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
《申報》
空軍將領通電
東北淪陷,中國民憤不止。遠東大城上海,更是沉浸在熱烈的救國之聲中。政軍商民一體,呼吁國民政府團結一致對外,收復東北失地。連上海黨部都成立東北救亡組織,要求政府出兵,何況尋常民眾呢。
熱鬧如小紐約的北四川路,商家的玻璃櫥上,最常見的,便是反日標語。繁華的鬧市街頭,最常見的,便是中國民眾的抗議游行。甚至,一段時間內(nèi),“華商煤米店斷絕售賣(商品)予日僑”,造成他們的“極度恐慌”。日本人的恐慌是最牢固的一種天然情緒,島國思維,何況他們只是外來的僑民而已。
激進的日本右派,在上海演出不少鬧劇。1931年10月,日僑聚會,散會后,一路走來,撕扯北四川路抗日標語,幾度上演成打砸事件。中國民眾與之對質(zhì),引來日本陸戰(zhàn)隊與中國警察的“維持”,場面失控。張群致行政院密電都難掩內(nèi)心緊張。
而這畢竟未造成中日實際的沖突。遠在東北的板垣征四郎給駐上海公使館任陸軍武官輔助官的田中隆吉打了一個電報,策劃陰謀,讓緊張局勢發(fā)生了質(zhì)的轉變——“田中,最近,外國的目光很討厭,請在上海搞出一些事來?!闭沁@封電報,直接促成了日人襲擊中國的三友實業(yè)社。滬上形勢日趨緊急,中日終于在1932年1月28日爆發(fā)大戰(zhàn)。
2月5日,國民政府航空署長黃秉衡聯(lián)合同僚,在《申報》上刊發(fā)“空軍將領通電”,也正是這一日,中國空軍第六大隊與第七大隊,合9機、17名飛行員,于南京出發(fā),降落上海虹橋機場,準備與日寇一戰(zhàn)。戰(zhàn)前發(fā)通電,是上世紀30年代中國軍人的習慣方式,一來表明立場,二來激勵士氣。黃氏電文如下——
各報館轉全國各界公鑒:東北事變,數(shù)月于茲,三省之失地未收,淞滬之慘暴繼演。公理淪胥,舉世憤慨,我空軍國民厚望之殷,將士抱敵愾之仇切,為國死難,夙具決心,磨礪枕戈,匪伊朝夕。只以政府負重,冀望和平,以致忍辱牽延,求死不得。茲者領空領土,橫被摧殘,寇焰益張,國亡無日,秉衡等防空有責,誓抗強梁,爰用集結,以圖自衛(wèi),海枯石爛,此志不渝,凡我國人,幸垂鑒此。黃秉衡、曹寶清、沈德燮、毛邦初、晏玉琮、張廷孟、劉芳秀、楊鶴霄、田曦、黃毓沛、張有谷,同叩,徵印。
新聞媒體的空戰(zhàn)解說
黃氏通電,提到“茲者領空領土,橫被摧殘”,正是日本轟炸上海的第七日。《申報》載:“日飛機連日在閘北、真茹等處擲彈,毀屋傷人,慘無人道”。2月4日,日機對真茹的轟炸,即為代表。當天,日機本欲炸國際電臺,后改炸真茹車站,投彈7枚,給車站造成很大破壞。
“彈落站工空地三枚,深皆丈余;二彈落月臺之左右,屋面被炸,木板鐵皮,均飛至數(shù)丈之外,售票室、職員室、候車室等四面玻璃窗亦皆震碎;二彈落于車廂內(nèi),死兵士十五,傷人十余,馬匹七”;隨后“又在暨南大學致遠堂前投一彈”。
閘北,上海北區(qū),是華界應對繁盛的租界而力圖自強的典范,進駐工商企業(yè)很多。開戰(zhàn)后,日軍以此為轟炸重點,目的是摧毀中國工商業(yè)基地、破壞文化機關。
2月5日,中國空軍9機,在上午7時由首都機場出發(fā),經(jīng)過昆山附近,與日機7架纏斗,“被我方擊落一架”,余機逃向南翔方向。上午11時,我軍9機先后到達滬虹橋機場,聽命于臨時指揮官沈德燮。
至11時半,我軍道格拉斯O2MC共5架先行起飛,V-65C(可塞機)兩架隨后。不久,日機在空中,呈上中下3梯隊出現(xiàn)。位于6 000尺(英尺,下同)之上最高層的是日軍“最優(yōu)秀的驅(qū)逐機隊共約十余架”,專司突擊;中層3 000尺則為戰(zhàn)斗機10余機;最低一層離地約1 000尺,為轟炸機,亦10余架。
中國空軍攻擊的是日軍位于中層的驅(qū)逐機。起先是道格拉斯與其纏斗,轉瞬,敵機一架便為中國空軍的容克K 47所制,而另外一架日機則被中國空軍的林克機(布萊克本“林考克”)與可塞機聯(lián)合圍攻。
這正是本次戰(zhàn)役驚心之處。被纏斗的日機很快有援機到來,方與日機斗爭的容克機首先回來解同僚可塞機之被圍困,其利用“前座機槍,沖下射擊,霎時間命中敵機要害,其翻落下墜”。而方才一直在戰(zhàn)斗的林克機,此時轉向下層轟炸機的領隊,“俯沖下?lián)?,旋又反沖上擊,敵機亦翱翔閃避。而我林克機終鍥而不舍,更由左升高,重取俯沖之勢。我可塞機,亦參加側擊,敵領隊機受此重擊,不堪支持,人機并傷,突然下墜”。
就在此刻,追擊中的林克機,突然機槍卡彈,在駛開躲避之際,被日機所乘,飛行員朱達先,腹部足部均被擊傷。
戰(zhàn)斗之際,我軍地面高射炮也參與支援。
后據(jù)《申報》以及航空署的戰(zhàn)史整理,本次戰(zhàn)斗,日機墜1機傷2機:“十一時三十分日機一架,首被高射炮所中,機身著火,炸彈爆裂,未幾即墜地粉碎;其兩架,亦被擊中,受傷后向南翔方面飛走,旋即降落。據(jù)目睹者云,遁去之二機,機尾發(fā)青煙,一架墜地后即不起,另一架仍飛起逃,后來如何,尚待證實”。
這次戰(zhàn)斗中的道格拉斯5機,因“運動欠靈”,先行飛返杭州筧橋,至其余4機,亦在戰(zhàn)斗結束后,“安全飛集杭州”,只有林克機,因飛行員朱達先受傷,“沉著降落于虹橋機場”。
此刻,于地面觀戰(zhàn)未及駕機的副隊長黃毓全,在朱達先下機就醫(yī)后“仍駕林克機,騰身上駛,起飛應戰(zhàn)”,豈知受傷的何止朱達先,林克機亦負傷,未及檢查,“飛起不及百尺,突然下墜,人機并毀”。此時,黃副隊長剛從廣東結束婚假回來,留給人們無限唏噓。
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民國航空署在整理戰(zhàn)紀時曾說“抗日空戰(zhàn),實我空軍對外空戰(zhàn)之矢,比諸歷年‘剿匪戡亂等,意義不同,價值迥別”。他們也認為這種保家衛(wèi)國的戰(zhàn)斗,其意義是內(nèi)戰(zhàn)不可比擬的。
責任編輯:吳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