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deqingshigejishiguan

插 花

我們當中沒有人

承認她是花

的確不是

是花的果實

捐出自己的肉體

她的白

她心中的暖

我們當中沒有人

肯用嚴格的美學標準

挑一個適合的花瓶

精心地插她

置于明亮的窗臺

看她羞澀地開著放

靜靜騷動

用未紡織過的溫情

愛撫這個薄涼的世界

裸露的事物

一場驟雨將我阻隔

從邁出的時間抽回

置身室內

心，卻執(zhí)意留在雨中

和裸露的事物一起

任雨水沖刷、蕩滌

窗外，街道兩旁的樹木

奮力撐著傘形冠

行人尖叫、奔跑

車輛卻因擁堵而緩行

雨刮器飛快打著

“不”的手勢

我看見透明的雨絲

將裸露的事物洗凈

像火，使暗淡的物質

發(fā)光

拂去塵埃

顯現世界的本質

月光下晃動著一大片蘆花

月光下晃動著一大片蘆花

那密密的，厚厚的，茸茸的白啊

把月亮的舊褂子

漂得白花花的了

我未曾見過這樣的蘆花地

只是一個人悄悄站進

你描繪的夜色里

站得太久了

那密密的，厚厚的

茸茸的白啊

把靈魂的舊褂子

漂得白花花的了

凝 視

我被一只昆蟲凝視著

拇指大小的一只

因叫不出名字

只好稱

它

近距離地與它對視

直望到那神奇的

復眼里去

許多六角形的小晶體

笑開鉆石的花

折射它和我的

一小段快樂時光

輕輕走過

晚餐后的時間

喂給這條靜謐的小路

更靜謐的

是我的腳步和充盈的心

路傍的小葉桉跟親人一樣

熟悉我的氣息

目送我輕輕走過

一年之中有兩季

樹上站著一些灰色兒

也跟親人一樣

目送我慢慢走過

它們從何而來

為何聚集在這里

我不去探究

跟它們不探究我一樣

只偶爾抬起頭

打個招呼

帶著好心情慢慢走過

表盤外的光陰

紅燈亮時

穿綢衫的老者

向我詢問時間

他解下腕表

認真對時

精確到細小的秒針

當他鄭重其事地擰緊發(fā)條

表盤里的光陰著魔似地

飛旋起來

綠燈亮時

穿綢衫的老者

從容橫過斑馬線

一抬腳

邁過時間的柵欄

感應一棵樹

那是在伶仃洋上的一個小島上

那是深秋的黃昏

我遇見一棵褪盡葉子的樹

以瑜伽的姿勢站立著

當我靠近時

它正運用內在的力

努力抻長枝桿丈量世界

仿佛要去很遠的地方

夠一個廣博的靈魂

我默默感應它的存在

讓它的冥想將我覆蓋

幫我調整好脈搏與呼吸

當黃昏的天光收攏時

我內心澄明如鏡

一些多余的事物悄然移開

另一些從之混沌中

獲得了形狀

逐漸清晰起來

海在身邊

海在身邊以它的曠達撫慰我

以它的充盈激發(fā)我愛和感激

我是海的朝圣者，心靈的鐘擺

暗合潮汐起伏的節(jié)拍

海呵，在你開花時我開出最純粹的花朵

你剝開季節(jié)剝開死亡讓我與你的原色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