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社會中介組織逐漸發(fā)展成為市場經濟重要主體之一,與權力、利益相生相伴的賄賂犯罪也從傳統(tǒng)的國家機構蔓延至中介組織。中介賄賂犯罪涉及行賄、受賄、介紹賄賂等罪名,本文從刑事司法角度,重點探討中介賄賂犯罪中行賄謀取不正當利益的認定、行賄與饋贈的區(qū)分、中介人員和國家工作人員共同受賄的認定及行賄、受賄幫助犯與介紹賄賂的區(qū)分等爭議問題。
關鍵詞 中介組織 行賄 受賄
作者簡介:賴越超,象山縣人民法院助理審判員,在讀法律碩士,研究方向:刑法。
中圖分類號:D9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592(2014)12-245-02
據(jù)調查,2008年至2013年初以來全國檢察機關立案偵查的中介組織人員僅涉貪污賄賂類犯罪就達923人 。中介組織成為賄賂犯罪新的增長區(qū),在犯罪主體、類型等方面有了新發(fā)展,出現(xiàn)中介賄賂行為在刑法罪名認定上的難點。
一、中介賄賂犯罪的表現(xiàn)形式
中介組織的賂犯罪主要包括受賄、行賄與介紹賄賂罪。有單獨和共同犯罪,主體有單位和自然人,主觀上是故意,行為主要表現(xiàn)在中介組織通過勞動報酬、咨詢、科研費等名義贈送、收受現(xiàn)金、有價證券、給予特殊待遇、服務等,或者居中介紹,在行賄者和受賄者之間促成權錢交易,頻發(fā)于重大審批、工程建設、政府采購、官員提拔等領域。其中,中介組織行賄犯罪尤為突出,處于市場與政府權力間的中介組織具有為權錢交易提供灰色通道的天然便利,除了快速增加的案件數(shù)量,其危害更在于利益輸送模式的穩(wěn)定性和高度的隱蔽性,以合法名義進行行賄活動。
二、中介賄賂犯罪若干疑難問題
(一)關于中介行賄罪中謀取不正當利益的認定
有學者從應然角度認為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是行賄罪侵犯的法益,“現(xiàn)行刑法規(guī)定本來就縮小了行賄罪的處罰范圍,如果再對謀取不正當利益作限制解釋,則不當縮小了行賄罪的處罰范圍。因此,謀取任何性質、任何形式的不正當利益都屬于謀取不正當利益”。 本文認為,刑法作為違反社會秩序最嚴厲的懲罰手段,行為人的守法行為須有期待可能性且侵犯法益的行為要到達一定當罰程度才構成刑事犯罪。因此,刑法的保護領域也就是犯罪化的領域,并非是包羅萬象的,而必然是片斷性的。 現(xiàn)實中,并非所有給予國家工作人員財物的行為均構成行賄罪,將謀取正當利益的情形排除在行賄犯罪以外,是防止刑法過于嚴苛,符合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
從實然角度,現(xiàn)行刑法將謀取不正當利益設定為行賄罪的主觀構成要素,那么何種情形下構成該要素?相關司法意見規(guī)定,“在行賄犯罪中謀取不正當利益是指行賄人謀取違反法律、法規(guī)、規(guī)章或者政策規(guī)定的利益,或者要求對方違反規(guī)定提供幫助或者方便條件。在招標投標、政府采購等商業(yè)活動中,違背公平原則,給予相關人員財物以謀取競爭優(yōu)勢的,屬于謀取不正當利益”。謀取不正當利益以違法性或者違規(guī)性為基礎,一種是謀取的利益本身是違法違規(guī)的,第二種是要求的幫助或便利是違法違規(guī)的。而前置法律、法規(guī)、規(guī)章、政策、行業(yè)規(guī)范均應是全國范圍內通行,以避免具體地區(qū)差異導致認定標準的不統(tǒng)一。對于第一種情形比較好認定,但對于第二種判斷行賄人要求違法違規(guī)幫助及便利則需要明確依據(jù)。行賄人要求受賄人以違法行為為其謀利是成立行賄罪的主觀構成要件,受賄人是否實際違法謀利不能作為是否成立要件的判斷依據(jù)。“犯罪的主觀方面是支配行為人實施一定行為的內在動力”, 主觀方面均是從行為人自身認識出發(fā),如果僅因為受賄人為行賄人做了違法謀利的事情,就認定行賄人有違法謀利目的,這種將認定行賄人的主觀故意內容取決于受賄人的做法違背了刑法中的犯罪主觀方面理論,故還是要從行賄人的角度進行判斷。判斷行賄人是否要求受賄人提供違法謀利的主觀故意的標準:一是行賄人有要求受賄人違法謀利的明示,二是行賄人明知受賄人提供違法謀利仍予以接受,當客觀事實足以表明行賄人的明知或者對此具有一定期望,則可推定行賄人為明知。
(二)行賄與饋贈的界限
某保險中介人員錢某和某市社保部門主任邱某是有人情往來的同學,邱某管理基本養(yǎng)老保險工作與錢某代理的保險業(yè)務有密切關系。錢某經常帶邱某去高檔場所消費,還給予邱某高額人情,而邱某將其管理的基本養(yǎng)老保險投保于錢某代理但不夠資質的保險公司。那么,錢某對邱某是否存在行賄行為?
有觀點認為錢某和邱某是同學關系,二人又有人情往來,錢某的行為是一種對朋友的贈與,且錢某也沒有要求謀取不正當?shù)睦?。本文認為錢某的行為構成行賄。首先,錢某與邱某雖是同學關系又有人情往來,但錢某的行為已經超過一般同學日常交往行為,二人在維系關系中的經濟付出嚴重不對等。其次,錢某和邱某在工作內容上存在利害關系,且邱某利用職權選擇了錢某代理的未達資質要求的保險公司作為業(yè)務投保單位,錢某正是為了維系這種謀取不當利用的渠道,通過娛樂消費、送人情等手段進行行賄,雙方對權錢交易已達成一種暗示的默契。
是否存在權錢交易是區(qū)別饋贈與行賄的關鍵所在,應以經濟往來的背景,原因,時間,方式,財產的價值,提供方有無其他要求,接受方有無為對方謀利等進行綜合分析判斷。中國是人情社會,近些年來為了模糊不正當利益、逃避法律制裁,行賄方式變地更為復雜和隱蔽。如請托人利用婚喪嫁娶、逢年過節(jié)、生日等時機,以人情往來的形式夾雜行賄行為,進行長期金錢、感情投資,真正請托時反而不送,還有將財物送給與被請托者有密切關系的第三人等。如果財物往來雙方是親友關系或者曾經有人情交往,那么從客觀要素認定他們之間存在行賄事實就比較困難。此時需考量雙方關系親疏程度、歷史上一般交往情形、在工作上是否有利害關系,以發(fā)現(xiàn)雙方間異常的財物往來情況及該種財物往來與請托以及為他人謀取利益之間的聯(lián)系。為他人謀利作為受賄罪的構成要素,有主觀和客觀要件說之爭,主觀說認為受賄人必須有為他人謀利的主觀意圖才構成受賄罪。本文認同的是客觀說,如果行為人沒有為他人謀利的主觀目的,實際收取他人財物后才進行為他人謀利的行為,也應構成受賄罪。承諾、實行和實現(xiàn)是為他人謀利的三個不同程度的階段,只需實現(xiàn)其中之一,即具備謀利要件。其中,承諾分明示和默示,明知他人有具體的要求和目的而接受金錢或財產,雖然沒有一個明確的承諾,但只要不拒絕,可作為一種暗示的承諾。
(三)中介組織人員(非國家工作人員)與國家工作人員共同實施受賄行為的法律認定
某規(guī)劃局局長楊某的情婦王某系某投資咨詢公司的經營者,二人商定通過中介公司收取他人錢財。房地產開發(fā)商為開發(fā)項目提高容積率請托王某聯(lián)系楊某,利用楊某的職權實施該行為,事成后通過合同款的形式打款給王某公司。
楊某和王某具有共同收取他人錢財?shù)墓室?,實施了收受錢財?shù)男袨椋⒗脳钅骋?guī)劃局局長的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根據(jù)相關司法意見,屬于單純利用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便利的情形,二人構成受賄共犯。當然,如果楊某正常履行職權并對王某的權錢交易行為不知情的話,楊某則可構成利用影響力受賄罪。如果二人單純利用楊某的職務便利受賄的,構成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的共犯。以上兩種情形定罪依據(jù)基于利用了何種主體的職務便利,根據(jù)職務的性質決定行為的性質。如果雙方是均利用各自職務便為他人利謀利的,則以主犯的犯罪性質定罪,無法區(qū)分主從犯的,可以受賄罪追究刑事責任。有學者對于該主犯說提出異議,認為其一,主犯說不符合“定罪——量刑”的基本順序,刑法區(qū)分主犯、從犯,主要是解決共同犯罪的量刑問題,但不能以此為依據(jù)確定共同犯罪的犯罪性質。以主犯的特征來決定共同犯罪的性質,犯了本末倒置的邏輯錯誤。其二,主犯說會造成刑法的不協(xié)調。假設共同犯罪的主犯均是非國家工作人員,在單純利用國家工作人員一方的職務便利的情況下,主犯按照較重的受賄罪定罪,但在雙方均利用各自的職務便利的情況下,該主犯反而定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其三,在國家工作人員和非國家工作人員同為主犯的場合,主犯說無法定性。 本文認為,主犯說雖然存在一定的邏輯問題,但該規(guī)定使得定罪標準變地較為明確,易于司法實務操作,而目前學界對于該問題尚為有更有說服力的判斷依據(jù),對該問題在應然性上值得做進一步研究。
(四)行賄罪幫助犯、受賄罪幫助犯與介紹賄賂罪的解析
實踐中,基于部分中介組織在多個主體間的中介服務性,在賄賂犯罪中往往是起到聯(lián)絡、幫助作用。如某律師甲在當事人與法官乙之間充當“媒人”,多次向法官乙介紹請托人,并多次將當事人引薦給法官,法官乙收受賄賂上百萬元,進行多次枉法裁判。律師甲的行為該如何定性在實踐中存在爭議,有人認為甲向法院法官介紹賄賂且達到情節(jié)嚴重,成立介紹賄賂罪,有人則認為甲的行為是幫助乙受賄行為的實現(xiàn),是受賄罪的共犯,還有人認為甲幫助行賄人的行為成立行賄罪的共犯。
介紹賄賂行為人應明知行賄和受賄雙方之間有賄賂活動,幫助行賄人尋找行賄目標、傳達行賄目的,幫助受賄人尋求索賄人選、轉告索賄要求,起到居中介紹、撮合、聯(lián)系的作用。而根據(jù)刑法對行賄、受賄罪的規(guī)定及共同犯罪理論,行賄、受賄的幫助行為是指明知他人在進行行賄、受賄犯罪而提供幫助,從而有助于行賄、受賄實行行為的順利完成,該幫助人構成行賄罪或受賄罪的共犯。通說認為,介紹賄賂罪與行賄犯罪的區(qū)別在于介紹賄賂的行為人沒有實際參與行賄行為。介紹賄賂人具有獨立的主觀故意和實行行為,其收取的報酬也是基于介紹行為,并不是受賄數(shù)額,不能以行賄或者受賄的共犯論處。
本文認為,介紹賄賂的行為在本質上就是行賄或者受賄的幫助行為,行為人主觀上也應當認識到其在幫助他人進行賄賂活動,從而成立對應幫助行為的共犯。司法實踐中有以行為人是否獲得利益、是否參與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的謀利行為作為區(qū)分行賄、受賄罪的幫助犯與介紹賄賂罪的標準,本文不能認同。謀取本人或他人的不正當利益均是行賄罪的謀取內容,本人是否實際獲得利益不影響罪名成立,同時,受賄人有承諾是認定其為他人謀利的最低標準,不論受賄人否實際參與謀利的行為。故介紹賄賂的行為人獲利與否、有無參與實行行為均不能否認其在實施共同受賄或行為的犯罪行為。如果實施了行賄或者受賄的幫助行為,就應認定為受賄罪或行賄罪的共犯,不應認定為介紹賄賂罪。即使行為同時觸犯行賄罪、受賄罪和介紹賄賂罪數(shù)罪名,根據(jù)從一重罪處罰原則也無法認定為介紹賄賂罪。只有在介紹人單純提供信息,未真正促成權錢交易的情形下,達到情節(jié)嚴重的才成立介紹賄賂罪。此外,在行賄罪和受賄罪本身不能成立的情況下,對于情節(jié)嚴重需要入罪的居間介紹賄賂行為,可構成介紹賄賂罪。
注釋:
徐進輝,詹復亮.中介組織貪污賄賂犯罪及對策.人民檢察.2013(2).
張明楷.刑法學.法律出版社.2011年版.第108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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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銘山主編.中國刑法學教程.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48頁.
張理恒.受賄若干疑難問題認定之解析.中國刑事法雜志.20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