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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哭,美人魚

        2014-11-01 16:43:34雪小禪
        情感讀本·道德篇 2014年11期

        雪小禪

        很小的時候看過安徒生的《海的女兒》,那個愛上王子的美人魚,最后為王子變成了大海里的泡沫,但王子卻一直不知道她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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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詩詩第一次看到藍宇的時候,他穿著舊的牛仔褲,白襯衣洗得領子都發(fā)白了。藍宇是父親帶的研究生,每周來她家上兩次課,有時一個人,有時還帶著一個穿著格子裙的女孩。那個女孩,也是父親的研究生。

        那時,唐詩詩只有14歲。14歲,還是一個太小太小的年齡。藍宇進來時總是笑著說,妹妹好。她就說,哥哥好。那時她還不到藍宇的肩頭,而藍宇的女友和他幾乎一樣高,他們一同夸過她長得漂亮,像童話里的公主。唐詩詩是個安靜的孩子,很多時候,她會在窗前彈彈鋼琴,或者看父親給她從法國帶來的小說。從5歲起,曾留學法國的父親就讓她學法文。父親說,我一定要把自己親愛的女兒培養(yǎng)成中國第二個林徽因。

        她懂得,要做林徽因那樣的女子,不僅要有美麗的容顏,還要有蘭花一樣的氣質(zhì)。而藍宇顯然和她不是一類人,這個來自青海的男生,因為家里太窮,曾試圖退學,是父親幫助了他,并且很快使他成了父親的助手。唐詩詩18歲上大學時,藍宇已經(jīng)26歲了,他早已研究生畢業(yè),留在學校做老師,和父親成了忘年交。他總忘不了開她的玩笑,妹妹,你越來越像一朵水仙花。其實,唐詩詩是很在意藍宇對她的看法的。藍宇雖然出身寒微,但對事物的洞察力卻有著過人的機敏,他如果說哪件裙子不好看,唐詩詩就再也不穿了。

        高三的時候唐詩詩的化學不太好,父親說,讓藍宇輔導你吧,他曾是高材生。兩個人在臺燈下離得很近,近到能聽到彼此的心跳,唐詩詩慌亂地把手里的筆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藍宇講的什么她一句也沒聽進去。因為藍宇的散發(fā)垂下來,有著海飛絲薄荷的清香,雖然衣服總是樸素的,但藍宇那種干凈讓她喜歡。就是那一刻吧,知道自己是喜歡這個男人的,愛說不出來,因為“喜歡”是這樣的禪意芬芳。

        但那時藍宇已經(jīng)在刷房子了,唐詩詩上大學的那個秋天,藍宇和那個女孩結(jié)了婚。

        唐詩詩站在北邊的屋下,感覺好冷好冷,放眼望去,天高云淡,秋風起,落葉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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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學四年,沒人理解唐詩詩為什么沒談戀愛,因為追求的人太多,而她又總是有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所以男生們給她起的外號叫“雪公主”,也有人叫她“林徽因”,因為她實在和那個美麗才女有著太多相似之處。美就不用說了,法語沒人比她說得好,而且會彈鋼琴,一手的草書,大學二年級,她寫的小說已經(jīng)上了最時尚的文學刊物。后來,沒有男生再來追求她了,因為自知她如高山上的雪蓮,只能遠遠地看著,追是追不到了。

        畢業(yè)后大家都以為她要出國的,比如去法國,但她只是回到父親所在的大學做了一名輔導員。和藍宇離得很近,兩個人又經(jīng)常見面了,只不過這次早已經(jīng)人世滄桑,30歲的藍宇已經(jīng)一身疲憊,妻子不肯要孩子不算,還經(jīng)常和他大吵:一個窮老師,到最后還不是窮死!

        他就跑來和唐詩詩訴說,你說,怎么女人會如此不同?她如果和你一樣多好。

        唐詩詩的心就咚咚跳著,這個話,如果他結(jié)婚前說,她會讓他等,等自己長大,然后嫁給他。她喜歡他似乎與生俱來的那種散淡氣質(zhì),有點憂郁,又有點清新,像是童話里的人物,看盡那么多男子,還是藍宇讓她不能釋懷。也許是最初的最初吧,那個臺燈下聞到他頭發(fā)里薄荷香的夜晚,于唐詩詩是刻骨銘心的,雖然她那時只有18歲。

        她就勸他,總會過去的,結(jié)婚的人說過,能把七年之癢過去就能白頭到老了。而自己的心里是痛的,因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著什么鬼話。

        一年之后,藍宇離婚了,因為他忍受不了自己戴了一頂綠帽子。那個曾經(jīng)是他妻子的女人嫁給了當?shù)匾粋€房地產(chǎn)老板,做了人家的續(xù)房。老板是死了妻的,以娶到一個大學老師為榮。

        他們又像以前那樣在一起,藍宇經(jīng)常來,和父親下下國際象棋,唐詩詩就在廚房里給他們做著西式甜點,像個地道的小婦人,那時候,她是快樂的。

        但這快樂的時光如此之短,幾乎轉(zhuǎn)瞬即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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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來給唐詩詩提親了,提親的人非同一般,而對方亦是不一般,駐法國的一個理事,年輕而帥氣,早就暗戀唐詩詩好久了。如果唐詩詩答應,她馬上就可以去法國。母親說,從你很小的時候,我們一直希望你能去法國,那是個讓人沉醉的浪漫之都。

        她卻把藍宇約了出來,兩個人在一間人不多的小酒吧里喝著那種法國產(chǎn)的紅葡萄酒。

        藍宇說好啊,以后我就能喝到妹妹從法國寄來的純正紅葡萄酒了,祝賀你啊,我知道像你這樣美麗而有才情的女子一定會有許多男人喜歡的,放心吧,我也會再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她于他而言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夢,于是他笑著說,等我也找好了對象,不如我們一起結(jié)婚好了。

        唐詩詩的眼淚落下來時,他想伸出手去,但還是呆在了原地,笑話她說,女孩子就是這樣,一說結(jié)婚好像就和家里人再也不能見面了一樣。

        他知道不是這個原因,就像她哭了半天還是笑著說,我是怕自己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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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件意外改變了一切,藍宇突然不停地惡心、暈倒,醫(yī)院檢查的結(jié)果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尿毒癥,如果找不到相匹配的腎源,3個月后藍宇就會死亡。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南方的第一場雪飄下來,好多年好多年南方不再下雪了,唐詩詩伸出手去,接著那片片雪花,沒等落到手上就全化了,多像藍宇啊,盛年剛開始就要離開了。男友再來求婚的時候她拒絕了,她說,我舍不得離開中國。所有的人都不理解她,而她知道,她要陪著藍宇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她開始和父親一起給藍宇找匹配的腎源,結(jié)果總無功而返。有一天她突發(fā)奇想,不知自己是不是正與藍宇合適呢?檢查的結(jié)果讓她大喜過望,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當她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母和藍宇時,他們?nèi)读朔磳ζ?,父母不理解她為了一個男人何至于此;而藍宇說,妹妹,我怎么值得讓你如此?

        而她笑笑說,醫(yī)生說了,我捐出一個腎還和正常人一樣,沒想到我們之間這么有緣,相匹配的腎源概率是千萬分之一,我能救你,也不枉我們一家人和你認識一場吧。

        母親流著淚說,詩詩,你從小身體就不好,你不能這么做,否則媽媽會擔心死的,你不去法國就算了,何苦要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而父親把她叫到小書房里輕輕地問她:詩詩,告訴爸爸,你是不是喜歡他?

        她低著頭,眼淚剎那間溢滿眼眶,但還是撒了一個謊,她不想讓人看穿了自己,解釋說,爸爸,就是一般人都要幫忙的,別說他是您的得意弟子了,您說呢?

        父親點了點頭,含淚說,親愛的女兒,這個手術(shù)充滿了危險,你確定你能行?

        她想,為了讓藍宇能活下去,她已經(jīng)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因為如果藍宇死了,她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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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術(shù)異常成功。她想,自己是和這個男人血脈相連了。藍宇幾乎是含著眼淚問唐詩詩,妹妹,我拿什么報答你呢?她想,等他們都好了,她要撒嬌讓他用一生來還她。

        由于藍宇的身體素質(zhì)好,他幾乎沒有出現(xiàn)什么排異反應,但唐詩詩的情況卻一天壞似一天,本來就瘦弱的唐詩詩,經(jīng)歷了這次大手術(shù),臉色越來越白,半年后,她幾乎不能起床了,藍宇和父母每天守著她,而她最后幾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彌留的最后幾天,藍宇跪在她床前流著淚說,妹妹,你還有什么要求,我會盡力的,是我害了你啊。

        唐詩詩指了指書柜里的書說,把那本安徒生童話拿來,念給我聽吧。

        藍宇是從《賣火柴的小女孩》念起的。這個妹妹,從小就喜歡看童話,他靜靜地讀著,唐詩詩靜靜地聽著,窗外的春天來了,櫻花開了,薔薇花也開了,但不知妹妹是否能和他一起度過這個春天呢?

        他讀到《海的女兒》時并不知道床上的人已經(jīng)快沒了呼吸,當他讀完時,唐詩詩已經(jīng)去了,他覺得自己握住的那只蒼白的手在漸漸地變涼,而讓他奇怪的是,唐詩詩的眼角,有一滴淚,慢慢地滑了下來。

        他的書落在地上,唐詩詩變成泡沫了嗎?她也是那個美人魚嗎?

        一年之后,他再娶,同樣一個美貌如花的妻,誰見了誰說,這個女子,長得好像唐詩詩啊。

        胡曉宇自《青年博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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