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布鷹升
云端上的村莊
探秘古里大峽谷的成員有第一位登上珠峰的中國記者劉建和登上非洲乞力馬扎羅山的蔣峻,央視記者頊曉紅、高巖和《華西都市報》記者徐湘東,以及成都電視臺的記者羅玉碩等。我們一行人早上從昭覺縣城乘車出發(fā),中午達到了哈甘鄉(xiāng)政府。剛下車,這里溫暖的陽光,和清新的空氣,以及附近巍峨的山峰令我感到新鮮不已。我們禁不住眼前秀麗的夏日風景,對著大山仰望和拍照。哈甘鄉(xiāng)政府位于河谷地段,與對面的美姑縣柳洪鄉(xiāng)隔河相望。據(jù)說,涼山著名的龍頭山,也就是彝族人說的索諾阿覺博,從柳洪鄉(xiāng)到龍頭山巔步行要一兩天的時間。此刻,神秘的龍頭山隱匿在淡淡的云霧中。
車沿著盤山公路蜿蜒行駛,透過車窗玻璃,我們望見已經(jīng)生長出來的玉米鮮嫩的莖葉,和其他低矮的綠莊稼。遠山青嵐籠罩,天空散落了灰蒙蒙的云,陽光并不熾熱,但是我們明顯感到這里海拔比昭覺縣城低了許多。后來,有人告訴我,哈甘鄉(xiāng)河谷地段海拔最低處只有幾百米,氣溫比西昌還熱,被太陽曬過的石頭很是燙手。經(jīng)過幾個村落,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在一座陡峭的山崖下停下。前來背行李的農(nóng)民早已在那里等候著。我們相對而笑,彼此都感到有些好奇。幾位記者迫不及待地拿起攝像機,開始拍攝,不時詢問著那座山崖的名字。這座山的彝族名叫“瓦阿覺山”,山里有個洞子。起初,幾位記者以為要攀巖的是這個山洞,才知道剛一問,我們要去探秘的古里大峽谷距離此處還很遠。
我們開始步行,沿著羊腸山道,經(jīng)過一個寨子,叫瓦覺社,那里的籬笆和房舍引起了我們的興趣。房舍的土坯墻,夯筑得平整光滑,土質(zhì)細膩,連著住房一隅的是形似碉樓的棚子,此前我在別的村子是未曾見過的,說是那里用作廚房,或是牛棚。穿過這個寨子,往上爬去,不知道行走了多久,翻過一道山梁,沿著一座懸崖絕壁下開鑿出來的通道,再往上爬去,迎面現(xiàn)出的就是云端上的村莊。一路上,很多地方是懸崖絕壁,但是剛經(jīng)過的這座懸崖絕壁更是令人唏噓不已。聽鄉(xiāng)上的干部和村民說,懸崖上時常有猴子經(jīng)過,隨時會有碎石墜落。那時,過路人必須看著猴子離開了,才能往懸崖下開鑿出來的巖壁上的小徑通過。
云端上的村莊是我從那邊的山梁上來的時候,想到的一個詩意的名字。雖然現(xiàn)在村莊沒有在白云之上,村莊西面往上還有更高的山和村落。但是,剛才從我們路過的地方遠遠望去,村莊錯落有致,那些平整光滑細膩的土墻瓦房,那些形似碉樓的棚舍,可以想象云霧繞山的時候,村莊就在云端之上。它就像是與世隔絕而隱匿于山中的世外桃源。這個寨子,是瓦伍村爾祖社。這里氣候宜人,農(nóng)作物有玉米、紅苕、花生和棉花等?;蛟S,因為空氣清新,氣候溫暖,這里的村子出現(xiàn)過彝族百歲老人。云端上的村莊,和其他很多的彝族山寨一樣,青壯年大都出去打工了。村莊的安詳,也難以抵擋外面繁華喧囂的都市誘惑。
云朵上的村莊,我只是個過路者,你的古樸安詳和神秘,卻如一副水墨山水畫留在我的心里,永遠定格在我這趟探秘之旅的記憶深處。
露營大峽谷
早上起來,我對著外面水管的水龍頭洗臉漱口。因為昨晚下了雨,地上的泥土濕滑。我們幾個人繞過我們夜宿的那家人的房屋,來到幾塊地上。對面就是隔著山谷懸崖的支爾莫鄉(xiāng)的勒爾社。村子附近,杜鵑啼叫,還有其他鳥兒在啼鳴。空氣濕潤清新,山脊云霧繚繞。山谷里不時響來白腹錦雞的啼叫聲。
央視記者頊曉紅,扛著攝像機,來到瓦伍社寨子對面的斜坡上,對著峽谷和其他地方拍了幾個場景。泥土濕濕的黏上鞋底。我面對著山,聆聽鳥語和觀賞四山的風景。幾個同行者跟隨一位當?shù)氐拇迕瘢伦呷?。其中一個招呼我去看藤梯,我便跟了下去。出了村子,一條小徑通向山崖。我謹慎地一步步跟著下去。因為坡陡彎急,路面滑,另外兩位同行者停了下來,勸我不要前往了,小心摔倒。那位村民就在離我?guī)撞街b站著。昭覺的一名記者和另外一位小伙子已經(jīng)走到了前面巖石上。原來,離他們前面幾步的地方的懸崖上,有一處藤梯。他們一人拿著攝像機蹲著;一人貓著腰,一手握著拴在巖石上的鐵絲,小心翼翼地往下俯視。我慢慢地往下走去,拿住鐵絲,看見了藤梯的上端,卻不敢再挪動腳步往下看了。那位村民卻說,沒有事的,有人背過130多斤的糧食往這里走過。
吃了飯后,向著大峽谷出發(fā)。從寨子出來,沿著陡峭的山路行走。這里,我們上方的陡坡巖石上,如果遇到雨天抑或是猴子、山羊往這里經(jīng)過的時候,常常會有碎石滾落而下。路漸漸伸向河谷,我們來到了一條河流岸邊。一些人已經(jīng)趟過河流,走向峽谷河流的主干流,走下谷底。我們在那里吸了煙,小憩一會,然后趟過水,跟著前面的人行進。來到河流的主干流時,村人背著我們的行李已經(jīng)或正要抵達對岸。其中,幾個年輕人和一個中年婦女正在河里,陸續(xù)接上我們的背包,亦或是要攙扶我們過河。當我們艱難地在一塊巨石上不知如何下來時,岸邊的村民對著我們發(fā)出爽朗的笑聲。路邊帶刺的蕁麻,有人不小心碰觸了一下,如被蜂蟄住般疼痛。河流的響聲不絕,回蕩在整個山谷。往一截斜坡上去,穿過一片稀疏的樹林,一片巨大的山崖兀立眼前,我們就在山崖下一塊可以夜宿的巖洞下歇下。這一帶山谷溝壑,是古里大峽谷的一段,當?shù)氐囊妥迦私新迥_。山崖下可以歇腳避雨處,都散落了黑灰色的羊糞蛋。可想而知,這里是放牧深山的山羊夜晚最好的休憩避雨處。我把背包放下,沿著山崖下陡峭的小徑走去。這里,到處是石塊,在山陡路險上的石塊,如果前面行走的人不慎踩上去,石塊就很容易滾落,很容易砸到后面跟上來的行人。仰望巖石上吊著的那些碎石,使人擔心它們會掉落下來。雖說是千百年來,它們依然如此。但是,這些沉積的石灰?guī)r,遇到刮風下雨就會剝落。可以想象,我們面前的碎石就是在不知什么時候從巖石上掉落下來的。翻過一個斜坡,再往下走去,一些人已經(jīng)來到了河流邊,或在巨大的石塊上小憩,或在河里尋找瑪瑙。站在河邊往東面的山崖仰望,那里分明有幾個洞子。明天,探險隊中的兩位登山者劉建和蔣峻,他們將要想辦法進入洞子。按照事先的規(guī)劃,第一二天先要進入幾個副洞,第三天再入主洞。他倆和央視記者頊曉紅,在當?shù)卮迕裣驅(qū)Ш投肀冉夥诺膸ьI(lǐng)下,沿著山崖下的亂石走去,觀察著巖洞,思考著如何進入洞子等。不一會兒,他們拐彎消失在那邊。我們或坐或走著,在小小的天空下,做自己的事情。等他們返回來到我們身邊的時候,山崖和樹木投下了陰影。原定于今天下午4點鐘要進入位于最低處的洞子,可是因為村民還沒有把登山用的繩子背來,兩位登山者只能把計劃改成明天。
村民砍來了樹枝,放在巖石下的地板上鋪開,上面再鋪上塑料布,墊上了被子。我們一行人就要以天為席,以地為床,要過上幾天露營生活。
黃昏,蝙蝠在我們面前的樹林里飛翔亂竄。
吃飯的時候,一位村民來不及吃飯便喝醉了。大概這里荒僻,又沒有商店,一年難得喝上幾次酒的原因,另外那位煮飯的小伙子又醉了。
我們躺在被子上,有的喝著酒,有的抽著煙,海闊天空聊著。我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又不知道是在深夜幾點鐘醒來,而且醒了幾次。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幾個人醉了,大概都是當?shù)厝?。我迷迷糊糊地睡下,不久又醒了。此時,一輪明月掛在夜空,群星點點,人們大都睡著了。又一次睡著,然后醒來時,月亮沉下了對面的山崖,那狹窄的深邃的夜空掛著如絲綢般輕柔的云絮。
破曉。鳥兒陸續(xù)演奏著晨曲,烏鶇鳥的叫聲更為動聽。昨晚喝醉后已經(jīng)酒醒的那個村民說,它在唱歌。他模仿它的歌聲,使我禁不住笑起來。
有人說,我們身邊巖石下的那一眼泉水消失了,是突然在昨晚10點的時候消失的。這讓我們感到不可思議。可是,有人說這是間隙性的泉水,它每隔幾個小時,或是每隔幾天才噴涌而出。也有人說,這一眼泉水的消失,是因為巖石下沉積的水位下降了。我走下去拐了個彎,蹲下仔細觀看,那一眼泉水確實消失了,泉水噴涌處還是濕淋淋的。
睡在巖石下,睡在野外,雖然擔心飛石或是毒蛇等,不過,那清新的山野空氣,通過我們的鼻子、嘴巴和皮膚毛孔,不斷洗凈我們的身體,使我們的心靈保持著潔凈舒暢。
神秘的洛莫拉達巖洞
這天。劉建、蔣峻和支爾莫鄉(xiāng)勒爾社的一位小伙子準備要進入最低處的洞子。這個洞子,大概距離地面幾十米處,那位彝族小伙子空手爬上巖石,很快進入洞口。不久,劉建、蔣峻也順著繩子爬上了洞口,央視記者頊曉紅等人也相繼進入了洞子。另外一行人(包括央視另外一位記者高巖),已經(jīng)爬上對面山谷的半山腰上,隔著河谷,對著幾個洞子拍照或是拍攝。
我脫下鞋子,赤腳趟過谷底清澈的河流,沿著幾個村人剛搭建的藤梯而上。那藤梯,是用幾根砍下的樹木和細小的藤條捆綁而成,又把坡上生長的一簇青青的竹子彎下后拴在了藤梯的上端。我爬上了藤梯,沿著濕滑的陡坡而上。這里,陡坡上的石頭很容易滾落。我抓住樹枝和竹子慢慢前行,不時看著前面有沒有石頭滾落。一會兒,突然,幾塊石頭滾落下來,相繼落入了河谷里,巨大的響聲回蕩在山谷兩岸。我和對岸巖石上站著的幾個人都驚呆了。石頭顯然是被我前面的人不慎踩上去后墜落下來的。這里,令我們感到十分危險。于是,我轉(zhuǎn)身往回走下去。
我站在河邊的巨石上,看著央視記者頊曉紅又出了洞子。其他幾位登山者,已經(jīng)進入了洞子的深處。我和幾個小伙子,坐在巨石上仰望著洞口。對面山谷的一行人,被前面的山坡?lián)踝。谖覀兊囊暰€里消失了。
時間大概過去了一個多小時,洞子里的人傳來消息說,里面有幾個通道,巖壁上有鐘乳石,沒有發(fā)現(xiàn)文物古跡。這讓我們感到有些失望起來。但是,站在我們這邊仰望懸崖上有個洞口,那里有兩根橫放著的木棒和一根繩子。難道,這個洞口和下面的洞子是不相連的嗎?那些木棒和那根繩子,是如何放上去的呢?很顯然,這里有人活動的痕跡,是什么時候什么人在這個洞子做了些什么事情?里面的洞子,有沒有珍寶呢?本地的記者把從遠處拍照下來的照片給我們看的時候,我們驚呆了,除了兩根木棒,那根繩子是拴在一根橫木上的,其形狀猶如女人的發(fā)辮。有人說,那根繩子是用竹子編成的,有人說是用藤條編成的。后來,我們從遠處拍攝下來的圖片里,清晰地看見這個洞口上還有一些藤梯。這些景象,讓我們產(chǎn)生種種猜測,洛莫拉達有著怎樣的秘密呢?
后來,劉建、蔣峻等人繞過洛莫拉達山谷,從山背登上山巔,兩人在那里遇見一條棍子粗的毒蛇,并拍攝下來。然后,從山頂放下繩子,蔣峻順著繩子慢慢下滑,可是偏離了目標,沒有接近要去探秘的那個放著木棒和繩子的洞子。蔣峻懸在那里很久,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讓下面觀望的人提心吊膽。他下來后,劉建又順著繩子往下滑的時候,又在途中“堵住”(是登山隊的行話)了。他倆安然回到地面的時候,大家懸著的心才平靜下來。
他們回到我們那里的時候,天色已晚。昭覺記者安爾聰把他白天拍攝的銅斧照片給我看。銅斧是以前這里附近的一位牧民在古里大峽谷附近撿拾到的。聽他說,成都電視臺的記者羅玉碩用手機發(fā)了微博,讓外面的專家看后,初步鑒定這是三國時期的青銅斧。銅斧和神秘的洛莫拉達有著怎樣的聯(lián)系呢?
晚上,我們各自回到住處。我不知道,明天幾位登山隊員能否達到預定的目標,達到今天探尋的那個洞子。這個洞子僅僅是個副洞,還有個主洞。這幾個洞子,我們是無法進去的。作為一位僅僅是充滿了獵奇欲望的寫作者,而不是探險者,我覺得我的任務(wù)已經(jīng)達到了,該考慮回去了。況且,在這里多呆一天,就會增加危險系數(shù),和增加生活負擔。于是,我和彝學專家阿吉拉則向這次登山隊的領(lǐng)導匯報后,準備明天離開。
人是最恐怕的動物。身在大峽谷,我們想象,這里曾經(jīng)樹林茂密,有各種珍稀的野生動物和植物,可是隨著人們腳步的到來,樹林稀疏了,珍稀的野生動植物瀕臨消失。我們來到這里僅僅才兩天,可是我們帶來的垃圾,包括煙頭、衛(wèi)生紙、玻璃瓶子等散落在那里,還有我們的糞便更是污染了此地,以及生火煮飯和搭建一處藤梯砍掉破壞了一些樹木,讓我們很是心痛。少一個人,便少了一些污染。
離開大峽谷
陽光透過薄薄的云層灑落下來。遠處,青嵐籠罩。
這一路上,我不時在回望峽谷,回望洛莫拉達,回望瓦伍社。雖然我在這里僅僅生活了幾天,我卻流連著這個遠離城市的荒僻之地,同時心底默默感謝這片土地,這座大山,和這里的人。這里,淳樸的民風和險要的山勢,在我的旅行里,是并不多見的收獲。近年來,我徒步行走于山水間,體驗著一個人融入自然的真切感受。一個人與山相處的孤獨和寂寞,和在旅行里忘卻塵世欲望以及登上山頂?shù)哪欠N心曠神怡,是城市人無法享受的。
古里的彝族先民是怎樣進入山谷,又是怎樣開墾生活在這里的?對于外人來說,這些永遠成了傳說。而有些傳說永遠成了解不開的謎語。
(責編:高雨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