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淦
1906年創(chuàng)建的鄂省女子師范學校毗鄰武昌首義廣場,與黃鶴樓隔路相望。民國初年,該校三年級有一位名叫陳毓齡的師范生,她刻苦好學,成績優(yōu)良,深受老師和同學喜愛。
陳毓齡與同班同學李芳是好朋友。這一天,輪到李芳值日。按照學校規(guī)定,值日生應與校監(jiān)同桌進餐,偏偏李芳戴了只金戒指,她怕被校監(jiān)發(fā)現后指責自己奢華,就摘下戒指,請求陳毓齡代為保管。陳毓齡一口答允,將戒指戴在自己左手的食指上,后來因為洗衣服不方便,又取下戒指,套在頭耳針上。哪知晚上,李芳回到宿合向她索要戒指時,陳毓齡往頭上一摸,戒指已不知去向。
陳毓齡急壞了,找遍宿舍內外,又一路回到洗衣處,都沒有發(fā)現戒指的蹤跡。李芳卻認為陳毓齡有意藏匿,一定要她賠償。陳毓齡家中比較窮,在省城又沒有一個親屬,哪里賠得起?兩人開始爭吵,同學們都來勸解,又紛紛解囊,湊了一些錢給李芳,希望能夠平息這場糾紛。而李芳認為這點錢還抵不上戒指價值的一半,就將此事報告給了校監(jiān)。
令人意外的是,校監(jiān)完全站在李芳一邊,責令陳毓齡賠償。李芳更加猖狂,不但“日夕追索”,還“肆意羞詈”,甚至在大清早奪下陳毓齡的衣服,逼得她沒法上課。經過多位同學勸解,李芳才罵罵咧咧地走了。陳毓齡不忍凌辱,盥洗后投水自殺了,年僅20歲。
學校出了這么大的事故,校長不得不報警。然而,警察廳派人前來查驗時,校方絕口不提兩位女生的糾紛,卻一口咬定死者患有神經病。
陳毓齡的父親已經去世,母親患病多年,三天后,得到噩耗的陳母才在女兒叔父的陪同下來到學校。當時,棺蓋尚未釘上,陳母撫著女兒的遺體號啕痛哭,陳叔也淚如雨下,并準備向法院起訴。校長竭力解釋:陳毓齡雖然因為丟失戒指而與李芳發(fā)生口角,卻是她自己想不開而尋了短見,希望親屬領回棺材掩埋,以了結此事。陳叔堅決不同意,校長沒法,只得讓學校里的黃岡同鄉(xiāng)出面調解。
至于李芳,一開始,她在校中行若無事——你自己犯傻不想活,與我何干?后來聽說陳母要以逼死女兒罪向法庭控告,她嚇壞了,也要跳河自盡,幸虧被人及時救起。校長擔心再釀出命案,立即將李芳的親屬喚來,將李芳交給他們,然后校方與陳、李二家共同磋商解決辦法。最后三方達成協(xié)議:李芳被開除學籍,李家出資延請僧尼,替死者念經五天;全校師生給陳毓齡開追悼會,并酌送賻(fu,送財物助人辦喪事)儀給陳家;由學校雇船將死者棺柩運回家鄉(xiāng)安葬。
事情表面上雖已解決,卻在社會上造成了很大影響。一位民國學者記錄下了時人的議論:女子師范學校既有禁止學生佩戴華麗飾物的規(guī)章制度,那么李芳丟失了金戒指而向校監(jiān)投訴,校監(jiān)就應該責備她違背紀律、破壞校規(guī);即使要陳毓齡賠償,也不能讓其承擔全部責任??墒?,校監(jiān)不但不對李芳作任何處罰,還責令陳毓齡全額賠償,并且坐視二人日夜吵鬧,不予勸解疏導,終于釀成悲劇,其冷漠令人憤慨;而悲劇發(fā)生后,校方不實事求是地處理后事,卻污蔑死者患有神經病,再往她身上潑臟水,究竟是什么用心?
陳毓齡的悲劇發(fā)生后,學生家長們見學校管理不善,便紛紛讓自己的孩子退學。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內,這所在社會上頗有名望的學校門庭冷落,“過其門者,有頓形冷落之嘆”。然而古往今來,這樣的悲劇又豈止一件?
編輯/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