天啊

我在想，讓所有的人都離去了

只有一只蜻蜓

從早春的花園深處，浮現(xiàn)出來

或者，讓一只蜻蜓離去

留下所有追趕春天的人，以及空蕩蕩的春天

而寂靜之光也消失了……

西山遠(yuǎn)眺

小馬說，從此處

向遠(yuǎn)處眺望

五百里滇池，盡收于眼底

即便只是幻象

我也越想越覺得這是太激動人心的事情

想一想吧，五百里煙波浩渺

承載了綿延的

山光云影，多少石頭臥于水邊

聽清風(fēng)明月

而忘了自身的重量

多少樹木把根須扎進(jìn)水里

多少星星，望見了水底的另一重天空

盤龍江、寶象河、新河、運(yùn)糧河、馬料河、大青河

洛龍河、撈漁河、梁王河、大河、柴河、東大河從哪里來

向哪里去

風(fēng)揚(yáng)起的后浪追向前浪

而翻飛的鷗鳥，并不在浪尖上瞬間逗留

活在山下的人

從西山下打量我，仿佛我來自太空

也許他偶爾登頂?shù)珡牟贿h(yuǎn)眺

或一生從不登上山頂

五百里滇池在他眼睛里在他呼吸里

不過一個清澈的處子

——那好吧

讓我一個人在這里張開雙臂

且不管是春風(fēng)拂面

還是五百里煙波浩浩蕩蕩排闥入懷

霧霾的日子

寒冷并沒有離去

但柳樹梢上水潤的光已升起來

多少人匆匆走在路上

緊一緊的棉衣

用口罩和頭發(fā)的縫隙里露出的目光

互道平安——

沒有誰能夠阻止春天

但天空灰蒙蒙的，何處才是我家

有一扇門

在冥冥之中敞開

等著我們魚貫走進(jìn)去

而我短暫地離開

從八千米高空俯瞰

一個人的宿命，一個城市的宿命

一個古老國度的宿命

有誰能輕易逃脫

摘下口罩呼吸吧

大口吞吃懸浮在霧霾里的死亡的影子

這黑色的罌粟之花

然后，抬起你屈辱的臉，望向遙遠(yuǎn)的星球

它多么暗淡，幾乎不存在

選自谷禾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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