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焰

1992年，小平南行講話后，全國掀起了新的改革熱潮。當時，我從宣傳部下海，創(chuàng)辦了一個企業(yè)——騰達實業(yè)有限公司。記得第一單生意，由我?guī)е締T工賈盛去廣州進迪卡墻畫。我與賈盛在廣州用現(xiàn)金購得一批迪卡墻畫后，決定盡快回家。

我們在車站排隊買了火車票，票是第二天早晨8點的。當時，身上的錢已不夠住賓館，我們決定在車站度過這個夜晚。我要賈盛看著東西，我去買點吃的。賈盛就把兩捆墻畫和我兩個提包往身邊拉了拉，說：“你快去快回。”

我在車站廣場邊一個體攤位前吃了飯，然后帶足了吃的，回去找賈盛，遠遠看見賈盛躺在欄桿前睡著了。我急忙走過去，只見他身下壓著一包貨物，頭枕一包，左手抓著我的棕色大提包，右手向上翹著，什么也沒有。我馬上意識到出了問題，連忙喊他：“你的包呢？”賈盛驚醒過來，一看手上包沒了，二話沒說，起身就跑。一刻鐘后，他喪氣地回來，說：“找不到了。我就在欄桿上掛著，這個手還抓著。可是我睡著了?！?/p>

那包里不僅有衣服，還有進貨的發(fā)票、返程車票和回家的路費。

正當我倆為回不了家發(fā)愁時，卻發(fā)現(xiàn)身旁有個小偷正在悄悄行竊。那是一個瘦小的家伙，身下墊了個硬紙板，佯裝睡覺的旅客。他靠近一位睡著的旅客，在其腰下摸來摸去，最后摸到那里有錢包，就從嘴里取出一個小刀片，在上面劃了一下，衣袋里馬上就露出了一沓lO元的鈔票，他輕易就得手了。我驚異地看看周圍，發(fā)現(xiàn)不少人都在看著，卻沒人吭聲，我也就不便說話。然后，小偷開始向下一個目標移動。也許是動作過大了的緣故，驚醒了那睡覺的壯漢。壯漢翻身坐起來，瞪視著小偷。小偷也不害怕，轉身向第三個目標挪過去……如此這般，掃蕩一圈兒，大概偷了七八人。這時車站開始攆人，把旅客往廣場上趕。有起身早的開始往外走，有的卻還未睡醒。趁這混亂之機，那小偷一躍而起，抓起一個提包，拔腿就跑。被搶走提包的青年醒來不知所措，我告訴他：“那不，就是前面那人搶走了，快攆去吧?！蹦乔嗄甏颐ψ啡?。我也尾隨其后，隱約能看見小偷的背影。小偷一看有人追來，就把包一扔，只身脫逃了。

其時已是半夜兩三點鐘，我和賈盛經歷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后再無睡意，只是感到陣陣涼意，禁不住渾身發(fā)顫。不遠的暗影處，有一對男女，女的趴在男的膝蓋上睡熟了，掛在她胳膊上的小包不知何時溜到了地上。這時有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坐在他們身邊，準備行竊；十步之外，還有兩個家伙在交頭接耳，顯然是他的同伙。我和賈盛一直盯著他們。只見那小偷把熟睡中的女子的手往上輕輕抬了抬，剛要取走小包，突然意外發(fā)生了。旁邊走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飛快地撞醒了那對戀人。他們醒來第一個動作，就是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提包……

看到這兒，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與小偷談判，把丟失的發(fā)票和車票要回來。我問賈盛敢不敢冒一回險，去會會那伙賊？我說：“現(xiàn)在我們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報告派出所，把這些小偷抓起來審問，但這樣找到東西的可能性不大，再說深更半夜也不好找警察，而我們也沒有證據；二是直接去找那幫小偷，就說值錢的東西都不要了，咱只要發(fā)票和回家的車票?！辟Z盛說：“我去試試?！?/p>

賈盛去沒多久，天忽然下起雨來，并且越下越大。天快亮了，我就有些著急。直到開車前半小時，賈盛才氣喘吁吁趕回來，發(fā)票、車票和證件居然都拿回來了！

上了火車，賈盛才給我講了他去會小偷的過程。當時，他沒找到那些小偷，卻碰見了一個蹬三輪的車夫。賈盛掏出一包煙，抱著試試看得態(tài)度，遞了一根煙過去，說：“大哥能否幫個忙？”

三輪車師傅楞了一下：“聽口音你是河南人吧？”

賈盛說：“是。我的包晚上被偷了，里面有車票和證件，回不去家了。大哥能否幫我個忙？我想找這里的小偷們說說，錢我不要了，只要回家的車票和證件?！?/p>

車夫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翻看著手里那支香煙，說：“黃金葉？”

賈盛答：“對。”

那車夫把煙放在鼻子上聞了聞，然后才點上，深深吸了一口，說：“欸，這可是咱老家河南的名煙呀，都好多年沒吸啦?！?/p>

賈盛眼睛一亮：“大哥是河南老鄉(xiāng)？”

“是啊……我對你說，這里小偷多得很，哪省的都有，一幫一幫的。我認識個人，興許他能幫上你忙。我?guī)闳ピ囋嚢??！闭f著，他帶賈盛來到廣場東邊一個偏僻的小胡同，在一間幽暗的房間里，賈盛見到了一個操南方口音的“大哥”。“大哥”聽了車夫的介紹，又接了賈盛遞上去的黃金葉煙，笑了笑說你們先去廣場南面路邊等著吧，如果有這事的話，一會兒就有人去還給你。十幾分鐘后，賈盛果然拿回了丟失的包，里面證件、車票都在?！罢媸歉蓦娪耙粯印辟Z盛說。

這件事，我至今想來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又有點后怕，沒想到當時一包黃金葉香煙派上了大用場。（編輯/雨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