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莉

河流每天付之東流

它降落地上，穿一襲晚風(fēng)

它隨時赴死，手握金色光芒

整整一年，河流每天付之東流

黑暗看不見黑暗的臉龐

立足點只是一絲光線，但是很快折斷

目光呆滯，歌喉喑啞，喪失以往幻想

它一眨眼就遁入無形，卻又隨處顯現(xiàn)

地球呵，你若隕落，請留下帶電的翅膀

遮蓋它，點燃未來人身體的血管

燒毀它，拯救今天的帝國與苦難

拯救深厚的泥土和問候，拯救我的馬

發(fā)現(xiàn)一條新道路，然后改變方向

整整一年黑暗閃耀，我低眉俯首

河流每天付之東流，我不再凝望

你的呼吸

一群炎熱的夏天走出房間

河水款款而來，陽光撫摸對岸寂寞的皮膚

花朵迷亂地盛開，沿著光年的速度

它們呼喊：趕快出發(fā)

趁時間還早，趁身體的水分還未被時間吸干

但是，聲音躺在耳朵里竊聽

沉默張開鋒利的嘴，滔滔不絕地發(fā)言

事物都被造物主計劃好了

亡靈們走在世界的盡頭，塵埃彌漫活著的人

直到有一天世人的名字變成了紙片

是夏天，吮吸著體內(nèi)火焰

遠(yuǎn)遠(yuǎn)地嫉妒著海浪的舌尖

我坐在船尾，傾聽你的呼吸深入骨髓

船在憂郁的小風(fēng)細(xì)浪中，停止不前

我們會回來

天空降臨了，在天空以外

沒有年代沒有記載也沒有人

為它的到來見證，天空降臨了

在天空以外，又乘滑輪遠(yuǎn)去

仿佛被預(yù)言，這些天空，無知的天空

無聲無息的天空，最具危險性的天空呵

大地靠不住了，這樣的年代我們都會生病

憂慮重重，雨水也救不了干枯的河流

猶如我的情人出發(fā)時小心翼翼，懷抱一卷

思緒，為了愛而推開窗子，對著天空朗讀

這些暗語都被竊聽，很久以后才爆發(fā)笑聲

只有隱退到體內(nèi)深處，默默地愛它

為它傷感，為它幽暗的途徑清掃落英

這是另一種表達(dá)方式，我們會回來

我們要洗禮，我們要找回艱難的時辰

云朵把清風(fēng)解開

當(dāng)一株植物屏氣凝神

它正被瓦解，自由的骨骸使我安靜

當(dāng)時間走來，身披緘默如石的衣裳

它正被光芒祈禱，這來歷不明的光芒

正把肉體歌吟，冬天來了，風(fēng)切割它

一只無形的手挖取秘密，一只無形的手

熄滅燈盞，一只無形的意亂情迷的手

我正要仰望它，云朵已把清風(fēng)解開

植物發(fā)生變化，它的手準(zhǔn)確無誤，它的手

我明白其中意味，沒有誰更優(yōu)美更遲疑

沒有誰比我更具想象力，我不曾經(jīng)歷這種方式

憂郁的方式，另一種方式，沒有言辭沒有思想

從你走過的歷史開始，慢慢地瓦解

我的植物，比潮汐更迅速更溫柔也更暴烈

那一刻

那一刻，有清風(fēng)潛入

萬物同時入夢，你流出熱淚

照耀銅鏡里的面孔，那一刻

有夢境穿過，魔鬼在窗外鼓掌

流星們隨手一甩，光芒就紛紛落下

邪惡照舊橫行，或者竊笑，或者轉(zhuǎn)身

時間拿走了清晨，留下暮色

隱蔽的言辭來自干燥的裂唇

每天要醒來，每天還要睡去

那一刻，你的額頭放射細(xì)碎的光芒

一年年比黑暗還黑暗，照亮著疼痛

大地年年結(jié)滿果實，更加憂心忡忡

火焰是不是最后的火焰，無人知曉

驚異的面孔變幻著宇宙不安的圖形

像面對我的嬰兒

如果是聲音，它會不會生長

呼吸會不會難過，在許多時刻

我要不要許諾，像小時候吮吸乳汁

或者把它放棄，像離開一棵樹

我剛剛種植好，就要離開它

它注定是一場賭注？還是懸念

我在想，我要它還是放棄它

我想過很久，很多夜晚，很多年

我傾聽它，一直以來，尋找它

可是，為什么聲音總在耳畔響起

卻不見黑夜浮起那面憂慮重重的臉龐

我經(jīng)過它，要不要天天問它，輕輕地

小心而又克制地，像面對我的嬰兒

注視它，悄悄地愛它……

大地的花瓣

大地只在夜間創(chuàng)造河流

花朵深謀遠(yuǎn)慮，為春天流血而失去笑容

我為你祈禱，我的語言才金光閃爍

即使悄無聲息，親切的晚風(fēng)也會掠過睫毛

你孤身在此，走在你從前的地方

古人遺失過箭矢，留下野獸的芳蹤

你用沉默把每天打碎，然后拾起

重新拼接，讓時間毫發(fā)無損

我的心結(jié)如光線直立水中

系不緊又解不開，大地的花瓣呵

親吻黑暗的光芒，房屋擺好芳香的酒

朋友們坐滿明亮的宴席，紛紛醉倒

我惟一的乞求只有一次，在路上

一個愛者坐在愛情的淚旁慢慢回想

它是不是一個奇跡

它是不是一個奇跡？是不是

沾滿奇跡的奇跡之手？它耀眼，它黑色

它黃色，它是愛或恨的顏色，倘若都是

為什么在仰望的高度，未被發(fā)現(xiàn)

倘若都不是，為什么在所經(jīng)之處隨時可現(xiàn)

這是一個奇跡，它有芳香的行蹤和刺鼻的氣味

即使在冷漠的鋼筋水泥世界也環(huán)繞身邊

它時而疾走如飛，它發(fā)誓永不發(fā)光

它即使發(fā)光也十分短暫

一點可憐的光，偶然的光，破碎的光

剛好被光芒遮蓋，如同張弓的獨臂者

在光的底下或表面掙扎，這是一生僅有的

一個奇跡，它會不會在怯懦中死去

會不會為了掩蓋怯懦而終生躲閃在門后

它是不是一個奇跡？或者一張深藏不露的皮

在風(fēng)中剛欠起身子，就立刻消失的可恥謊言

在祈禱的地方

一個人的眼淚比空氣更輕

消失在很久以前，或者很久以后

重復(fù)出現(xiàn)，深刻的愛情變成哲學(xué)

不眠的大地在蘇醒后再次長眠

生長出萬年的森林，而月光

爬出萬年以前的古老化石……

一個人重新照亮眼底黑夜，照亮雙手

一個人，是你嗎？你的詞切開蘋果的芬芳

清理喉嚨，洗凈聲音峭壁上的沙啞

歌曲在結(jié)尾處沒有我們的名字

沒有光芒，眼睛也尋找不到

即使每一次發(fā)現(xiàn)也尋找不到

芳香的蹤跡從來不依靠芳香

我們終將埋藏在祈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