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迎雪 金鱗

一

中秋節(jié)，公司舉辦酒會。酒至半酣，菜至五味，眾人的話都稠起來，關凌美不幸又淪為同事們關注的焦點。

有人問：小美，你個人問題啥時候解決嘛？你今年有29了吧？快奔三了，要有危機感呀。

眾目睽睽之下，關凌美覺著自己的年齡就像頭上的大吊燈，絲絲地發(fā)著亮光，照遍了每個角落，那光線晃得她有些難過。

有人出來安慰：小美，沒事，真找不著，我看你和董林在一起就挺好，互相知根知底。

董林是公司項目部技術員，36歲，屬于齊天大“剩”那一級。

此刻，董林坐在關凌美對面，正用刀叉和一份黑椒牛排做孜孜不倦的斗爭。聽有人這么說，他咕噥了一句，這肉里有筋，然后抬起油乎乎的胖臉瞅了瞅關凌美，搖搖頭說：不行，不行，我倆不合適！

眾人看他這么認真，轟然大笑。

關凌美真受不了這些愛八卦的同事，她真想使個定身法讓他們在吃飽喝足之后趕快閉嘴！

她不愧在北京做過三年群眾演員，那些氣惱的小火苗在她心里激烈碰撞后，瞬間化作繞指柔。她輕舉酒杯，斜睨了齊天大“?！币谎?，然后環(huán)視四周，淺笑盈盈：哥們，姐們，操心多了傷腦子啊。來，喝酒！

回到家，洗去淡妝，換去禮服，卸掉心靈的盔甲，想起酒桌上尷尬難堪的一幕，關凌美大哭了一場?？捱^感覺心里好受點了，看看鏡子里紅腫的雙眼，亂蓬蓬的頭發(fā)，她對自己說，加油吧，關凌美，你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關堅強，你一定會找到知心愛人！

二

同學給關凌美介紹了個對象，約定周末在龍鳳山森林公園見面。

相親對象小高在財政局當會計，他中等個，說話輕聲細語，有種濃濃的職業(yè)范兒，關凌美覺著他很平常。她和小高漫步在林間小道，說的也都是那些俗得不能再俗的話題——工作忙嗎？下班后喜歡做些什么？大學讀的什么專業(yè)？

兩人邊說邊行，走出林子，前面就是水波瀲滟的碧水湖?？墒墙裉斓谋趟行┢婀郑哆厙撕枚嗳?，隱隱聽到有人在大聲罵人。

關凌美擠到前面看，原來是有劇組要在這里拍一場女主角跳湖自殺的戲，可替身演員不靠譜，失約沒來。導演正大罵劇務，你找的是些什么人啊？是不是你們串通好的玩我，你說今天這戲怎么拍？是你跳還是我跳？！

我跳，關凌美脫口而出。導演向她望去，只見她身材高挑，明眸生輝，完全符合他要的形象，頓時轉怒為喜。

關凌美隱約聽見后邊有人叫她，她回頭找，身后是密密的圍觀人群，哪里有小高的影子。來不及多想，她換好服裝，隨著一聲開始，她背對攝像機，撲通一聲跳進河里，然后掙扎一番，沉到水里。因為關凌美有表演基礎，又是游泳健將，幾分鐘的戲她一氣呵成。

上了岸，才覺得冷，全身瑟瑟發(fā)抖，可心里卻是喜滋滋的，她太熱愛在鏡頭下的感覺了。等她把一切收拾完畢，再來找小高，可哪里還有他的影子。

晚上，同學打來了電話，關凌美呀關凌美，你怎么只長歲數不長心，讓你相親去，你可倒好，整了一出跳水計，你可氣死我了，我看你呀就是個290！

關凌美正想問290是什么意思，同學啪的一聲掛斷電話。她百度了一下，原來是二百五，三八和二相加的意思。關凌美哈哈大笑，敢情她得了二百五界的最高評價啊。

三

這次相親失敗，關凌美心里并沒有多難過。

這天晚上，她剛打開QQ，舊戀人李衛(wèi)國就蹦出來和她打招呼。三年前，兩人談過一個多月戀愛，后來因為在他手機里發(fā)現了曖昧短信，關凌美果斷和他分手。這些年，李衛(wèi)國工作調到了外地，一直沒有遇見合適對象，所以總會時不時地表達想重歸于好的愿望。

其實她和李衛(wèi)國之間也沒有多深的感情基礎，但是這天，當李衛(wèi)國再次向她表白，她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答應了。

誰知幾天后，李衛(wèi)國就向她借錢。說有十萬火急的事，不好意思跟家里開口，也不多，只借三千。關凌美覺著這李衛(wèi)國也太唐突，但又不好意思拒絕，就把錢打了過去?？蛇^了兩天，他又說遇到難事，需再借兩千。

關凌美的心咯噔一下，知道自己遇到騙子了。

以前的李衛(wèi)國并不是這樣的人，可是這三年，兩人所有的聯系都是在網上，關凌美現在一點也不了解他。

果然，拒絕借錢后，李衛(wèi)國從網絡上消失，也不再接聽她的電話。

關凌美就罵自己怎么這樣弱智，電視上不是天天說這事嗎？凡是戀愛中涉及錢物的要小心再小心，可她怎么還會傻傻地上當受騙？看來人不可有貪心，貪心易受騙。就像她，一大齡剩女，渴望有平穩(wěn)美滿的婚姻，騙子正是掌握了她這種心理。

接連幾天她心情不好。這天，樓下廣告公司的項經理約她周末共進午餐，關凌美痛快地答應了。

這些年，項經理跟關凌美的公司一直有業(yè)務往來，兩人比較熟悉。項經理四十多歲，身材微胖，總是笑瞇瞇的樣子。菜上來了，兩人邊吃邊聊。項經理說，小美哪，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女孩子，才華橫溢，與眾不同，跟你聊聊天，說說話，什么煩惱都沒了。關凌美笑而不語。項經理握住她的手，感嘆說，小美，你知道嗎？每天下班后，我真不愿意回家，在家和她除了吵還是吵，沒有一點溫暖，想當初我倆是父母包辦……

關凌美把手抽出來，哈哈大笑：老項，你這是演到第幾集了？項經理正說到悲傷處，對她的話有些莫名其妙。關凌美說，據統(tǒng)計，男人但凡發(fā)展婚外情，第一集就是痛說家史。

項經理臉上一紅一白的有些掛不住，強笑說：小美哪，你哥我哪是這人，你呀，說話真是個二百五！

關凌美夾起腐乳肉大嚼，大大咧咧地說：二百五就二百五，我趁早擺明立場，不做溫吞水浪費他人感情。

還有一句話她在心里沒有說出來，大齡剩女不是空虛已婚男尋求刺激的獵物，您該滾多遠就滾多遠吧。好飯不怕晚，剩女終會迎來春天。

四

同學又給關凌美介紹了個對象，是市報社的記者邱明方，離異，帶一個五歲男孩。

關凌美還沒有做好當后媽的準備，一口回絕了。

有天，關凌美陪同事去寵物醫(yī)院給小狗看病，遇見一個身材瘦高的男人用毛巾包著一只血淋淋的貓來求醫(yī)。男人講，這只貓一直住在他們單位大院里，昨天晚上，不知遇到了什么兇猛動物，傷成了這樣子。醫(yī)生給貓打了消炎針，縫合包扎了傷口，他這才小心翼翼地抱著貓走了。

事有湊巧，第二天上班，關凌美等公交車的時候又遇見那男人，就問起貓的情況。男人說，好多了，我把它抱回家了，應該很快就會好起來。關凌美悄然感嘆這男人真不錯，這只重傷的貓前半個腿沒有了，傷好后，不能捉老鼠，也沒有寵物的模樣，他還那么盡力救它，這除了善良還是善良。

一個多月過去了，關凌美又遇到那男人。再打探貓的情況，男人說，傷全好了，還生了小貓，怪不得它當時生命力那么堅強，原來是有貓寶寶了。

聊了一會，關凌美無意間問起他在什么單位上班，這才驚訝地發(fā)現，他竟然就是同學要給她介紹的對象邱明方。

邱明方離過婚，有孩子，但她現在覺著這都不是什么問題，只要人好就行。

關凌美性格活潑開朗，很快，邱明方的兒子小滿就喜歡上了她。

她終于有了特別幸福的感覺。

邱明方生日那天，關凌美買了蛋糕去他家。開門的卻是個陌生女子，那女子上下打量，神色有些敵意，關凌美問：請問您是？

我是小滿的媽媽。女子說。

那一刻，關凌美覺著自己今天來得真多余。她落荒而逃，心碎了一地。

關凌美關了手機，想早點忘記邱明方。可是，第二天，邱明方就帶著小滿找上門。

邱明方說：小美，聽我解釋好嗎？前妻定居國外，早已再婚，這次回來，是因她父親病重，來日無多。老人這些年身體不好，所以離婚的消息一直瞞著。這次她來家里，是想讓我和她繼續(xù)在老人面前演戲。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拒絕。

哎，你和我說這些干什么？她心中喜悅，卻偏偏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他想讓你做我媽媽，小滿笑嘻嘻地說，原來這小家伙一直躲在后邊偷聽。

關凌美抬眼望去，正撞上邱明方期望的深情的眼神。

她唇角笑意盈盈，擺了個小譜，說，那就先處處看吧。

責編/梅子