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瑪

20年不懈奮斗，

老公晉升一局之長

2010年3月，老公健平所在的縣地稅局領(lǐng)導班子進行調(diào)整，43歲的他被任命為局長。當天傍晚，健平回到家，把外衣一脫，沖上來就抱起正在看電視的我，在客廳里連著轉(zhuǎn)了好幾圈，轉(zhuǎn)得我暈頭轉(zhuǎn)向：“瘋什么嘛！快放我下來，讓兒子看到像什么話！”

健平呵呵笑道：“看到也不怕，我要向兒子宣布：從今天開始，他老爸就從一家之長升為一局之長了！”說著，他放下我，從公文包中掏出一份紅頭文件：“請老婆過目?！?/p>

我接過文件，忍不住表揚說：“老公真爭氣?！苯∑揭荒樀靡猓骸皬拇髮W畢業(yè)到現(xiàn)在，我可是奮斗了整整20年。老婆，你的眼光沒有錯?！彼脑?，讓我格外舒坦。

我和健平是1997年結(jié)婚的。剛認識那會兒，畢業(yè)于大學金融系本科的他，還只是郊縣地稅局的一名普通征管員，而我已經(jīng)是一家大型國有企業(yè)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我們在一次聯(lián)誼會上相識并互生好感，不久就開始談戀愛。

父母對我的戀情并不看好，因為他們本想把我介紹給和父親關(guān)系很好的一位副廳級干部的兒子，以便兩家“門當戶對”，但我執(zhí)意堅持自己的選擇。一段時間的接觸之后，父母發(fā)現(xiàn)這個在小鎮(zhèn)上長大的年輕人還是很上進的，最終同意了我的選擇。

熱戀中的我們雖然收入都不高，但對未來的日子充滿憧憬。

一次，健平開著向朋友借來的一輛破舊的奧拓車帶我去青城山。車窗外的風輕柔地吹拂著我的臉龐，我對健平說：“做你的乘客感覺真好！”健平笑道：“只是這輛車太委屈你了。相信我，一定會買一輛屬于我們自己的好車！”

八萬元不義之財，

拉開夫妻沖突帷幕

2013年2月的一天，健平很晚才回家。他一進門就神神秘秘地從提包中掏出一個用報紙裹著的包，聲音中透著興奮：“凌子，瞧瞧這是什么？”

我剝開報紙，眼前出現(xiàn)八沓厚厚的人民幣，全是嶄新的百元大鈔！我驚訝：“哇！哪來這么多的錢？”健平神秘一笑：“我的論文獲特等獎了，這是獎金?！?/p>

我使勁搖頭：“算了吧，鬼才相信有什么樣的論文能得這么多獎金。”

健平呵呵一笑：“還是老婆聰明，知道現(xiàn)在光靠做學問掙不了大錢?！闭f著，他點上一支煙，徐徐地吐出幾個煙圈：“實話告訴你吧，這是一個老同學給我的工程酬謝費，一共18萬元。還有10萬元，等工程完了再付。他們這行有這個規(guī)矩，也算是潛規(guī)則吧。”

原來，健平上任后，新一屆班子討論決定對年久失修的辦公大樓和辦稅大廳進行一次全面裝修，裝修工程由健平親自抓。健平的一個高中老同學得知消息后找到健平，希望能由他所在的建筑公司承接這項裝修工程。老同學主動提出給健平18萬元的勞務(wù)酬謝費。

這意外之財，讓我感到了不安。健平寬慰我說，他決不會亂拿錢，之所以選擇老同學來承擔裝修工程，一是他已經(jīng)咨詢過有關(guān)專家，老同學的工程報價不算太高；二是他從老同學那里得到一些經(jīng)濟回報，基本上算零風險。

我一撇嘴，說：“商人都是無利不起早，你那老同學做工程不能不賺錢吧。既然工程造價不高，你還要從里面拿走一筆酬金，他要想有利潤，就只能偷工減料了，到時候工程質(zhì)量肯定會受影響?！?/p>

健平沉吟了一下，說：“我沒說他一點不賺，只是賺得適當罷了，你就放心吧?！?/p>

盡管健平這樣說，但我依然無法接受這筆意外之財。我知道，收受商業(yè)回扣就是受賄。我執(zhí)意讓健平把錢退回去，然后通過公開招標來確定工程承包方。而健平認為“有錢不賺傻又憨”，說什么也不肯退錢。我們夫妻之間爆發(fā)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沖突。

難舍金錢誘惑，

老公和我“捉迷藏”

我們僵持到第三天，健平終于作出讓步，他說：“我今天下午已經(jīng)把錢退給老同學了，夫妻之間因為錢傷感情，不值得！”說著，便拿出一張紙條給我看，上面寫著：今收到健平退回人民幣八萬元整，落款是那位老同學的名字。

我高興極了，親了他一下說：“你這樣做，才像我的老公嘛！”

周日中午吃罷飯，健平說單位有點事要去處理，兒子也出去和同學打球了。我一個人在家打掃衛(wèi)生，忽然想把掛在書房多年的結(jié)婚照換成一張新拍的全家福?？扇∠络R框換照片時，冷不丁發(fā)現(xiàn)里面夾著一張存單，一看，存單上寫的是健平的名字，里面有八萬元存款。我頓時明白了：原來健平并沒把錢退回去，只是玩了個花招來和我“捉迷藏”。

我心中不由直冒火。晚上9點多，健平剛踏進家門，我就拿出存單質(zhì)問：“這是怎么回事？”他先是一驚，但很快就做出一副坦然的神情：“哦，老同學說他的公司最近在做財務(wù)結(jié)賬，怕這筆已經(jīng)支出的錢搞混了，所以先暫時存在我這里?！?/p>

我一聽就是沒有編圓的謊話，憤憤地問：“既然是這樣，你為什么不把錢放在明處？為什么不告訴我實情？”健平做出無辜的樣子：“我怕你不相信，所以沒告訴你，免得解釋起來沒完沒了。”

我不想和他再多說什么，只是把存單收了起來。我知道，在健平思想沒有真正轉(zhuǎn)彎時，他還會變換其他方式悄悄納入囊中。

健平看我把存單沒收，就急了：“這存單你不能拿走，我立刻退還給老同學?！?/p>

我說：“我不相信你，我要把它送到該送的地方去！”健平火了，壓低聲音怒吼道：“你干脆把它送到紀委去吧，順便把我也送進監(jiān)獄，你再找一個新的老公！”他的話讓我氣急了，我端起茶幾上的杯子向他潑去。

臉上沾滿茶葉渣的健平，撲上來狠狠地給了我一拳。

這一拳讓我痛到了心底，這是他婚后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動手打我！我憤怒地亂摔東西，氣急敗壞的健平“砰”地摔門而去！

夜，漸漸深了，心情煩亂的我也逐漸冷靜下來。

我知道，我的婚姻遇到了危機，危機源于老公的理智在金錢攻勢下繳了白旗。其實，我也并非一個高尚的女人，也希望手中能有更多的錢，在選購我所喜歡的衣服和化妝品時，不會猶豫。但在錢和家孰輕孰重的問題上，我是清醒的。我不想為了這筆不義之財而心存僥幸，最終讓老公栽在這條充滿風險的“財路”上。endprint

借助姐弟深情，

拆除家中“定時炸彈”

這以后，我放棄了和健平的冷戰(zhàn)，試圖用苦口婆心來說服他：“過去常聽我父親說，當領(lǐng)導的要防止三錯：站錯隊，上錯床，揣錯兜?，F(xiàn)在不是階級斗爭的年代，基本不存在站錯隊的問題。你的人品作風我也很了解，上錯床的事也不會在你身上發(fā)生?！边@話顯然讓健平很受聽，他面有悅色。

我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在揣錯兜這個問題上，我還是得提醒你。你現(xiàn)在手中有了權(quán)力這柄雙刃劍，一方面它能讓你成就一番事業(yè)，但另一方面，它也可能毀掉你多年的奮斗成果?！闭f到這，我撫著健平的肩膀，“你是我最愛的人，所以我必須對你的不義之財嚴防死守?！?/p>

健平有些動情：“凌子，我是個有家庭責任感的男人，你把這錢交給我，我知道該怎么處理?！蔽蚁嘈潘@次應(yīng)該不會再哄瞞我。

第二天，我問健平是否把錢退了，他“嗯”了一聲。我又問：“那辦公樓裝修工程準備公開招標了嗎？”他沉默少頃，大概覺得招標這種事無法隱瞞，遂回答：“哦，我仔細考慮過了，這工程還是準備讓老同學做?！蔽乙宦牼椭?，不想招標，肯定是還揣著人家的錢。在我的追問下，健平吭吭哧哧說了實話：“我這次是真的要把錢退給老同學，但他死活不肯收。我后來又反復(fù)想了一下，反正只要把好工程質(zhì)量關(guān)，咱就不一定非得弄出又蝕錢又得罪人的局面，于是就把這錢先擱著了。”

我的心徹底涼了，看來，健平真的是炒鍋中的四季豆——油鹽不進。三思之后，我決定拿出最后一招：請健平在四川老家的姐姐來當救兵。健平十歲時父母雙亡，是年長他很多的姐姐把他帶大并供他讀書。我倆結(jié)婚后，健平多次對我說，他這輩子一定要報答姐姐的撫育之恩。

三天后，健平下班回家，一進屋就看到滿臉怒容的姐姐坐在客廳沙發(fā)上。沒等健平說話，姐姐已先開腔：“小弟啊，我當年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又供你讀了大學，是為了什么？是為了對得起死去的父母?？赡惝敼倭耍X子就發(fā)熱了。你這樣做，一旦身敗名裂，對得起父母和我這個姐姐，對得起你這個家嗎？”說著說著，姐姐眼淚流了下來。

看姐姐動了肝火，健平不敢辯駁。姐姐越數(shù)落越生氣，斬釘截鐵下了最后通碟：“走，今晚我就和你一起到那個老同學家去，把這害人的錢退給他！”

健平再不敢有任何僥幸的想法，忙不迭地應(yīng)道：“就退，就退?！碑斖?，健平和姐姐、我一道，把錢退給了那個老同學。再之后，局里的裝修工程面向社會進行了公開招標。

2014年3月，我出差一個多月后回家。剛進家門，健平就把我摟住，半晌不肯松手。我笑道：“你瘋瘋癲癲的干啥？是不是在體會久別勝新婚的感覺??？”

“不，我在體會免遭滅頂之災(zāi)的感覺?！苯∑郊拥馗嬖V我，近一年來，全國大面積、全方位開展的“打虎拍蠅”反腐風暴，讓他實實在在體會到了“手莫伸，伸手必被捉”的真諦。前些天，他的校友兼同事許副局長因有重大受賄嫌疑，被紀委帶走。許副局長進去后，他的老婆因哀傷過度住了醫(yī)院，馬上就要中考的女兒也無心讀書。

健平感慨道：“凌子，我現(xiàn)在才真正感悟到，妻賢夫禍少。當初如果不是你堅持堵截我的財路，我很可能就和老許同命運了，你才是真的在愛我?。　蔽夷∑?，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愛你，所以必須堵你的那條高危財路。夫妻之間，你好，我才好，這個家才好！”

（李云貴薦自《人生》2014年第9期 圖：雷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