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朝陽
東望武昌云楞楞,西望巫峽路悠悠。第一次和長江依偎得這么近,站在十樓的陽臺上,可以看到幾百米外浩瀚的江面。長江的水日夜奔流。每天晚上在江風(fēng)吹拂下酣然入睡。每天早上被江面上悠長而渾厚的汽笛聲喚醒時,我會習(xí)慣性推開窗戶迎接江畔吹來的涼爽而潮濕的風(fēng)。
每年六月中下旬,荊州入梅,便有了可以對這一江煙雨、一城詩意大快朵頤的痛快。生于北方,從小對雨便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憐愛。如今,光陰荏苒,不知有多少歲月流逝,兒時那種“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燈昏羅帳”的為賦新詞強(qiáng)說愁式的愛慕日漸遠(yuǎn)去,留下的是洗去鉛華的如璞玉如渾金一般的留戀:固執(zhí)地喜歡用一把傘走過古城里長滿青苔的深邃小巷,喜歡依著小樓用一杯金駿眉品雨打芭蕉,喜歡看細(xì)雨中山谷里裊裊的如行云的霧靄,喜歡雨夜手捧兩卷閑書悠然自在地聽雨。聽雨,聽的是一種心情,一種感悟,一種忙中偷閑的小愜意。
荊州的雨像衣袂翻飛的靈秀女子,總是在醞釀許久后款款而來。天地沉沉,江面被蒼莽的霧靄籠罩著,雨絲躡手躡腳地爬上樓臺、爬上樹梢、爬上步履匆匆的行人的發(fā)絲和睫毛上,淅淅瀝瀝,飄飄渺渺。春江花月去了,煙波秋月去了,錦瑟華庭去了,鎖窗朱戶去了,一切色彩斑斕的詞匯也就失去了光鮮,任何壯志豪情都變得平淡如水。于是,風(fēng)靜香沉,獨(dú)留一江淡淡的惆悵,和那漫飛著的雨絲一般的閑愁。
荊州的雨是輕盈的,不知不覺中便走進(jìn)了你的心田。早上上班的時候從厚重的云層里還和久違的陽光打了個照面,上午在機(jī)關(guān)埋頭辦公,不經(jīng)意的往窗外一望,便使我神清氣爽了:窗外的挺拔香樟是如此蒼翠,荊沙河的水面正歡呼雀躍地泛著漣漪,北京路兩旁整整齊齊的法桐心花怒放地?fù)u擺,迎接著雨絲溫柔的撫摸。我想此刻的賓陽樓、萬壽塔、江津湖又該是怎樣地美呢?
荊州的雨雕飾了荊州的山水城池,孕育了荊州的星弛俊才。從“于楚史,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于春秋史,其武功可與桓、文并列,而謀略文采或有過之”的楚莊王,到“三月為楚相,施教導(dǎo)民,上下和合,世俗盛美,政緩禁止,吏無奸邪,盜賊不起” 的孫叔敖,再到“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塵埃乎?”的屈原;再到“治國用兵,以務(wù)實(shí)為旨,遠(yuǎn)見卓識,謀略不凡”的伍子胥……。常聽說湖湘子弟多將才,而荊州豪氣凌云之帝王將相,真理彌漫之文人雅士同樣浩若煙云。荊州于我,是一座固若金湯而又滴水不漏的城池,是一城煙雨一城春花的爛漫,是一闋楚風(fēng)漢韻的詩意凌然。我于荊州,是飽蘸滿腔熱血來為這片熱土揮灑青春和汗水的年輕后生,是逐水而居的中原游子在長江沿岸落地生花的錦繡夢想,是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腰同飲一江水的淳樸思念。荊州是一塊圣地,是一塊夢田,我們把他放進(jìn)心靈深處最柔軟的地方,種桃種李種春風(fēng),待到開盡梨花春又來的時候可以滿足地歌唱……
江畔聽雨,聽的是年華的淙淙流淌,聽的是青春的奮斗交響,聽的是荊州壯腰的恢弘鏗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