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墨

愛你，寧肯化掉我自己

□水 墨

若蘭一覺醒來，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陽光從窗簾的縫隙傾瀉進(jìn)來，一副阻擋不住的架勢。若蘭感覺到很難受，她急忙起身，仔細(xì)把窗簾拉好，盡可能地把照進(jìn)房間的陽光都擋回去。

然后，若蘭開了電視。電視里正播著韓劇，畫面是一對年輕的情侶牽著手走在藍(lán)天下，碧海邊。女子長發(fā)飛揚(yáng)，一臉燦爛的笑，幸福得不能再幸福的樣子。

若蘭嘆了一口氣，關(guān)了電視開始收拾房間，所有的家具都擦了好幾遍，干凈得沒有一絲灰塵，地板也光亮得能照見人影，黃昏終于姍姍來了。丈夫伍逸還沒有回來，若蘭知道他下班后一定和往日一樣去了菜市場。中午電視里看到的那對情侶牽著手走在藍(lán)天下的畫面，一直不停地閃現(xiàn)在若蘭的腦海里。此刻，若蘭的心中抑制不住地升騰起強(qiáng)烈的渴望，渴望自己和伍逸也能像那對情侶一樣牽著手在碧藍(lán)的天空下走在一起。

看看時間，已經(jīng)過六點(diǎn)了，陽光應(yīng)該不會太烈了。這樣想著，若蘭穿上了那條長到腳踝的黑色裙子，再戴上那頂極大的涼帽和墨鏡，然后出門去接伍逸下班。

陽光真的一點(diǎn)都不烈了，但若蘭依然感覺到全身都在劇痛，仿佛自己被丟進(jìn)了熊熊燃燒的大火爐里，烈火正在將她一點(diǎn)一點(diǎn)吞噬。

若蘭的淚落下來，她明白了，鬼魂就是鬼魂，是不能和人相比的。

的確，若蘭死了，三年前。她死于可怕的家族遺傳病。但她是那么愛丈夫伍逸，即便死了，她的魂魄也舍不得離開他。

伍逸也一樣，他抱著她輕飄飄的身體，流著淚發(fā)誓，今生今世永不離棄。因?yàn)樗菢O度怕光的鬼魂，伍逸就用厚重的深紅色窗簾把家里所有的窗子都擋起來，除了上班，他所有的時間都是和她待在這個暗得不能再暗的家里，三年來，他沒有任何怨言。反倒想著法討她歡心。想到這里，她就有了勇氣，今天再怎么痛苦，也一定要接丈夫下班。

若蘭強(qiáng)忍著極大的痛苦，沿著伍逸下班的路慢慢往前走。

看見伍逸了，他雙手拎了很多菜，正大步從遠(yuǎn)處走來，若蘭笑了，她準(zhǔn)備奔過去，準(zhǔn)備接過一些菜，讓伍逸騰出一只手，然后她好牽著伍逸的那只手一起回家。

這時，一個兩歲左右剛會走路的小女孩蹣跚著從旁邊的路口奔過來，女孩的爸爸跟在身后，彎著腰小心地扶著孩子，嘴里還一個勁地叮嚀：寶貝，慢點(diǎn)……

伍逸站住了，若蘭發(fā)現(xiàn)，伍逸的臉上帶著羨慕又慈愛的笑容，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個可愛的小女孩，直到看不見才回過身來，苦笑著搖搖頭，繼續(xù)往前走，臉上卻是一副悲涼的表情。

若蘭的淚瞬間滂沱，伍逸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按照常理早應(yīng)該做爸爸了，可因?yàn)樽约菏遣荒転樗⒆印?/p>

若蘭想到了美人魚的故事，小美人魚為了讓心愛的王子幸福地活下去，寧肯變成泡沫。那么自己呢，是不是該把做爸爸的權(quán)利還給伍逸？

伍逸已經(jīng)走過來了，若蘭帶著一臉燦爛的笑迎了上去。見若蘭出來接自己下班，伍逸高興得手舞足蹈。他不知道，即便是在夕陽下，若蘭也如被投進(jìn)了火爐般。

若蘭接過一些菜，緊緊牽著伍逸騰出來的那只手，在夕陽下微笑著和伍逸一起回家。

第二天伍逸醒來，若蘭不在床上。房間所有窗簾都是拉開的，射進(jìn)來的陽光溫暖如母親的手，落在臉上身上，說不出的愜意。

可若蘭是怕光的呀！伍逸急忙起來，他找遍了所有的房間，也沒有若蘭的身影，伍逸這時發(fā)現(xiàn)，他昨夜看的那本書的封頁上，有一顆很大的淚珠，晶瑩透明，像一顆心。

一張紙放在書邊，若蘭的字跡：為了愛你，寧肯化掉我自己。

伍逸懂了，他瞬間淚流滿面。

（原載《愛人》2014年1月下福建呂麗妮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