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狇

陪讀人

柳俊杰的家里為了給父親治病，弄得債臺高筑一貧如洗，可是仍然無法挽救父親的生命。父親去世后，母親含著淚對柳俊杰說：“兒子，媽對不起你，這書實在沒法讀下去了！”

柳俊杰當然能理解母親的苦衷，開學時，他去學校搬回自己的東西，自動退學了。柳俊杰成績很好，馬上要讀高三了，上個重點大學不在話下。老師們都很惋惜，紛紛勸他留下來，至于學費，他們幫他想辦法。柳俊杰婉拒了老師們的好意，他不是不想讀大學，而是他讀不起，要打工還債。他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在外打工的堂姐，準備出去闖蕩。

臨出門的前夜，柳大華匆匆趕來了。柳大華是遠房本家，在縣城郊區(qū)開了一家斗雞場，富甲一方。他來這里的目的，就是想讓柳俊杰當他兒子的陪讀。他兒子柳俊木和柳俊杰在同一所學校讀高中，今年也是讀高三。柳大華本來對兒子寄予厚望，希望他能考個大學，讓自己臉上有光?？墒莾鹤硬粻帤猓旌鸵粠筒钌煸谝黄?，估計連大學的門都摸不到。情急之下，他聽說了柳俊杰輟學的事情，就趕來商量，想把柳俊杰弄到他兒子的班上，和他兒子坐在一起，晚上回家還可以幫他兒子補課，希望近朱者赤，柳俊杰能夠影響兒子。作為回報，他把柳俊杰的媽媽安排到斗雞場工作，柳俊杰母子和他們一家住在一起，食宿全免，而且，柳俊杰的學費他也全包了。當然，關于柳俊杰轉(zhuǎn)班的事情也包在他身上。

這是天大的好事呀！柳俊杰能重新讀書了，他自然滿口答應。

柳俊杰和媽媽來到柳大華的別墅，別墅的豪華程度讓一直住在鄉(xiāng)下土房的母子倆驚嘆不已。柳大華把柳俊杰安排住在兒子柳俊木的隔壁，目的就是方便他們倆晚上在一起學習。柳俊木是一個熱情帥氣的小伙子，兩個年輕人都是瘦瘦高高的身材，國字臉，長得還比較像，兩個人很快就打成一片。這以后，兩人一同上學，一同放學，晚上也一同復習功課。

經(jīng)過柳大華的活動，柳俊杰被調(diào)到同柳俊木一個班上，和柳俊木坐在一起。可是柳俊木比較貪玩，一有空閑就拉柳俊杰打球，或者上街閑逛。柳俊杰剛開始還顧及面子，陪他打打球，后來因為太頻繁，就拒絕了。柳俊木就說：“讀書不是唯一出路，何必那么認真?！绷〗苷溃骸拔业钠瘘c低，只能靠學習知識來彌補差距?！?/p>

隨著高考的臨近，學習任務越來越繁重，柳俊木為了擠出時間去玩，有時讓柳俊杰幫他完成作業(yè)。柳俊杰不同意，柳俊木就嘲諷說：“你別忘了，你是我的陪讀，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幫我寫寫作業(yè)，天經(jīng)地義?！绷〗鼙蛔プ≤浝撸坏谜辙k。

柳俊杰有時想想也挺委屈，就是因為窮，他才寄人籬下，被人看輕。不過，好歹也就一年，考上大學，他就可以遠走高飛，不再寄人籬下了。

陪練雞

每逢周末，柳俊杰都會到斗雞場去看看，順便幫幫忙。

斗雞場很大，斗雞的品種分兩種，一種是引進的泰國品種，一種是本地品種。時間長了，柳俊杰發(fā)現(xiàn)一個狀況，就是泰國斗雞是斗雞場的寶貝，斗雞場的主要利潤是靠銷售泰國斗雞獲取，所以泰國斗雞的雞舍精致，飼料精細。而本地的斗雞被圈養(yǎng)在一起，待遇低下，更可氣的是，本地斗雞被用來作泰國斗雞的陪練，受過精心訓練的泰國斗雞總是把沒有經(jīng)過訓練的本地斗雞啄得血淋淋的，而那些受傷的本地斗雞則被低價賣出，成為餐桌上的佳肴。

柳俊杰憤憤不平地問：“同樣是斗雞，為什么兩種待遇？”

柳俊木嘲笑道：“這是素質(zhì)與基因決定的，泰國斗雞的品種優(yōu)良，稍加訓練，就是一只出色的斗雞，含金量高。你看看本地斗雞，無論外形和氣質(zhì)，都遜于泰國斗雞，無論怎么訓練，都不會成為出色的斗雞，只能當陪練雞?！?/p>

柳俊杰氣憤地說：“你這是斗雞界的‘種族歧視！你們根本就沒有好好訓練本地斗雞，又怎么知道它們中間沒有出色的斗雞？這對于它們來說，太不公平！”

柳俊木譏笑道：“這個世界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對于本地斗雞來說，它們生來只配當陪練雞?！?/p>

柳俊木走后，柳俊杰站在雞舍旁發(fā)呆，看著這些陪練雞，想想自己這個陪讀人，不覺有些同病相憐，心里充滿酸楚。

從這以后，只要有空，柳俊杰總會跑到本地斗雞的雞舍旁，弄些食物喂喂它們。他發(fā)現(xiàn)，每當他站在雞舍旁發(fā)呆時，總會有只斗雞踱到他面前看著他。他漸漸地喜歡上這只斗雞，給它取名“小黑”，總會和它逗樂一番。

有一天，柳俊杰來到雞舍旁，發(fā)現(xiàn)小黑不在了，急忙問管理員。管理員說：“今天拿小黑去陪練，被泰國斗雞啄得快死了，剛剛賣給菜市場的小販了?！?/p>

柳俊杰急忙騎著車追到菜市場，找到小販。小販認識他，狐疑地問：“你想吃雞，斗雞場有的是斗傷的雞，為什么非得跑到我這兒買？這只雞有什么特別的嗎？”柳俊杰說：“你別問了，你賣雞，我買雞，開個價吧?！痹诹〗艿膱猿窒拢∝湴词召弮r把小黑賣給了他。

柳俊杰把小黑藏在斗雞場后山的山腳下，精心喂養(yǎng)，慢慢地，小黑恢復了健康。從這以后，每逢周末，柳俊杰就會悄悄來到后山訓練小黑。那些訓練技巧，是他從管理員那里問來的。在柳俊杰心里，有一個固執(zhí)的信念，那就是斗雞沒有種族之分，本地斗雞如果經(jīng)過嚴格訓練，也會成為一只出色的斗雞。雖然他知道，憑他的這點不專業(yè)的訓練技巧，可能沒法改變小黑多少，但是，他心里的期望太過于強烈，他這么做，只是讓自己的心里好受一點。

有一天，突然下起了暴雨，斗雞場的后山發(fā)生了山體滑坡。放學后，柳俊杰擔心小黑的安危，冒雨去看，滑坡的地段正是小黑活動的地段，他心里一緊，急忙扯起嗓子呼喊小黑，可是，小黑沒有出現(xiàn)。

從這以后，柳俊杰再也沒有看到小黑了。

抗爭者

高考前的假期里，媽媽忽然把柳俊杰叫進屋里，關上門，鄭重地給他講了一件事。

柳大華當初給出那么優(yōu)厚的條件，讓柳俊杰當他兒子的陪讀，其實隱藏著一個計劃。他知道，憑兒子的資質(zhì)，即使柳俊杰天天陪著，也改變不了多少。他的主要目的是想李代桃僵。由于兩個人長得比較相像，名字的筆畫也比較接近，柳大華打算讓兩個人互相替換，讓柳俊杰幫他兒子考上大學。

柳俊杰一聽，當即斷然拒絕，他也有他的大學夢，憑什么給柳俊木，他不配。媽媽勸說道：“兒子，本來這件事情我也不能答應，可是柳大華許諾，如果你同意，他就幫我們還清所有欠債。你也知道，當初為了給你爸治病，欠下了二十多萬，靠我們自己償還，還不知猴年馬月才能還清。你今年先幫柳俊木考上，明年復讀一年，你也照樣可以讀大學啊?！?/p>

望著媽媽頭上與年紀不符的白發(fā)，柳俊杰不忍拒絕，可是，他也不甘心。不就是窮嗎？窮，就得委屈自己，就得出賣自己？他眼里含著淚花，默默地回到自己的臥室。那一夜，淚水打濕了枕頭。

第二天，心里無比郁悶的柳俊杰起了個大早，爬到后山上散心。他在后山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忽然聽見遠處傳來雞叫聲。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只雞正在和一條大蛇搏斗。大蛇大概想拿雞當早餐，張開大口，步步緊逼，雞卻毫不畏懼，邊躲閃邊跳起反擊，腳爪不時攻擊蛇的頭部。

柳俊杰看呆了。柳俊杰自忖，他也不一定是那條大蛇的對手，可是一只弱小的雞居然能占據(jù)上風。這時，只見雞抓住機會，猛地張嘴啄破了大蛇的一只眼睛，大蛇急忙轉(zhuǎn)身而逃……

柳俊杰急忙走近，驚喜地發(fā)現(xiàn)那只雞居然是小黑。兩個月不見，小黑強壯了，特別是腿，比一般的雞腿要粗很多，想來是野外生存不易，經(jīng)常要與蟲蛇搏斗。

看著柳俊杰帶回來的斗雞小黑，聽完柳俊杰講述小黑斗蛇的經(jīng)過，柳大華驚訝不已。他愛惜地抱著小黑，稱贊這是一只了不起的斗雞，憑他的直覺，斗雞場的泰國斗雞都不是它的對手，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柳俊杰一把奪回小黑，嘲諷說：“這是一只被你們看不起的陪練雞！”接著又說：“大華叔，我現(xiàn)在鄭重答復你，關于代考的事情，我不答應，我欠的債，我以后自己還?！绷笕A漲紅著臉愣住了。

來到媽媽的房間，柳俊杰說：“媽媽，你放心，我要像小黑一樣，再艱苦的環(huán)境，也要努力生活。我決定以后邊打工邊讀大學，那些欠的錢，我以后會努力賺錢來還?！?/p>

柳俊杰當即和媽媽一起離開了柳大華的家，他打算先把媽媽送回老家，然后住到學校，好好迎接高考，圓自己的大學夢。以后的路無論多么艱難，他都要勇敢地走下去。

（責編/黃素萍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