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攝匆匆

說起喜馬拉雅，或許地球人都知道，但提到喀喇昆侖，知道的人就不多了，至于克勒青河谷，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位于中國和巴基斯坦交界的喀喇昆侖山脈，方圓15公里之內，聳立了41座6500米以上山峰，25座7000米以上雪山，4座8000米以上雪山：喬戈里（又稱K2，8611米）、迦舒布魯姆I（8068米）、布洛阿特峰（8047米）、迦舒布魯姆II（8035米）。

克勒青河谷夾在喀喇昆侖山脈和阿吉里山脈之間，是中國境內喀喇昆侖山冰川發(fā)育的高度密集地，其中音蘇蓋提冰川是中國目前長度最長面積最大的樹枝狀山谷冰川（面積380平方公里、長度42公里），由14條冰川匯聚而成。此外還有9條長度在18—30公里，面積在70—200平方公里的大型冰川。走在克勒青河谷，你可以近距離欣賞迦舒布魯姆冰川（Gasherbrum Glacier）、Udok冰川、Singi冰川以及特拉木坎力冰川（Teram Kangri Glacier）。壯麗的冰塔林，在陽光變幻下，折射出神秘的幽幽藍光，默默地見證著千百年的斗轉星移、滄海桑田。

毫無疑問，克勒青河谷徒步是世界上頂級的徒步線路，其難度超過尼泊爾的安娜普爾納大環(huán)和巴基斯坦的K2大本營徒步，也超過國內任何一條徒步線路。 18天350公里，海拔3535米—4818米，這次徒步注定不同尋常。高原反應如期而至，駝隊半路罷工，隊員多次失蹤……值得慶幸的是一切困難都迎刃而解，我們14人都堅持到了最后。雪山帶來震撼，冰川帶來驚艷，而層出不窮的狀況充滿挑戰(zhàn)又回味無窮。

苦魯勒村，眾里尋它千百度

14名隊員在喀什會合，先去喀什新陸國際旅行社辦理相關手續(xù)，然后乘坐四輛越野車，向著本次徒步的起點苦魯勒村出發(fā)。沿途經(jīng)過了核桃之鄉(xiāng)葉城，軍事要地庫地，海拔4920米的麻扎達坂，到達海拔3819米的麻扎兵站。麻扎兵站前面就是葉爾羌河，往西就是通往世界第二高峰“喬戈里峰”的叉路。沿葉爾羌河分支向西行進42公里就可到達伊力克檢查站。

當?shù)氐牡孛行┗靵y，去之前一直沒有把這些地名之間的關系搞清楚。我們徒步的起點準確來講是葉城縣西合休鄉(xiāng)苦魯星克村，這個是村委會的牌子上寫的，但同時又掛著庫地派出所苦魯勒村警務室。相比較而言，苦魯勒村使用的頻率更高一些。一進村，向導就帶我們直奔丹尼爾家。丹尼爾是苦魯勒村的“駝王”，他是最早用駝隊為登山隊和徒步隊伍提供運輸服務的，在當?shù)胤浅Ｓ忻?。丹尼爾在駝工中威信很高，苦魯勒村的駝工都由他統(tǒng)一協(xié)調和安排。

阿格勒達坂，慢慢地陪著你走

5月26日，我們正式徒步。因為物資太多，駝隊打包花去不少時間，出發(fā)的時候已經(jīng)中午1點。第一天的行程不算太長，只有16公里，主要是讓隊員適應高原。開始的一段簡易公路非常好走，大約1小時后開始離開公路，沿左邊一條陡峭的小路下到河谷底部。路跡比較明顯，不用擔心隊員迷路，我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走，一不小心就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眼看今天的營地就要到了，駝隊和后隊還在視線之外，決定停下來休息，等待后隊。就在此刻，剛才還是艷陽高照的天空突然刮起了沙塵暴，我們猝不及防。不一會，駝工隊長騎著毛驢追上來了，他說時間不早了，就在河對岸的紅柳灘扎營。隊員們陸續(xù)趕到，但這時突然刮起了五六級風，風沙彌漫，給扎帳篷帶來極大的困難。

第二天早上起床，駝工告訴我有幾匹駱駝跑了。駱駝跑了多遠，多久才能找回來？這一意外也打亂了我的計劃，只好讓狀況不好的隊員跟大部隊慢慢走。出發(fā)1小時后，就看見了傳說中的“一線天”，這里是河谷最窄的路段，大概只有三五米，但并沒有傳說中的那么險要，只是駱駝經(jīng)過要稍加小心。雖然只是徒步第二天，但隊員的強弱已經(jīng)很分明，前隊和后隊相差很遠。一號羊圈是今天的備選營地，必須等到駝隊，才能商量決定最終的營地。兩小時后，駝隊終于到了，經(jīng)協(xié)商，決定繼續(xù)前進，去二號羊圈扎營。二號羊圈海拔4320米，離一號羊圈3公里，徒步大約1小時，是離阿格勒達坂最近的營地。這個晚上注定難熬，高原反應如期而至，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癥狀。

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駝工協(xié)商，無論如何，今天必須讓全體隊員翻過海拔4818米的阿格勒達坂，這是此行的第一個難點?？粗暗墓ヂ?，以為離開二號羊圈后就是快速上升，實際情況剛好相反。二號羊圈到阿格勒達坂直線距離8公里，海拔只上升了500米，所以一路都是非常緩慢地爬升。好不容易爬到一個高點，接著又是一個長長的緩坡，達坂總是在更遠的前方。后來我干脆不去想達坂的事情，徒步2個半小時左右，右手邊有一個小湖，我稱之為“天池”。此時海拔已經(jīng)超過4800米，拿出GPS查看，阿格拉達坂離此地不到1公里，徒步10分鐘就到了。

在達坂拍完照片開始下山。剛開始的一段下坡比較平緩，隨后就走進一條狹窄的溪谷亂石堆中。這樣的路駱駝怎樣通過？不禁又擔心起來。放眼望去，發(fā)現(xiàn)右邊的半山坡上有一條明顯的路跡，我開始向這半山坡橫切，總算走上一條康莊大道。哪知好景不長，接下來又是長長的一段亂石坡，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路跡又模糊了，滿眼都是大石頭。小白橫切到了河谷的左邊，示意我跟著他走。發(fā)現(xiàn)亂石堆中有一條開闊帶，這才是我們要走的正道。我開始加速，很快超過了小白，第一個到達克勒青河谷口，這里離克勒青谷底還有大約100米海拔。大約2小時，終于等來駝隊，我是既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14名隊員順利翻過阿格勒達坂，安全到達克勒青河谷，實現(xiàn)了第一個目標；擔心的是駝隊這么晚才到，估計到不了今天計劃中的營地二號紅柳灘。

克勒青河谷兩岸比較陡峭，駝隊必須找到合適的缺口才能下到谷底。這條水溝又大又長，全是亂石頭，駱駝行走非常的困難。我讓騎駱駝的隊員全部下來徒步，以確保安全。5月28日晚上8點，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時刻，我們終于踏上了克勒青河谷。

二號紅柳灘是最喜歡的營地之一，因為附近有一條溪水從天而降，而且水是溫的，這在寒冷的高原上是很難得的，稱之為“溫泉”。算一算我們應該4天沒洗澡了，今天是個難得的機會。

迦舒布魯姆，冰川和雪山的震撼

徒步進入第五天。隊員們的狀態(tài)都調整到最佳，跟駝隊的磨合也漸入佳境。今天的路程很長，我們的速度很快，不到2小時就走了9公里。前面一條大河擋住了去路，即使脫掉鞋子也很難過去，就算過去了接下來還會不會有更大的河？謹慎起見，我讓隊員們停下來休息等待駝隊的到來。

等了快兩小時，駝隊終于來了，全體隊員騎著駱駝過河。這是我們第一次騎駱駝過河，14名隊員+29匹駱駝，過河的場面非常壯觀。擔心后面還有過河的地方，我要求徒步的隊員加快速度，緊跟駝隊。今天的天氣不好，有很強的冷空氣對流。下午風力加大，達到5級以上，我們逆風而上，行走更加困難。到達迦舒布魯姆大本營的時候烏云密布，感覺要下雪了，趕緊找了一個靠近水源的地方扎營。

晚上下了一場小雪，遠處的迦舒布魯姆依舊躲在云層之中難見其尊容。三天之前就遠遠地看見了迦舒布魯姆冰川，但直到現(xiàn)在我們還沒有走近它。出發(fā)約一小時，在河道的拐彎處，一個巨大的冰塔林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讓人大吃一驚。因為這個冰塔林實在是太壯觀了，而且離得如此之近，近到觸手可及。迦舒布魯姆冰川的與眾不同在于它來源于兩座8000米雪山，冰川末端直達海拔4000米的克勒青河谷，毫無遮攔，潔白純凈，氣勢恢宏。

大家都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到這么壯觀的冰川，非常興奮。迦舒布魯姆冰川上的冰水匯集成一條又寬又深的河流，我們只有騎上駱駝才能通過。離開迦舒布魯姆冰川之后，接著就是雪山的盛宴。布洛阿特（8047米），迦舒布魯姆II（8035米），迦舒布魯姆I（8068米）……一一展現(xiàn)在眼前。隨著位置的改變，角度也隨之改變，讓我們多角度全方位欣賞這些雪山。

特拉木坎力，藏在深閨無人識

這次去克勒青河谷徒步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特拉木坎力。特拉木坎力冰川在中國最美六大冰川之中排名第二，僅次于西藏的米堆冰川。

冰川位于喀喇昆侖山脈的特拉木坎力峰（海拔7463米）下，冰川長28公里，面積為124.53平方公里，冰川末端海拔高度為4520米，冰川冰凈儲量為26.774立方公里，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固體水塔”。特拉木坎力冰川最奇異的自然景觀是高達數(shù)十米的冰塔林，自海拔5200米處發(fā)育向下至海拔4520米的冰川末端，長度在11公里以上。

特拉木坎力冰川雖然驚艷無比，但因為藏在克勒青河谷深處，需要徒步七天以上才能到達，只為極少數(shù)人所見。它離迦舒布魯姆大本營38公里，徒步需要兩天。正當我們滿懷期待一步一步走近特拉木坎力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我們的6個駝工都沒有去過特拉木坎力，對那里一無所知，他們不愿意繼續(xù)前進。這無異于給正在興頭上的我們當頭一棒。千辛萬苦，長途跋涉，為的就是特拉木坎力，難道要前功盡棄？我趕緊讓自己冷靜下來，先跟向導小白溝通，之后一起去跟駝工談判。這次的談判是困難的，但駝工最終答應隨我們一起去特拉木坎力。

出發(fā)的這天正好是“六一”。早晨起床，天空中飄著雪花，太陽被烏云遮擋，前途未卜，心里有一些擔憂。下午6點半，我們到達特拉木坎力附近，駝隊停下來休息。此刻，陽光正從云縫中穿透下來，照亮冰川。天色漸晚，光線稍縱即逝，我決定不等駝隊，徒步走向冰川。我加快腳步，屏住呼吸，邊走邊拍，直奔冰川腳下的小湖邊，這里是拍攝特拉木坎力冰川的最佳位置。

隊員們陸續(xù)到達，天公作美，傍晚的柔和陽光把整個冰塔林照亮。這個冰塔林造型獨特，變化多端，我們如同行走在童話中的宮殿。冰川帶給我們的是驚艷和震撼，每個人都很興奮，包括向導和駝工。我們在冰塔林中盡情玩耍，不停地拍照，各種姿勢，各種組合。當時的感受就是：只為這一刻，之前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因為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晚上在湖邊扎營，對面就是特拉木坎力冰川，而背后還有迦舒布魯姆群山相伴。這是我見過最美的五星級營地，沒有之一。雪山、冰川、湖泊、帳篷，還有星星和月亮，我?guī)缀跻灰刮疵撸粫r拉開帳篷欣賞外面的美麗夜景。唯一的遺憾是我的電池帶少了，試拍星軌沒有成功，這也許成為下次我再來這里露營的理由。

意大利營地，玩的就是心跳

從特拉木坎力冰川到喬戈里大本營（音紅灘）徒步需要6天，海拔從4500米下降到3900米，一路下坡，相對比較容易。音紅灘，是音蘇蓋提河紅柳灘的簡稱，非常開闊。音蘇蓋提河，發(fā)源于皇冠峰的音蘇蓋提冰川（中國最長的冰川，長約46km），音紅灘大本營海拔3900米，夏季綠草如茵，泉水清冽，水中有冷水魚類生存。在音紅灘大本營看不見K2，但這里地勢平整開闊，水草充足，便于人員和駝隊休整，因此被選做登山大本營。

到達音紅灘的當晚我們召開了一個動員大會，因為第二天要去到海拔4650米的意大利營地。意大利營地是1983年意大利登山隊所設立，標志是用石塊壘成的一個合圍的擋風墻，以后的登山隊多在此營地中轉休整，這里可以近距離觀賞K2。向導小白對線路的情況作了簡單介紹：來回30公里，海拔上升和下降1000多米，路況極差，徒步12小時左右。最終4人放棄，10人選擇挑戰(zhàn)。為了節(jié)省時間，我們決定早上6點出發(fā)，早餐和午餐自帶干糧。

為了行動方便，我頭一天晚上就把背包收拾完畢，和衣而睡。早上5：20，有隊員的鬧鐘響了，我快速沖出帳篷，把隊員們一一叫醒，讓向導給他們分發(fā)路餐。6：10分（當?shù)貢r間4：10），隊伍摸黑出發(fā)，天空中有星星閃爍，我們戴著頭燈，緊跟向導的腳步，一步一步地騰挪。海拔緩慢上升。1小時后，到達海拔4190米的埡口，此時天亮了，路跡也更明顯?？上Ш镁安婚L，我們開始穿過一個亂石坡，接著又是一個落差100多米的大斜坡，只見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直通谷底，那里就是喬戈里冰川的冰舌末端。抬頭一看，啊，K2就在眼前，它那標志性的三角形山峰直插云霄?！皢谈昀铩保苏Z，意為“高大雄偉”。喬戈里峰海拔8611米，坐落在喀喇昆侖中段，是喀喇昆侖山脈的主峰，也是世界第二高峰，國外又稱K2。喬戈里峰在登山界被譽為“最兇險的山峰”，被公認為是最難攀登的8000米級山峰，是“山中之王”，是登山者心目中最高的精神圣地，它只屬于一流的登山者。

下到河谷的底部就是K2舌部營地（海拔4130米），很多隊伍都是在此扎營，守候K2的日出與日落。這里也是K2最佳觀景點之一，我們在此休息、早餐和拍照。離開冰舌營地之后的路更加難走，沿冰川右側的一條溪谷行走，沒有明顯的路跡，全靠瑪尼堆指路。溪谷全是石頭，上面有一層薄雪，很容易打滑。在這些石頭上跳去跳來，忽左忽右，沒完沒了。之后橫切到右邊的山坡，總算找到一條像樣子的路走。但沒過多久，一片很大的塌方區(qū)橫在眼前，我們必須沿著陡峭的山坡下到谷底，橫切塌方區(qū)，再爬上半山腰，回到正確的軌道。這段路非常危險，路跡模糊，坡度超過60度，河谷底部有很多冰裂縫，一旦失足將萬劫不復！

經(jīng)過近8小時的艱苦跋涉，中午2點左右，我們9名隊員和向導小白先后到達海拔4650米的意大利營地。激動之情難于言表，拿出自帶的一瓶威士忌和著營地附近的冰塊喝酒慶祝。意大利營地是欣賞K2的最佳位置，因為路途遙遠和險峻，極少人能夠到達，很多慕名而來的人都是半途而廢，最多在冰舌末端遠眺K2。我們今天不僅看見K2，而且9人到達意大利營地，實屬不易，為自己感到驕傲。

返回的時候要更加小心，特別是經(jīng)過危險的塌方區(qū)的時候。但一路走來，我們也開始有了一些經(jīng)驗，比如在路跡模糊的時候，先觀察路標，仔細尋找瑪尼堆，只要跟著瑪尼堆走就不會迷路。下山是我的強項，我把幾名較弱的女隊員交給小白照顧，我開始一路狂奔，很快就沖到最前面。當?shù)貢r間下午5點半，我和周游、圓圓率先返回音紅灘大本營，此時，一杯冰凍的可樂就是最大的享受。

這是一次艱難的徒步，我們累并快樂著。特拉木坎力冰川，迦舒布魯姆大本營，K2意大利營地，我們要和你們說再見，但你們將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我的夢里，我的回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