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3年春節(jié),下午,劉長珍高興地迎接兒子回來。兒子是招贅給人家的,一般只有他回來,她不怎么好去。因此,每次回來,她都格外親。
陳士英親熱地趨上來:“小虎回來啦?”
兒子虎地站起來,隨后冷冷地說:“你是誰?”
陳士英呆在那里。
奶奶忙拉場子:“小虎,他是你爸爸,你怎么能對他這樣?”
娘兒倆不再說話,充滿敵意地看著他。
陳士英站不下去了,拖著步子離開。
奶奶看不下去了:“小虎,不許這樣,他是你爸爸,而且,今天是大年初一?!?/p>
兒子不語,劉長珍卻接上去:“今天,不僅小虎不要他,我也不要他。”
奶奶嚇一跳:“今天大初一的,你還真鬧離婚不成?你都55歲了,難道不知道自己周年?而且,”奶奶覺得打出了張王牌:“你去照照鏡子,頭發(fā)全白了,臉上也全是皺紋。”
看她表情堅決,奶奶低聲加了句:“你不怕外人說什么嗎?”
“我今天就是要跟他離婚,這幾十年窮日子我早就過夠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咬牙切齒地補充一句:“哪怕明天就死了,我也要離?!?/p>
二
19歲時,劉長珍像一顆玉米變成了爆米花,渾身上下光彩奪目。小伙子走到她跟前,眼睛、鼻子、嘴巴都不夠用了,好像周圍的空氣中也彌漫著香氣。
這讓她害羞、緊張、興奮。
那時候,農(nóng)村姑娘最大的心愿,莫過于嫁給城里人,或者是根在城里的知青。前一條基本不可能,后一條希望也不大,因為知青都惦著回城,除了實在沒辦法,不會找農(nóng)村女孩。
因此,當陳士英家請的媒人上門提親時,全村轟動。那些女友羨慕之余,說話酸溜溜的:“唉,再苦沒有用,只要像長珍這樣,長一張婊子臉,像饅頭一樣圓膨膨、軟嫩嫩的屁股,好男人自動就上門了。”
“人家這條件,好得簡直沒法說,人還沒去,房子先砌好了,以后每個月公婆還要貼補。這日子,嘖嘖嘖。”
“馬上她就到城里去玩了。”
三
新婚后,陳士英把劉長珍帶到了自己出生的城市。
劉長珍長這么大,第一次進大城市,覺得眼珠子、嘴巴都不夠用。那里,房子真高、真大,她貪婪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對來看望陳士英的同學、朋友,聽著他們的談吐,看著他們的舉止,總覺得人家不愧是讀過書、見過世面的,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大氣,不像農(nóng)村人,見人都臉紅、害羞。
而陳士英卻相反,總是帶著仇恨的目光,看著城市里的繁華,問他原因:“這里拋棄了我,我還對它笑?”對那些同學、朋友的熱情,更是嗤之以鼻:“他們現(xiàn)在好過了,來看我的笑話了,哼!”
“你想辦法跟他們多來往些,萬一將來有事找到他們,也好開口?!?/p>
“我餓得吃不上飯,也不找他們,人要有志氣。”
結(jié)婚僅僅一年,讓劉長珍見識了什么叫知青。
陳士英在村里打了兩架,第一架是跟生產(chǎn)隊長打的,他將隊長搞了個過背摔,隊長半天沒爬起來。
第二架他捅了馬蜂窩,跟村里弟兄最多的一家干了起來,開始時,他占上風,但很快,那弟兄幾個全部上來,他吃不消了。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家關(guān)系通天,竟然跟公社領(lǐng)導是同學。晚上,陳士英正在吃飯,幾個基干民兵沖進來,把他抓了就走。陳士英反抗,但除了被打得鼻子出血外,什么效果也沒有。
到了公社,陳士英被狠狠教訓一頓,并被勒令賠償損失。
劉長珍氣壞了,直罵陳士英沒用,哪兒都沒用。沒用還敢闖禍,更是不可饒恕。
“你趕緊讓你父母親想辦法,半年工分給人家了,大人小孩吃什么?”
但陳士英父母這次卻只給了一點點,說幫他們結(jié)婚花了一大筆,現(xiàn)在手頭很困難,希望他們自力更生。
劉長珍氣極了:“不是看中你家父母親,我會跟你這個賴皮?整天忙闖禍,讓我擔驚受怕,還要承擔那么多后果。”
陳士英委屈得眼淚直打轉(zhuǎn):“我已經(jīng)倒霉,從大城市發(fā)配到農(nóng)村,你還……”
“我怎么啦?應(yīng)該跟著你受罪?男人獨當一面,就應(yīng)該給女人享福,而你呢?”
陳士英這才知道,漂亮老婆可真不是白給的。
此一役后,陳士英在村里和家里的地位都直線下降,隨便哪個當生產(chǎn)隊長,都把最臟、最累的活派給他。他回來發(fā)牢騷,劉長珍給纏得沒辦法,說不行送只雞給隊長,再說兩句好聽話,服個軟。陳士英眼一瞪:“就他那鄉(xiāng)巴佬模樣,我送東西給他?他送東西給我還差不多!”
但他天天回來嘮叨,把劉長珍搞得心煩意亂,到小店買東西時,不由得跟那個老張頭嘆起了苦經(jīng)。老張頭笑笑:“年輕人,沒吃過苦,稍微受點罪就不得了?!?/p>
他去與生產(chǎn)隊長說了兩句,隊長就不找陳士英麻煩了。那時候,買個火柴都要憑計劃,你要想多買一包,就看老張頭高興不高興,生產(chǎn)隊長根本不敢得罪他。
四
上個世紀80年代,掀起知青回城潮,像陳士英這樣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生小孩的,就近安排工作,也就是說,他也一下子變成城里人了。
劉長珍松了口氣:到底當初選擇沒錯。
陳士英上班后,劉長珍興奮不已。一個月后,再也等不及,抱著小虎去找陳士英,她想看看,陳士英現(xiàn)在生活是什么樣子。同時,自己今后怎么過城市生活,也要先做規(guī)劃。
出發(fā)前,她拿出最好的衣服,又給小虎穿得一身新,一陣風一樣,來到老公單位。雖然經(jīng)過公共汽車的折騰,衣服有點皺,但一到老公單位門口,精神頭又上來了:“我男人在哪里?”
對方看著這個花枝招展的女人,不知道怎么的,嘆了口氣,把他們帶到一間房里。里面睡著一個婦女,一聽說她是陳士英老婆,立即臉色發(fā)紅,想藏起什么。
小虎眼尖,手指出去:“媽媽,那不是爸爸的褲子嗎?”
劉長珍心一沉,再看看,陳士英的褲頭也在那兒。
她一下子坐在地上。
新婚之夜,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家伙上來先是一股蠻勁,弄得她撕心裂肺地疼,但很快就什么也沒有了。而且,以后都是這樣,剛剛上床,就猴急猴急地撲上來,三下兩下就沒了,除了疼,她什么感覺都沒有,以至于每到天黑她就害怕。但農(nóng)村婦女,承擔的不就是這個責任嗎?
然而,其他女人怎么就把這件事說得那么美,快活得要死一樣?她隱隱感到,陳士英不會,或不行。
她都隱忍了,沒想到這人卻先辜負她,狗爪子伸到外面去了。
五
回來后,她就去了那個老光棍家。
說是老光棍,實際年齡也不大,也就33歲,因為農(nóng)村過了二十三四歲,就別想再找老婆了。
為了找老婆,25歲那年,他離開家鄉(xiāng),到那些窮地方,想弄個窮人家的女孩子回來,但他太窮,連汽水都買不起,最后終于沒能騙回一個。
老婆沒騙回來,嘴卻變油了,畢竟跑過許多地方,見識了不少,因而變得能說會道。
對劉長珍,他更能說,劉長珍被她說得面紅耳赤,心煩意亂,往往嚴辭喝斥。
現(xiàn)在,劉長珍主動送上門來,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坐在那兒不會動彈:“你來,干什么?”
劉長珍本來是準備給他投懷送抱的,被他一問,臉倒紅了,不知道說什么好。
老光棍還在問:“是不是想跟我借錢?我可沒什么錢?!?/p>
等到終于明白,他手足無措起來。
那天,是劉長珍幫著他完成的。
劉長珍真是驚喜:跟陳士英時,那家伙只顧自己,而這個老光棍處處小心翼翼,生怕得罪她,更不敢讓她有一點不舒服。她明顯看出來,由于從沒靠近女色,他心里火燒火燎,直喘粗氣,顫抖不已,但動作上卻絕不敢放肆,不住地看她臉色,生怕做錯一點,緊張得汗都出來了。
他媽的,這一次,抵上她以前15年的生活。
以前那15年,都他媽替狗過了。
六
一天半夜,她正躺在老光棍懷里酣睡,門突然被“嘭”地踢開,兩人嚇得翻身彈坐起來,以為來了強盜。
還真是來了強盜,那人乘黑對著老光棍就是一拳,拖下床來又是一拳,然后才開口罵:“我今天打死你這狗日的,敢睡老子的老婆。”
黑咕隆咚的深夜,突然進來個這么把人往死里整的狠角,全家像被炸了窩的喜鵲,全都奔下床號叫起來。等到打開燈一看,又一聲不發(fā)了。
原來是陳士英,怪不得一點沒動她。
老光棍被打得滿地找牙,陳士英像表演一樣,一邊打,一邊大聲怒罵,把前后村的人都吵醒了,都跑來看熱鬧,卻沒有什么人拉架。老光棍趁著亂勁,溜之大吉。
劉長珍慢慢穿起衣服,抄著手慢慢離開,大家的眼睛都看著她,她也不管。丑事既然公之于眾,害羞不害羞都是一回事。何況大家對他們的關(guān)系本來就心知肚明,此時不過是多了一場鬧騰。
陳士英上去拉她,她手一甩,陳士英還不知趣,又上去拉,她突然爆發(fā)了:“我干什么事,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許你在外面睡,就不許我?你算什么東西?”
她突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七
第二天,老光棍安然無恙,陳士英卻被送進了醫(yī)院,因為,他昨晚回家后喝了點農(nóng)藥。
喝農(nóng)藥的原因,是劉長珍不讓他進門。
劉長珍把他送到醫(yī)院,好在他喝得不多,催吐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回來的路上,劉長珍邊走邊罵:“啊,你還有臉鬧?啊,你為什么不多喝一點?有本事把自己喝死算了,喝那么一點點,有什么用,嚇唬人嗎?啊!”
旁邊的人眉頭皺成疙瘩:這女人,此時應(yīng)該躲著不見人,應(yīng)該跪在地上,求陳士英原諒自己者,怎么倒趾高氣揚了呢?
陳士英的母親迫不得已來了一趟。原來,陳士英是交給這里的遠親代為照料的,陳士英認她為干媽,時間長了,干脆喊媽。但出了這么大事,親媽再不出場,未免太不靠譜了。
親媽和干媽一起跟劉長珍談話,意思無外乎是,一個女人哪,要注意作風等等,但劉長珍一句話把她們給打垮了:“讓我注意生活作風,你兒子怎么樣?我和小虎去,他的褲頭、汗衫什么的,全在那個女的那兒,那個女的比我好看也就罷了,比我還大好幾歲,還比我丑,我我我……”
“而且,他上班至今,給過我一分錢沒有?我憑什么讓他進門?我養(yǎng)他嗎?”
“現(xiàn)在分田到戶,農(nóng)忙時我一個人累得要死,連小虎都給我?guī)兔?,他卻整天打扮得人模狗樣的,去嫖那些老女人,我不找人幫忙,怎么辦?”
兩個老人面面相覷。
劉長珍干脆發(fā)起威來:“當初,我以為找個城里人,就能過一輩子好日子了,誰知比誰都差,討到你們家多少便宜了?你們把這沒出息的兒子往我手里一扔,就什么都不管了。而他呢,就覺得自己了不起,拿不起,放不倒的,硬的不敢跟人家打架,軟的又不肯跟人家低頭,總覺得自己是城里人,高人一等,實際上,他現(xiàn)在不就是個標標準準、地地道道的農(nóng)村人嗎?真是,什么用都沒有?!?/p>
親媽沒辦法好想,問兒子,兒子哭了:“我下鄉(xiāng)已經(jīng)夠倒霉了,有誰同情我、體貼我?你以為她對我好?每次那個,殺豬一樣嗷嗷叫,有時候碰都不讓碰,而人家呢?都哄著我……”
親媽什么也沒問出來,只落得個滿臉通紅,只好顫巍巍離開,回去沒多久就離開了人世。
八
這一架,陳士英不僅沒爭到主動,還被掃地出門。
更氣人的是,她現(xiàn)在跟老光棍公開地出雙入對,大白天兩人在地里一起干活,根本不在意別人說什么。兩人一起,把老黃的作物收回來,再種下青綠色的苗子,也種下對未來的期望。好在大家很快就習以為常了,若是哪天她和陳士英一起下地,大家倒覺得奇怪了。
害羞的是老光棍,再也沒有那份油嘴滑舌的精神了,劉長珍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整天沒話。
陳士英也習慣了,劉長珍不叫他下地,干什么都可以。因此,他比其他人更徹底地接受現(xiàn)實,兩人有時還在一起推杯換盞。
村里女人們說:“還是劉長珍厲害,我們只能自家忙,人家兩個人幫她忙。”
“而且,還不要一分錢。”
“誰叫你們把褲襠夾那么緊,松一點,一大堆人來幫忙。”
“那我老公還不把我腿打斷?我不敢?!?/p>
“說到底你膽兒小,活該你受罪,你看人家,里外上下都快活,多好。”
“要不你先松一下給我看看。”
“哈哈哈哈。”
稀里糊涂地,小虎22歲了,劉長珍托人給兒子介紹對象,一開始人家死活不肯跟她家談,說名聲不好聽。
劉長珍火冒三丈:“這叫什么話,若是老公頂用,我一個女人,愿意這樣壞名聲嗎?”
無奈人家只看表面現(xiàn)象,并不理會她的苦衷,劉長珍沒辦法,再三軟語相求,對方才肯見面。
但見面一提條件,劉長珍頓時喘不過氣來:必須先在鎮(zhèn)上買一套房子,否則免談。
劉長珍算算,一套房子要36萬元,天,她哪有這么多錢!
對方的話非常難聽:“嫁這么個家庭,咱家閨女已經(jīng)很虧了,再連套商品房都沒有,閨女過去怎么生活?還跟他們一家種地嗎?跟那個不是公公,又像公公的人一塊種地嗎?”
九
劉長珍想叫老光棍拿10萬元出來,老光棍一聽數(shù)字,嚇得坐下去,望著劉長珍,嘴唇打顫,始終冒不出一個音來。
“什么男人?就知道喝酒、睡覺、玩女人了,這么多年,難道你一點錢都沒有?”
老光棍坐在地上:“1000元還差不多,10萬元,我哪有那么多?我只會種地,平時打打零工,人家看我好喝酒,有時候還不要我。”
“呸,沒錢你找我干什么?”
老光棍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心想不是你來找我的嗎?
“我看上你個屁!告訴你,自從那次陳士英打上門來,我就看不起你了,都不知道還手,一點用都沒有?!?/p>
更讓她氣憤的是,整個談親事期間,陳士英只管坐在一邊聽著,始終不講一句話,好像這孩子也跟他沒關(guān)系,也是她跟那老光棍生的一樣。
幾年后,兒子成了大齡青年,媒人已經(jīng)拒絕再給他跑腿介紹了,她只能把兒子招贅給人家。當然,她也讓那家在鎮(zhèn)上買了一套新房子。
結(jié)婚那天,她哭得幾乎要昏厥過去,兒子扶著她,眼淚也流下來:“媽媽,我知道你已經(jīng)盡力了,我不怪你。”
老光棍送來1000塊錢,她把這點小錢往地下一摜,瞅都不瞅老光棍一眼,老光棍貼著門邊走了出去,從此,兩人關(guān)系劃上句號。
陳士英更是一文沒有,因為他已經(jīng)下崗了。礙著兒子結(jié)婚的喜日子,她忍下這口惡氣?,F(xiàn)在,母子倆意見統(tǒng)一,堅決讓這個不思進取、好吃懶做、為了偷懶,什么都能接受的沒出息男人滾蛋。
十
奶奶見自己沒法勸轉(zhuǎn)劉長珍,就請村里其他人來勸她,但她幾句話就讓對方閉上了嘴。
“這一二十年,莊前莊后,哪家日子不是一天比一天好?哪家不是拆了草房砌瓦房,拆了瓦房砌樓房?你再看看我們家,還是結(jié)婚時那套房子,這還是他父母親的錢砌的,這30年他干什么了?就知道嘆息自己命不好,心情不好還去闖禍,這樣的男人,能要嗎?”
“他沒賺過錢嗎?”
“賺什么錢?剛剛賺了一點點就發(fā)燒,就去嫖。現(xiàn)在沒錢,也沒人睬他了,縮回家來,指望我養(yǎng),我差他的?”
“你看你,跟了陳士英,又跟了那個,現(xiàn)在又要離,不怕人家說閑話呀?”
劉長珍眼淚不由自主地掉下來:“我當然考慮別人的議論,但我怎么辦呢?本來生活就緊張,他還什么都不肯做,還想來啃我的,我這日子怎么過?你們替我想想?!?/p>
奶奶氣得沒辦法,她老人家已經(jīng)80多歲了,自從陳士英到她跟前,她把他當親兒子看待,半點沒見外?,F(xiàn)在,見他臨到花甲之年,竟然鬧了個妻離子散,直喊罪孽罪孽。
十一
只有一個人支持她,而且,聽說她要離婚后,專門到她家里來見她。
這人就是老張頭,開了一輩子小店的人。人民公社時期,給供銷社開小店,退休后自己開,現(xiàn)在已70歲了。
劉長珍不知道這個長輩找她有什么事。
他竟是來求婚的。
劉長珍差點破口大罵,但還沒罵出來,一股悲哀涌上心頭:操,我這都成什么了?想當年,方圓幾十里,誰不知道我劉長珍是一枝花,一般男人根本瞧不上眼?,F(xiàn)在倒好,跟父親一樣的人,居然也來找我,叫我給他做老婆。
但老張頭的一席話,又讓她另眼相看了:“男人哪,不是用來看的,是用來用的;女人呢,不是用來使喚的,是用來疼的。所以,男人絕不能光有相貌,重要的是能力,這么多年了,你還不懂這一點嗎?”
“你跟我后,我會給你想個長久之計:教你做生意。別看我整天站在柜臺里,跟沒事人一樣,其實,我經(jīng)常用出去跑貨的機會,了解各地市場情況,決定進哪種貨,賣哪種東西,這樣日子就活了。光給你個幾萬塊錢,用完就沒了,頂個鬼用啊。你看我退休后,也沒閑著,自己開個店,每月不管大小,都有點進項,小日子不過得挺好?”
劉長珍動心了,離了陳士英,與他結(jié)了婚。
可惜,結(jié)婚那天,她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來。走在路上,她不由得想起30年前,那時候的天是藍的,樹是綠的,風是暖的,她走在路上,輕快得像一陣風。
狗蛋的人生哪!
十二
老張頭言而有信,對她還真好。
但他的兒女對她一點不友好,總害怕自己老子上當,提醒他注意這注意那,那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她連老光棍1000塊錢都騙來了,騙你,還不是小菜一碟?”
老張頭說:“你們別想那么多,我這個年齡,找到她也很滿足了。她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那時候就漂亮、活潑,后來,只是走了一點彎路?!?/p>
“現(xiàn)在丑得跟個妖怪一樣?!?/p>
“還行呀,畢竟50多歲了,不能跟20歲時候相比?!?/p>
劉長珍在一旁心驚肉跳,她看出來,老張頭是真心疼愛她,為此,他還不惜和自己的兒女鬧矛盾。而其后,老張頭不厭其煩地教她開小店、做生意,也讓她生出許多感動。
但是,兒子在人家也很不開心,讓她無限牽掛。而這個獨子入贅人家,也始終是她心頭的一塊疙瘩。
別人的議論更刺心:“你看看這小虎,父母親都不成器,父親不肯吃苦,母親偷人養(yǎng)漢,哪家姑娘都不肯進門,害得他這個獨生兒子,也只好招給人家,這不是報應(yīng)是什么?”
最后,她終于吞下了老張頭一筆貨款10萬元。
兒女們知道后,齊聲責備父親瞎了眼。
老張頭不為所動,仍然耐心地勸說劉長珍把錢拿出來:“你把這錢貪了,就是個死錢,也是個死局,拿來好好做生意,就是個活錢,整個局面、你以后的日子也就活了?!?/p>
劉長珍不愿意,用這錢給小虎另外成了個家。
她與老張頭的婚姻因此而破裂。
她心里難受至極,但無法挽回。
作者簡介:
徐家平,1985年蘇州大學中文系畢業(yè),現(xiàn)就職于連云港市人大常委會民宗僑委員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