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前
那年,我五歲。快過新年的時候,出外打工的父親從黑龍江回來。他看到我,分外親熱。而我,則本能地要從這個“陌生”男人懷里掙脫出來。
父親常年在外,我對他的排斥是情理當中的。但父親很在意。幾天來,他一直費盡各種心思“討好”我,但我對他仍不理不睬。
有一天,父親興奮地告訴我,村外水庫的冰結得很厚,可以在上面滑冰了,問我去不去。我禁不住誘惑,便跟他一起前往。一路上,父親高興得像個孩子。
在水庫里,我們玩得十分開心??斓街形鐣r,我和父親正在河中心,忽然,河面上“咔嚓”一聲,緊接著,我看到一條裂痕快速從遠處向我們這邊蔓延過來。
我本能地向父親跑去??删驮谶@時,我卻發(fā)現(xiàn)父親非但沒有過來保護我,反而快步地向遠處跑去了。我站在原處不知該怎么辦,大哭起來。
幸而那條裂痕走到半路就停下了,沒有造成更嚴重的后果。看到?jīng)]問題了,驚魂未定的父親才小心翼翼地走過來,牽著我的手,從河中心走出去。
到了安全地帶,父親一把把我攬進懷里,一副很緊張的樣子。我一下子從他懷里掙脫出來,淚水嘩嘩地從我臉上流下來。父親對我好言相勸,但是,他說的話我一句都沒聽進去。
正是從那天起,那件事在我心頭埋下了陰影,以至于多年來,我都不把父親當成能給我依靠的男人。
一轉眼,我長大了。大學畢業(yè)后,我到西藏昌都地區(qū)邊壩縣加貢鄉(xiāng)支教。
支教的第一年,加貢中學的幾個當?shù)乩蠋熝埼胰ゼ硬紲洗卫e湖滑冰,我欣然答應了。
那一天,我們玩得很高興。快到傍晚時,我們往回走,突然,湖面上“咔嚓”一聲,我嚇壞了。幾個聚集在一起的同事立即快速地向四周輻射出去。危機解除了,我心驚膽戰(zhàn)地回到岸上。
事后,我疑惑地問同事:“當危機發(fā)生時,你們大家為什么要向四面八方走呢?”同事笑了笑,“當大家在一起時,冰面在一個點上承載的重量很大,那樣,我們大家掉進湖里的可能性就會增大。而大家向四面跑開,就會分散冰面承載量,把危險降到最低!”
聽了向巴的話,我突然想起了五歲那年發(fā)生在家鄉(xiāng)水庫的那一幕。我想,久在東三省打工的父親,也一定深諳這個道理吧?可我卻一直沒能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后來,我看到一篇寫落葉的文章,文章說:“如果,落葉喬木上所有的落葉執(zhí)意不離開枝頭,依然要活著。那么,到了冬季,整棵樹都有可能被凍死。”這句話,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有時相擁在一起,并不是真正的愛。為了大樹,葉子決絕而去,那不叫無情,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愛。
蘭州黃河摘自《伴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