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韓十三
曾有一段時間,我覺得這一輩子都無法讓你回頭了,你不知道那時的我是多么絕望。
1 長大,也許正是某一天,你不得不微笑著放棄自己曾經(jīng)視若雙目、視若生命的東西。
羅淺。
這個名字,我曾經(jīng)很熟悉。
而如今從口中喃喃的念出,又仿佛是很久遠、很淡漠的事情了。
你曾是我最喜歡的女孩羅淺。
擺在一旁的老式翻蓋手機上,最新一條短信是大頭阿魯發(fā)來的。
他說:“嘿,羅淺結(jié)婚,你沒有什么表示嗎?”
于是,我便再次想起你來,想起了那時發(fā)誓要窮盡一生一世守護對方的彼此,那時的我們是多么年輕啊,總覺得時間還有很長,幸福還有很遠。
據(jù)說,你的未婚夫是一名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的銀行中層小干部。
其實我本想去參加你的婚禮的,可是,我曾偷偷去那家酒店考察過地形,那里的車位都是留給汽車的,我的摩托車根本無處停放。
于是,我只能和阿魯坐在酒店對面的大排檔上,對著燈火輝煌的三樓宴會廳吹一聲口哨。
阿魯拍了拍我的肩膀:“為了彌補你那顆深受創(chuàng)傷的心靈,今天兄弟騎車帶你去兜風怎樣?
我微微一笑,不做回答。
我記得,就在三天前阿魯還在我面前捶胸頓足地保證,如果你果真膽敢嫁給眼鏡男,肯定會陪我一起來搶親。
而如今,看著穿著白色婚紗,面帶牽強微笑的你,我們也只能笑笑而已。
對面巨大的彩虹門下,你胸口精致的鑲鉆胸針反著光,刺傷了我的眼睛。
“據(jù)說那家伙在市郊有套小別墅呢?!贝罂谕萄手懊芭蒲蛉狻钡陌Ⅳ斉o嫼?,不無醋意地對我說。
我依然沒有說話。
在看到你在眼鏡男地陪同下,迎接完最后一名客人走進酒店后,我用筷子蘸著醋在骯臟的餐桌上寫了一個“bye”,然后緩緩地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走向了停在一棵行道樹下的摩托車。
你很幸福。
這便夠了!
可是,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我和阿魯騎車經(jīng)過酒店的時候,躲在酒店旋轉(zhuǎn)門后的你卻突然跑了出來,不顧淑女形象大叫了我的名字。
你拖拽著長裙,站在車來車外的路口,聲嘶力竭地大叫:“李北安,我就知道你會來的?!?/p>
我不敢回頭,我只能對著背后揮一揮手,然后加大了油門,在你的注視下?lián)P長遠去。
“李北安,你!”
你的聲音很響,我想,你的丈夫肯定會管教你的,大家庭家的媳婦兒怎能這般沒教養(yǎng)。
我騎車連闖三個紅燈,我聽見背后緊緊抓住車框的阿魯大聲地叫罵,他說:“李北安,你想死也不要找我做墊背的啊,我還沒嘗過愛情的滋味呢?!?/p>
是什么滋味呢,是不是有冰冷的液體自眼眶滑落,伸出舌頭去舔,那淡淡的苦澀。
我還是愛著你的羅淺。
這一點,就算是我忘了你的名字,忘了你的模樣,也無法從內(nèi)心深處剔除。
書上說,你可以忘記當初山盟海誓的誓言,但永遠無法忘記自己的心。
長大,也許正是某一天,你不得不微笑著放棄自己曾經(jīng)視若雙目、視若生命的東西。
2 有些東西倘若不能久遠,又何必開始。
我相信,如果那一天我回頭了,你會跟我走的羅淺。
不顧一切不是問題。
問題是,當我們沖動過了,我們能去哪里。
我有一家小小的電子產(chǎn)品修理店,店面被格成了兩個小間,平常,我跟阿魯睡在同一張一米半的床上,如果我?guī)Щ亓四?,你能住在哪里呢?/p>
也許,當初大學畢業(yè)的我固執(zhí)地留在這座城市,留在你的身邊就是個錯誤。我承認那時的我有些自大了,有些沖動了。我曾在你媽媽面前發(fā)誓說,兩年之內(nèi)必定會在這里買下一套至少兩居室的房子。
那是,我們的家。
我記得那一天,我將這種想法告訴阿魯?shù)臅r候,阿魯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說:“放心啦李北安,大不了我陪你一輩子!”
而事實卻是,兩年后,我依然住在那家生意并沒多少起色的修理鋪中,每天拿著一把毛刷,一只吹囊,一根螺絲刀,幫別人清理電腦。清理一個電腦可以賺四十塊,最小的一室一廳四十萬,這樣的除法連腦袋一向不太好用的阿魯都會算。
所以,兩年期限的最后一天。
我說:“羅淺,咱們分手吧?!?/p>
你說:“不!”
我說:“感情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這牽扯到一系列事件,牽扯到你的尊嚴,我的尊嚴,你父母的尊嚴,反正,從此以后我不認識你了。”
我說完這句話轉(zhuǎn)身便走,我聽見緊追不舍的你跌倒在了路邊,我記得以前上大學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春游,你總是以這種方式騙我背你的。而彼時,我卻只能頭也不回。
那一天,我不顧阿魯?shù)膭褡?,固?zhí)地盤掉了店面,為的就是讓你再也找不到。
接下來的半年時間里,我和阿魯賣過麻辣燙、在學校門口擺攤賣過拖鞋,甚至還干過上門修電腦的營生。再后來,我聽說你有新男朋友了。一年后,我們重新租回了原來的店鋪,俗話說,貌似最危險的地方其實最安全。
離開你的兩年之中,我只哭過一次,而且還不是因為你,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歡你,那么不能失去你。
那一次,我坐在一家彩票店的門口號啕大哭,是因為我沒中獎。
我買彩票是因為前一天你發(fā)微博說你要訂婚了。被我強迫著換了電話號碼的阿魯總偷偷地關注著你的微博,他說,他要幫我注視著你的一舉一動。我們兩個人就像是兩個躲在陰暗角落里的偷窺者,是那樣的卑微。
那一天,我花光了所有積蓄,一共五千六百三十四塊,買了兩千多張彩票。
兩千多張啊,中獎的幾率挺大的,但凡其中一張中了一等獎,我們就能在一起了吧?
可是,我沒中!
燈光迷離的彩票店門口,隨后趕來的阿魯把我給揍了,他一邊猛踹著我的屁股,一邊哭笑不得地對我大喊:“李北安,你至少給我留五塊錢買份炒面??!”
然后,我們兩個人就坐在店門口哈哈大笑,一個從身邊經(jīng)過的兩三歲的小男孩,冷冷地罵我們說:“神經(jīng)病!”
知道這些年來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嗎羅淺,我最后悔的就是大二那年跟接私活的阿魯一起去你們宿舍幫你修電腦。
如果沒有當初的相識,便不會有以后的別離。
有些東西倘若不能久遠,又何必開始。
3 我看見沈莫琪的左邊嘴角輕輕揚起,對于我,她仿佛充滿了自信。
在你成為別人新娘后的第三天,我和阿魯決定奮發(fā)圖強,換一種行當了羅淺。
阿魯在我面前發(fā)誓說以后再也不會關注你微博,因為從此以后你跟我再沒有關系。
天下的女孩那么多,我想,我終會遇到比你更適合的那一個。
那一天,我們把賣電腦配件賺來的錢全部拿出來,買了一輛摩托三輪,加盟一家快遞公司,穿上了天藍色的制服,當起了負責電子城那片區(qū)域的快遞員。我們之所以放棄老本行選擇這個職業(yè),是因為曾聽人說起過干快遞拿提成很賺錢的。
其實,我們本不接大件,不負責送貨上門的。
那單生意是我們在送件的時候無意間碰到的,負責運輸家具的物流公司在將沙發(fā)卸車后就一溜煙跑掉了。于是,那美女只能另外找人搬運。
大件貨物不能乘坐電梯,從一樓到十一樓,往返三次,三百塊。
這是阿魯跟她敲定的價錢。
而我之所以愿意幫她抬沙發(fā),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那個自稱沈莫琪的女孩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樣子很像你。
也許是由于中暑有些恍惚的緣故,和阿魯一起幫她抬沙發(fā)進屋的時候,我突然有種錯覺,我把那里想象成了自己的家,想象成了正在跟你一起布置新房。我甚至還像一個男主人般,毫不見外地打開她家冰箱,喝了一瓶冰鎮(zhèn)飲料。
我抬完最后一只單人沙發(fā)后,咚的一聲栽倒在了沈莫琪家的仿羊毛地毯上。我聽見舉著兩杯鮮榨果汁的沈莫琪驚叫了一聲,然后就沒有了知覺。
事后,阿魯曾眉飛色舞地對我說,那一天他本來是想把我丟在一塊紙箱上拖進電梯扛下樓的,可是善良的沈莫琪主動貢獻出了自己的新沙發(fā),手忙腳亂地指揮著阿魯將我丟了上去。
那一天,細心的沈莫琪用一條冷毛巾幫我敷了腦袋,并且還為我灌下了兩支極其難喝的藿香正氣水。
那一天,多嘴的阿魯在等我蘇醒的時候,眉飛色舞跟沈莫琪談起了我的丑事,他甚至連我買彩票的事情都告訴了沈莫琪。
沈莫琪是開網(wǎng)店賣女裝的,而且生意非常紅火,短短三年時間居然自己買房買車,那一天阿魯居然成功地說服她放棄了一開始就合作的快遞公司,改簽到了我們名下。
而彼時的你在干什么呢,羅淺?
我中暑的時候又迷迷糊糊地想起你了,我想起了大三那一年冬天我得感冒時的情形,那時的你每天下午都會為我送一份滾燙的姜湯,彼時,包括阿魯在內(nèi)的全宿舍男生都非常羨慕我,仿佛得感冒是件多么幸運的事情。
我在陌生人的陌生房間里醒來的時候,沈莫琪已經(jīng)親手準備好了晚飯,并且還專門為我熬制了清淡的米粥。
可是,看著滿當當一桌子飯菜,我沒阿魯那么有胃口,反而匆匆告別,扶著墻壁踉踉蹌蹌地向外走去。
有了美食,阿魯自然早將兄弟情義拋到了九霄云外,反而是沈莫琪跟了出來。
她就那樣靜靜地跟在我的身后,直到快要走到電梯口的時候,才咳嗽了一聲,叫出了我的名字。
她說:“我做你女朋友吧李北安,阿魯講了你的故事,我心疼你?!?/p>
在此之前,我從未遇到過這么直白的女孩,所以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我只定定地站在電梯口,直到電梯打開才如臨大赦般沖進去。電梯門激將關閉的瞬間,我終于鼓起勇氣,對她報以一個善意的微笑。
我說:“老板,我只負責送快遞。”
我看見沈莫琪的左邊嘴角輕輕揚起,對于我,她仿佛充滿了自信。
4 我終于可以放下所有重負,像一片落葉般,匍匐在地,長眠于此,仿佛從未來過。
公司食堂里,大口吞咽著帶皮土豆燉牛腩的阿魯嘰里哇啦地對我說他覺得沈莫琪挺不錯的。
他說:“放心啦李北安,你若跟她在一起,我不會怪你吃軟飯的?!?/p>
我轉(zhuǎn)過臉來看著窗外懶得搭理他,我的手機上有一條短信,是早些時候沈莫琪發(fā)過來的。
她說我的心上長了一個瘤,她是手段高明的外科醫(yī)生,終有一天會慢慢地剔除。
其實,我覺得她說得不對。
我的心上只是長了一顆種子而已,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你就把它埋在了那里,如今它已生根發(fā)芽,每生長一寸都會觸碰到我最疼痛的神經(jīng)。
我難過的是,心里明明知道我們已經(jīng)再無可能,卻還像個相信童話的孩童般,固執(zhí)地認為時光還能倒回去。
七月里,沈莫琪成為了我們的朋友。
閑來無事的時候,她總喜歡坐在我們那滿滿當當?shù)娜嗆嚿细覀円黄鹚涂爝f,并且還覺得那是一件很有意思的樂事。我本以為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厭倦了呢,在我的印象中像她這樣的soho(自由)小老板最大的樂趣,應該是坐在裝修考究的西餐廳里,用細長的白銀小勺,慢慢地品嘗一份做工精細的西式甜點。
可是,站在我面前笑成了一朵花的沈莫琪告訴我說,沒有了愛,那一切都是浮云!
她的直白逗得一旁的阿魯哈哈大笑,他說:“這才是中華民族的美女該有的美德?!?/p>
而有那么一個瞬間,我覺得她突然像極了當初的你。
你們都是這樣單純,單純到仿佛只有愛情就能天荒地老,我記得你也曾經(jīng)跟我說過類似的話的,具體是怎樣說的我記不清了,因為我不忍仔細去想。
對于沈莫琪的話,我只能一笑置之,然后,埋頭將十幾件快遞扛上樓。
沈莫琪聯(lián)系了自己很多開店的朋友,把收件的業(yè)務全都轉(zhuǎn)包給了我和阿魯,這其中也包括不屬于我們的片區(qū)。我們的業(yè)務量越來越大,收入也明顯增多,其實,打心底我是感謝沈莫琪的,卻從未將“謝謝”兩個字說出口。我刻意地回避著她,就仿佛回避著歲月之初的那個你。
我就像是一座孤零零毅力在海邊的高地,敵人搶灘登陸攻勢兇猛,我怕一不小心就整個兒淪陷。
可是羅淺。
2012年9月,我最終還是淪陷了。
因為跨區(qū)作業(yè),侵犯了其他快遞員的領域。
結(jié)果,那家伙便串聯(lián)了其他幾名被我們侵犯過的快遞員,把我們堵在電子城隱蔽的角落,砸了我們的貨,掀了我們的車……
我只看見天在轉(zhuǎn),云是白色的,一層層由頭頂漸漸旋轉(zhuǎn)蔓延鋪展到了腳下。
我試探著走了幾步,輕飄飄,然后便第二次栽倒在地。
我記得清清楚楚自己倒地之前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的,我覺得自己好累,就像是一只背負著重重外殼的蝸牛,想要穿越森林,翻過高山,站在繁華都市最高的樓頂,放眼這個據(jù)說很美好的世界。而如今,我終于可以放下所有重負,像一片落葉般,匍匐在地,仿佛從未來過。
我以為,我要死掉了。
可是,當躺在醫(yī)院里的我醒來時,看見的卻是沈莫琪那張哭花了的臉。
那一刻,我不顧一切地擁抱了她,我擁抱了她的時候甚至還叫了你的名字。
而對于此,她只是莞爾一笑,跟身后被那群快遞員恩賜了一對熊貓眼的阿魯打趣道:“看到了沒有阿魯,還需要深度治療!”
我沒想到沈莫琪會把自己淘寶店里那些爆款的衣服打折處理,更沒想到她這么做的原因僅僅是為了幫我們賠償客戶那些被砸掉的貨物。
只有十二平方米,收拾一空的小倉庫里,戴著一副巨大的粉紅色耳麥聽著歌的沈莫琪笑著對我說:“李北安,這下你該如何報答我?”
分明,我看到了她眼中閃爍的淚光,作為合作的快遞,沒人比我更清楚,那些貨對于她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
“還能怎么報答,以身相許唄?!卑Ⅳ斠贿吔又?,一邊走過來,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壓低聲音對我說,“兩個女孩都對你那么死心塌地,你總不能全部都辜負吧?”
望著他身后一臉期冀的沈莫琪,我微微愣怔了片刻。
我想,是該徹底忘記你了羅淺,既然有些東西真的就像是握在掌心里的沙。
我長舒一口氣,推開擋住去路的阿魯,第一次主動走向沈莫琪。
我說:“沈莫琪,和我重新開始吧,既然如今我們同樣已經(jīng)一無所有?!?/p>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其實,我最該感謝的就是那群襲擊了我和阿魯?shù)耐?,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他們給了我勇氣和新生。
5 我要在窗前種滿花朵,牽著她的手,看花開花落,繾綣四季。
2012年10月,我們利用沈莫琪的小房子做抵押貸款,開起了自己的同城快遞公司。
當然,沈莫琪是老板。
我終于學會在女孩面前放下那其實虛無縹緲的男人的自尊,安于為她當一名小小的快遞員。
雖然,我和阿魯開著三輪行駛在灑滿陽光的長街上時,還是會想起當初坐在我單車后座上的那個你,但是,如今的我想起你來,臉上已經(jīng)可以泛起寬慰的微笑。
最好的結(jié)果頁莫過于此了吧羅淺,我們分開了,我們遇到了視我們?nèi)缟男氯?,我們后來很幸?!?/p>
吹著口哨的阿魯對我說,終有一天他也會遇到一個好女孩。
我說一定會的。步行街口那個賣涼皮的女孩就不錯,每次都會往他的碗里多加很多分量。
他猛捶我的肩膀,說:“扯淡!”
我要跟沈莫琪結(jié)婚了羅淺,因為除此之外,我沒有任何珍貴的東西可以送給她。
我想給她一個承諾,天長地久,永不離棄。
曾經(jīng),我也很想把這樣的承諾送給你。
我想了很久,還是沒能像當初的你那么有勇氣將這件事情告訴你。
我們的婚禮很簡單,她的家人,我的家人,還有伴郎阿魯。
我最感動的是,她媽媽在我們婚禮時拉著我的手對我說的那句話,她說:“北安啊,照顧好我女兒,房子小可以共同努力換大的,沒有錢可以一點點地積攢,最重要的是兩顆心要牢牢地綁在一起?!?/p>
“兩顆心的能量總比一顆大吧?!?/p>
我微笑著點頭,眼眶中卻盈滿了淚水。
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了羅淺,因為一開始是我沒有信心,沒有勇氣,是我率先放棄。
我不知道,如果我們的兩顆心現(xiàn)在還牢牢綁在一起,如今的你我會是什么樣?
當初不成熟的我,是那樣自私地把自以為是的放手當成了幸福,強加給了發(fā)誓要留在原地的你。
羅淺,如果有朝一日我們真的還能碰見,請我們彼此微笑好不好。
因為,當我緊緊地握著沈莫琪的手走過并不算長的紅毯的時候,臉上也是微笑著的。那笑容一點也不違心,離開你之后,我本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真心微笑了呢,原來時間真的可以讓一切痊愈。
我左胸內(nèi)的某處地方,有一粒種子,一棵小小的花樹。
我看見,它在莊重的婚禮進行曲中一點點凋謝,落敗,待到積雪融化的來年重新盛放。
再見吧親愛的羅淺,此時此刻,以天長地久的名義。
我將跟你一樣,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我們住在小小的房子里,有一個可愛的孩子,然后慢慢變老,臉上長滿皺紋。
我要在窗前種滿花朵,牽著她的手,看花開花落,繾綣四季。
有些愛天長地久。
有些愛注定分崩離析。
就像有些花朵能夠結(jié)出果實,而有些花朵注定飄零在秋風里。
所有的花朵都曾向著陽光努力生長,如此,而已。
知道么羅淺,與沈莫琪結(jié)婚的那一夜,我第一次看見她哭。
她就那樣講腦袋埋進我的胸膛里,放聲哭泣,哭了很久,然后,抬起頭來,笑著對我說:“李北安,曾有一段時間,我覺得這一輩子都無法讓你回頭了,你不知道那時的我是多么絕望。”
我說:“對不起。”
她說:“愛不就是這樣嗎,也許某一天你早已忘記了當初的誓言,卻依舊把某個人記在心底?!?/p>
她說:“放心啦李北安,以后我會很小心很小心,不去碰觸那里。現(xiàn)在,手術(shù)已經(jīng)bingo,就待你自己慢慢恢復,疤痕徹底痊愈了?!?/p>
她還說:“我相信,你也是愛我的,對不對。”
月光稀薄的深夜里,我輕聲對她說:“可惡喲沈莫琪,為什么一眼就將我看穿!”
還有什么比這更幸福呢,善解人意的愛人和父母,不離不棄的朋友,小小的溫暖港灣,以及,記憶里那個漸漸模糊的你。
6 因為,我此去,必將遙遙無期
我沒想到會再次遇到你羅淺。
人頭攢動的醫(yī)院里面,原本陪媽媽去做全方位體檢的你看到我后,像個看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般向著我撒腿飛奔。
而彼時,沈莫琪正躺在我對面的觀察室里做產(chǎn)檢。
醫(yī)生告訴我說,我們的寶寶已經(jīng)一個月了,如今的小寶寶就像是一枚小小的蠶豆,剛剛發(fā)芽,生長。
你不顧母親的勸阻,在我面前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
你說:“李北安,那一天我沒嫁,我逃婚了,我勇敢吧?”
你一連串的問句讓我有些手足無措,可是,我所能做的只是那樣定定地看著你。
“我們約好的,如果這個城市里沒人祝福我們,我們就離開這里,去再也沒人找到的地方?!闭f到此,你頓了一下,“當然,你可以考慮帶上阿魯?!?/p>
“對了,阿魯現(xiàn)在怎么樣,還是那么多話嗎?”
對面的我,依然那樣定定地看著你。
明顯地,我感到自己的手指抖了一下,我看見你額頭的劉海被風吹亂了,大學時,我經(jīng)常會為你整理頭發(fā)的。
“說話啊?”
眼圈微紅的你有些焦急。
而彼時,不遠處觀察室的房門打開了,我看見穿了一條長長的水綠色棉布裙的沈莫琪走了出來。
看到你后,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只定定地站在那里,一步也不敢上前。
空氣,仿佛一下子靜止。
“快走吧羅淺?!?/p>
你的媽媽又在催促你了,與我四目相對時,投來一個尷尬的微笑。
長達三分鐘的沉默,我終于鼓足了勇氣,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輕聲對你說了“對不起”。
然后,便頭也不回地向著一旁的沈莫琪走去。
走廊的盡頭,沈莫琪緊緊握著我的手,她的掌心里滿是汗。
她說:“李北安,我以為要失去你了?!?/p>
我笑著對她說:“傻瓜!”
我聽見背后的你大聲地叫了我的名字,你說:“李北安,剛才的話都是開玩笑的,騙你的?!?/p>
我抬起胳膊對著背后揮手。
你明白吧羅淺,有些事情說過了再見,就再也無法回去。
長長的樓梯上,我背著沈莫琪下樓。
她說,她的腿有些軟。
她的雙臂緊緊地摟住我的脖頸,就像一個生怕被丟下的孩子,不顧一切抓緊最親近的人。
“那是誰???”
發(fā)動汽車,坐在副駕駛上的沈莫琪明知故問。
我知道那是她在有意敲打我了。
我對著后視鏡微微一笑,我說:“一個故人!”
時速60 公里,是城市街道限定的速度。
也是我離開你時的速度。
后視鏡漸漸拉長的景深里有許多幸?;蛘邞n傷著的路人,一個個的幸福和憂傷組成了我們之間漸行漸遠的距離。
而親愛的羅淺,這一次,請你不要再等。
因為,我此去,必將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